第一章 痛失所有
血腥氣,很濃烈。
不知是因為恐懼還是什麼,我被這死亡的氣息嗆到了喉管,劇烈的咳嗽了起來。
我***房間『門』大開著,影影綽綽中似乎有人站在裡面,可我卻不敢上前,隨後跨越而來的霍炎也發現了情況不對。他按住我的肩,示意我留在原地,但是我卻突然動了,雖然很想縮進殼裡,怕面對可怕的事情,可雙『腿』卻自有意識似的,直衝到我***房間『門』口。
忘川……昂然立在血泊之中。
他的『唇』角掛著殘酷冰冷的笑意,白金長的長發無風自動,沾染著數片腥紅。他完美無暇的臉上血跡點點,三尖兩刃槍上,更是被血『色』浸透。而他的腳下,宛如有一條血河在流淌。
房間內光線不足,他就是黑暗中唯一的光明,明明主宰著殺戮,卻又『艷』麗無比,好像絕美的阿修羅,站在以鮮血澆灌的萬『花』叢里,又好像地獄里來的惡魔,卻置身於天使的雲端,極致的差異,極致的震撼。
有那麼一瞬,我腦海里一片空白,似乎時間停頓,空間凝結,然而當我看到血泊中倒著的三個『女』人,我的肚子里彷彿躥出一頭兇殘的猛獸,一口就把我的五臟六腑都吞食了下去。
沒了,什麼都沒了!我的世界登時失去了所有的光和熱!
我媽……還有七姨、八姨……被殺了?!
沉默了數秒,我尖叫起來,是完全發自內心最深處最恐怖的尖叫。接著『腿』一軟,我狠狠摔倒在地上。然而我顧不得身上的疼痛和傷口,手腳並用的爬向『門』檻,哭叫著,「媽,媽,你怎麼了?你答應我啊,你別不理我,我以後都聽你的,求你別不理我,媽……」
霍炎從背後把我撈起來,緊緊抵在『胸』前,不管我多麼哭鬧掙扎,就是死不放手。我們站在『門』楣的下方,他聲音『陰』沉憤怒地問忘川,「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聚妖幡從沒在過踏山人熊的手裡。」忘川抬起了垂著的左手。
他兩根修長的手指捏著一個高約三寸的小旗子,血『玉』為桿,鑲嵌著非常細小的黑石;綢緞為旗,旗面上綉滿了古怪的符文,隱約有些邪氣,連旗面的本『色』也看不出來了。
「告訴我,不是你做的!」我聽到霍炎倒吸了一口涼氣,「你不會為了這個幡……」
「四大神器,誰不想得到?」忘川打斷霍炎,「很可惜,胡氏懷壁其罪,到了這一步也是沒辦法的事。」
「不是不是不是不是!」聽清他的話,我的恐懼無以言表,再度尖叫起來,「你騙人!你不會殺我媽***!你不會傷害我!你說過你不會傷害我!」
「除非是命運作怪。」他說得輕描淡寫,好像我***生死無關緊要,「很抱歉,可惜你母親不明智,不肯『交』出來。」
他承認!他承認!可為什麼?我不能相信!
我渾身冰涼,哆嗦成一團,好像全身的血液都被『抽』走了,和我媽、七姨、八姨的血一起在地上流淌。他會為了個旗子殺人嗎?他為了獲得自由和向天庭報復,尋找四大神器多年,如今已得其二,再見到我媽手中的寶貝,能忍得住嗎?
「我再問一句,是不是你做的?」霍炎怒火狂熾,「難道你不知道她是六六的母親?」
「神擋殺神,佛擋弒佛!」
「那你連我一起殺了吧!」我大吼,不知從哪裡來的力量,一下掙脫開霍炎,合身向忘川撲去。然而在半空中,我就陷入了無邊的黑暗。但就算如此,那絲絲的血腥氣,還是從『陰』沉的最深處冒出來,凌遲著我的心靈。
他說過:沒有人能擺脫命運。
就算是天也不行。假如不屈從於它,就要付出很大的代價。這樣的代價難道不夠大嗎?它大到我無法承受!為什麼付出代價的不是我?
讓我來吧!讓我來吧!讓我來吧!
我蘇醒不了,卻仍有意識,只是囚在一望無際、似乎永遠也走不出的黑暗裡,隔絕著外界的一切。有幾次我看到了光線,可我卻自動的再沉到『陰』冷的無知無覺中。
因為我怕,怕看到我媽和七姨、八姨沒有聲息的倒在血泊中的那一幕。我希望那只是我的噩夢,當我睜開眼睛,發現所有的恐懼全都煙消雲散。
可是我的理智知道那是不可能的,於是我拒絕醒來。
曾以為早晚會與我媽相見,所以我那麼想念她、那麼辛苦的掙扎在洪荒界,也能努力活得好些。可沒想到,自我上回穿越,卻是永訣。
那一面,是我最後見到她!
她為了我付出那麼多,我卻從沒有報答。假如我能繼續活下去,我這一生也不會得到完美的幸福了,因為我沒有告訴過她,我有多愛她,因為我無法讓她再感受到我的快樂,那將是我一輩子永遠無法面對的痛與遺憾。
而為什麼?忘川為什麼殺掉她?就為了一個聚妖幡?難道他的自由和他要的報復重要過我的所有?
我不相信!我無法相信!可是我又沒辦法反駁這個事實。他親口承認,我親眼看到他渾身是血的站在屍體旁邊,他的法寶上還染著鮮血!哪怕他說一個不字,我也會相信他,幫他洗刷冤枉,更不會那麼可恥縮進殼裡,希望永生不要醒來。可是他沒說!而我知道他強烈的對抗天庭的願望,這證明他什麼都做的出來。
懷壁其罪!他說得對,為了這三神器,他絕對可以不擇手段!只是前些日子的溫柔纏綿全是假的嗎?他從沒說過愛我,可我的感覺全是騙人的嗎?
不不不不!我不知道要相信什麼。他殺的?不是他殺的?這念頭在我心裡滾動不止,就像齒輪鋒利的輪子,不斷的碾壓著我的血『肉』和靈魂。我內心的痛苦和糾結怎麼說得清楚,又有誰能體會?最愛的人殺掉自己的母親,不管是誰,都會受不了的。
在我跨越那道兩界之『門』的一刻,我痛失了我的所有。
「變強吧。然後才有資格來找我。」突然,忘川曾經說過的這句話躥進了我的腦海,彷彿鋒利地剃刀,直接刺入我心裡最柔軟的部分。
我疼醒了!
我發現我躺在自己的『床』上,身上的被子蓋得妥帖仔細。就在『床』對面,坐著一個面帶病容的男人和兩隻沒有活力的狗,正是霍炎和哮天犬、『肉』包。
見我醒來,『肉』包先高興地撲上了『床』。它什麼也不懂,只看我活過來就由衷的高興,圍著我又『舔』又嗅,哮天犬則慚愧地用前爪蓋住自己的眼睛。
怎麼?連它也相信是它的主人,做下那種十惡不赦的事,那麼深的傷害了我嗎?
我木偶一般不動,兩眼只望著霍炎,多希望他笑罵我白痴,把假的當成真的。
可是他少有的嚴肅,靜靜地坐在那兒。
我閉上眼睛,想再度沉睡。那樣,就不用面對這一切了吧?
霍炎走過來,把我從『床』上拉起,輕輕抱在懷裡,「你哭吧,哭出來!」他無比溫柔與憐惜。
可是我的五臟六腑都沒了,全面上下都空空的,連眼淚也找不到了。找不到了。
「我媽呢?」我終於開口,聲音細弱枯澀得似乎隨時會斷掉。
「還在隔壁。」霍炎同情地說,「我把血跡已經清理好了,但是她們的身體……我沒動。我想,你可能會想見她們最後一面。」
我點點頭,「他……呢?」
「走了。我與他對了一掌,但沒攔住。我從來沒有贏過他,這次也是一樣,只能守著你。」
「謝謝你。」我轉動脖子,「為什麼哮天沒有跟他走?魔童呢?你傷得不重吧?」
「我沒事。」霍炎搖搖頭,輕聲道,「咱們來的時候,魔童、哮天犬和『肉』包全部被打暈在廚房。我問過,他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突然就失去了意識。現在,魔童消失了,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你不要管他,他雖然年紀小,可是夠狡猾,實力也強,不會出問題的。至於哮天犬……我想它又被拋棄了吧。」
聽到這兒,哮天犬嗚嗚的哀鳴,令人不忍聽聞。
忘川,你怎麼能這樣殘忍?為了一個目的,就不惜傷害身邊所有愛你的人!
霍炎說得沒錯,魔童是很強的,哮天犬這上古神獸也不是等閑之輩,怎麼會有人能悄無聲息的接近他們?除非那人的潛力強大到無以匹敵,或者熟悉他們的行動。我不願意相信這一切全是忘川所為,可是所有的證據都指向他,叫我如何能為他開脫?儘管我心裡一直在這麼做。
可是,我媽雖然曾散盡法力,但畢竟在人間又重修了千年,還有我七姨、八姨應該都是大妖怪級別,怎麼可能束手待斃?忘川要同時殺掉她們,一要令她們放鬆警惕,二要運用最強的法力,一擊成功。如果那樣,天庭那些潛在人界的人,為什麼沒有發覺異相,到現在也沒找上『門』來呢?
我心裡湧上一絲微小到不可捉『摸』的疑『惑』,但我太麻木,又太痛苦,沒有發覺。
「我……這樣幾天了?」我渾身無力,直覺地知道我昏睡了不是一時片刻的事。
「五天。」霍炎心疼地『摸』『摸』我的頭髮,「不過你放心,我設置了小結界。天氣雖然暖了,但你母親她們的……不會損壞的。」
這時候,說多少感謝的話也是多餘。我鼓足勇氣,忍受著那番痛切心扉,爬起來,搖搖晃晃的向我***房間走,拒絕霍炎的攙扶。
媽媽,我來了。
如果我不能孝順你以報答你比山高比海深的愛,那麼,就讓我送你最後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