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花落人亡兩不知

第九章 花落人亡兩不知

我隨手畫出一柄大鎚,站在堤岸的邊緣,向下彎腰,用力擊向那塊五『色』石,拚命要把它再敲回原位。

一下、兩下……完全沒有作用。反而,猛掠過來的狂風幾度差點把我吹落到『激』烈相互撞擊的冥河與天河之水中。

「快走吧六六!」三哥冒險跑過來拉我,「別再管這個了!」

妖,是感覺最靈敏的一群生物,雖然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每個人都明白有天大的危險降臨,而逃走是唯一的本能。。

我沒有動。

水位在持續下降,雲霧則怒吼,不斷向上捲起,周圍的空間正無限擴大,而我則愈發渺小。恍然間,我覺得天地就是一個沙漏,因為五『色』石的鬆動,天與地正在翻倒過來。那樣的話,豈不是世界要毀滅?

「必須讓神石歸位!」我大叫,「不然我們每個人都會死!」

我再度舉起鎚子,求生的***從沒如此強烈,腦子突然變得異常清醒,生與死,全在這一刻清晰無比。而我絕對絕對要成功,因為忘川還在等著我拯救!

抑制著全身力量都要被『抽』走的感覺,我把所有的法力和修為全集中在那柄鎚子上,用盡生命之光似的。登時,鎚子上『激』『盪』出電光一樣的紫『色』火『花』,忽明忽暗,看起來很駭人。

「我幫你!」三哥沒有扔下我逃走,而是盤膝坐在我身後,把他自己的力量毫不吝嗇的盡數注入我的靈台。

然後是胡姥姥和小九。

瞬時間,我感覺靈台漲滿得像要爆炸一樣,不用引導就自動灌注於雙臂。

「等等,再等等,時機還不夠好。」我不斷提醒自己,直到兩手燙得似乎要融化了,才奮力對五『色』石擊了過去。

轟隆一聲,像是天雷在地底炸響,又像是有萬千上古異獸在『陰』間同時怒吼,五『色』神石四周冒出了冰寒的白煙,極寒而熾,哧哧作響,就連空氣好像也給我割烈了,銳氣『逼』人!

我摔倒在地,半個身子懸挂在堤岸之外,若不是三哥死死抱著我的腰,胡姥姥和小九又在三哥後面奮力拖著他的『腿』,我肯定不是掉到河裡,就是被狂風掠走。

可我此時竟顧不得自身安危,連眼睛都不敢眨,死死盯著那感覺近在咫尺,又似乎遠在天邊的動靜,直到親眼看到那塊五『色』神石顫抖著、掙扎著、震動著重新回到原來的位置,天河與冥河,『陰』氣與陽氣都停止了折騰,漸漸趨於平靜。

成功了!

我虛脫中被三哥拉回岸上,坐在那兒大口呼吸。

然而片刻后,我發現我高興得太早了,因為雖然天地傾倒的風險暫時解除了,但最初姝破壞已經形成。就在天河和冥河這上,『陰』陽二氣這下的中間地帶,不知何時形成了一條淡碧『色』的水線。

其實那也並不是真正的水,說是氣流倒是比較貼切,總之此時正由遠及近,好像錢塘江大『潮』那樣,向我們呼嘯而來。

更可怕的是,它還沒到我們身後,其影響力就已經顯現,我身上那種法力被『抽』走的感覺變得更強烈不說,道行最淺的小九居然被衝擊得變回了原形,丁點修為也用不上了。

「不好了!那氣『潮』能令我們的修為全部被限,無法在它附近施展法術,早晚被它的力量攪成粉末!」胡姥姥好像終於看明白了什麼一樣,突然大叫起來。

這種時候,大家的反應都很快,一個字也不多說,立即行動起來。

三哥一把抱起小九,我則上前的攙扶住胡姥姥,全體運起狐行術,向來路疾退,可是我們的速度比不過那氣『潮』奔涌過來的速度,才走到堤岸的盡頭,三哥突然倒地,也現了原型。

「快,別管我,帶著他們快走。」胡姥姥猛推我。

我撲過去,把三哥和小九一肩一個,全都扛起來,隨之膝蓋一軟,差點摔倒。好沉啊,它們兩個。但我右手仍然抓住胡姥姥,倔強地道,「不,我們多少人來的,就要多少人回去!不然,大家一起死吧!」

「六丫頭,這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快放開我,你們走!」胡姥姥急得直跳腳。

我一言不發,咬著牙帶著兩隻體型巨大的狐狸和一個老人,拚命向前沖。我只感覺腳下越來越沉,肩上的兩隻還胡『亂』吱叫,想讓我獨自逃生。

然後,終於,我手一沉,胡姥姥也變成了狐狸體,大概因為用力過度,本來七尾的她,有兩條尾巴自燃起來,直到沒根,疼得她老人家翻滾哀叫。

我回頭看,氣『潮』更加『逼』近了!

是自己逃命還是大家同死,我有瞬間的猶豫。生的渴望,救出忘川的執念,幾乎令我做出會悔恨終生的事來。好在千鈞一髮之際,我發現了一個大問題。

我的修行,可以說是洪荒界的一大奇迹。我以半妖之體,在人界接受了千年的靈氣滋養,修行的是集佛道兩家之大成的心法,走的一步都有***的名師指點。後來,更是與天上地下的一強者進行了雙修。所以,我不但很快重拾了重生前的兩千多年功力,在此之上,還有了重大的突破。

但儘管如此,一行四人中,我的法力還不是最高的,畢竟我雖有九尾,目前能動用的,也不過是五尾而已,而且不是隨心所『欲』的那種,動一下也要準備半天。可胡姥姥卻擁有隨意可指揮,能當武器用的七尾!

那麼,為什麼她受到了那氣『潮』的重大影響,而我雖然有全身虛脫感,卻還是可以運用法術呢?難道是因放我有一半人類血統,所以並不完全受那古怪氣『潮』的控制?就像在倒懸之山和幻海之水處,孫悟空和哪吒兩個非人體就不受其影響一樣?

這些念頭是在電光石火間閃過的,大約連十分一之秒的時間也沒用,之後我更快地做出決定,隨手畫出一輛大馬力越野吉普車出來。把三隻狐狸扔到後座上,自己跳上駕駛位。

我沒開過車,但看過忘川開過好幾天,隨便學了學,知道大概的步驟,此時也顧不得許多了,因為我一個人背著三隻狐狸是根本逃不了的,不如開車快些,能走出生路來。

我強自己冷靜,但還是一步一熄火,最後急得我大喊大叫,發了狠把油『門』踩到最底,車子才箭一樣『射』了出去。我握著方向盤的胳膊酸疼得似要斷掉,『精』神也高度緊張,加上沖入地『穴』后地勢又寬,這才保證歪歪扭扭的汽車沒有直接撞在岩壁上。

「於是……這是什麼玩意兒?」生死關頭,小九還來八卦,這娃可怎麼說她好!

「這叫汽車。污染環境,造成車禍,加重『交』通困境,唯一的好處就是可以逃命!」我喊叫著說,不是故意這樣,實在是太驚慌了。

在這種時刻,時間是沒有意義的。

所以,我比擬知過了多久,車子才與氣『潮』拉開了適當的距離,令它沒有繼續加重影響,但也沒有消除威脅。

然而更大的麻煩又來了……我們,找不到出去的路!

這個地『穴』大得難以想象,四面八方都看不到盡頭,無限的延伸,曾經記住的來時路徑,此刻卻全部消失了。試著打開木盒,裡面也再沒有景象彈出,盒子就是普通的舊盒子,分文不值的那一種,偏偏,背後的那催命的氣『潮』還在不住『逼』近,我來不及停下來細細思考,只能拚命向前向再向前。

三哥和小九扶著胡姥姥爬到了副駕駛位上,用狐語討論路徑,好方便給我指示,結果只能是望路興嘆,就連經常『摸』黑偷香竊『玉』,認路能力超強的三哥也沒招了。

「天庭是要來執行任務的人全部死掉。」最後,胡姥姥嘆了一口氣。

「太毒了!」三哥和小九同時罵。

我沒出聲,心裡充滿了絕望。

我們就像是修皇陵的最後一批工匠,因為掌握了重要的信息而必須被活埋在裡面陪葬。不管天庭要做什麼事,知道了這個大『陰』謀的我們四人,是非死不可的。

可我不想死!我死了,忘川怎麼辦?我死了,我媽為我所做的一切就白做了,但是我卻根本想不出逃生的辦法,只能開著車四處『亂』躥。

畫出來的東西有一種好處,比方這輛車,不用擔心它會不會沒有汽油。比方我畫變形金剛和忍者神龜,其實並不是召喚它們出來,不過是我心中的形象,加上我心中的打鬥場景組合在一起,形成了它們無與倫比的力量,連華如練也招架不住。

這一切是由心力,念力和法力支撐的,所以我的大馬力越野吉普雖然不耗油,但等我的力量消失,它自然也不能再維持。

而是我驚恐的發現,我們能走的路漸漸少了起來。那氣『潮』開始呈合圍之勢,擠壓得我們的生存空間竟愈發狹小。死亡,慢慢壓在了我們頭頂上。

更要命的是,隨著我們在地『穴』中越走越遠,我開始發現有其它生物也在瘋狂逃竄,不是別的,正是大大小小,奇形怪狀,『毛』『色』各異的狐狸,很少還能有保持人形的,那些只跟隨我一天就當了逃兵的狐妖們,雖說進進『穴』的當晚就離開了,卻也仍然被困在這裡在,幾天了也沒能走出去。現在更是被氣『潮』影響,連法力也沒了。

「救命!」他們看到我的「鐵皮怪獸」,不約而同的呼救。

「別管他們,背叛長老,背叛誓約的人都應該***!」三哥恨恨的。

可是他們畢竟是狐族中人,錯誤的只是他們膽小懦弱,背信棄義而已,在我看來屬於可以挽救,需要教育的族群。何況,說不定大家都得死在這裡,何必讓他們孤獨的死。連最後一絲求生的希望也被剝奪呢。

太殘忍了。

所以,只要我看到他們在路上驚惶失措的狂奔,就把他們捎上,很快,車後座上堆滿了狐狸,三哥還不停的咒罵。

「好叫你們知道背叛的下場,到頭來還不是需要六六長老來救。如果我是你們,乾脆一頭撞死得了,哪來這麼厚的臉皮!也不用改,以後還這麼做好了。無恥就無恥到盡頭,讓我胡三三也佩服一下,說聲:了不起,一隻狐妖,良心卻讓狗吃了,自己不死也對不起蒼天!」

二十來只狐狸就這麼聽著,連半個吱叫聲也不敢反駁。大約,多少有些慚愧吧。

但是,我們被氣『潮』圍困,而且還是找不到路的情況並沒有好轉。

另一方面,我感覺自己的法力有些不足了。我有一半人類血統,不受氣『潮』的影響,但我那半妖『精』的血統卻逃不脫,車子之所以還能保持飛奔的狀態,完全是我咬牙硬頂的,而我已經漸漸有油盡燈枯之感。

「救命!」

又聽到有人叫,氣息微弱,顯然到了再跑不動的情況了。

我趁機停下車,緩口氣兒,可小九卻叫起來,「六六姐,別停!不讓胡香香上來!」

她氣極了,因為剛才她臨時審訊了一下,那二十來只狐狸一致供認,是胡香香攛掇他們這樣做的。說不能因為新長老的錯誤決定而白白送死,想要贏得尊重也不是犯傻就可以的。她讓大家出了地『穴』后先分散躲起來,等風平『浪』靜了再回去。她承諾妖祖不會大動干戈的,畢竟妖祖與她有「舊」。

於是,本來就不堅定的狐妖們就一時糊塗,「失足」了。現在不僅小九,那些背了背叛之名而心中慚愧的人也堅決反對救這個「害群之馬」。

我也討厭胡香香,我更不是聖母,如果能報復這種在我背後下刀子的人,我不會手軟。但此時,看她勉強維持著人形,滿臉驚恐的淚水,眼睛里儘是哀求與可憐,終究有些不忍,嘆口氣道:「算了,讓她上來吧。我說過,我們一起來的,就要一起回去,說話要算話。就算是不能,至少可以死在一處。她再壞,畢竟是咱們狐族的人,懲罰她的事隨後再說,假如我們可以活下來!「

我覺得我做得對,因為我跟她的矛盾是人民內部的矛盾,如今應該一致對外才對。

小九不服氣,但關鍵時刻她腦子很清醒,知道在眾人面前要服從我這個長老,所以雖然冷哼連連,卻接納了胡香香癱在後坐上。

至此,我們狐族所有人都聚齊了,車子沉重得我幾乎啟動不起來,可我仍然用盡最後的力量狂奔,不到最後一刻,絕不能放棄希望。

然而情況實在太可怕了,我們持續『迷』路,似乎不斷原地轉圈,永遠也走不出去,氣『潮』則從四面八方而來,近到『肉』眼可辯那『波』『浪』樣的翻卷,以及一朵朵近乎透明的「『浪』『花』」。我的車子也逐漸慢下來,搖搖晃晃,隨時可能散架。

嗚嗚的,驚恐和絕望的雜訊從後座傳來,狐妖們曾經以為的生望,現在變得遙不可及。可這時候的我居然來不及害怕,只是心煩意『亂』,還有深切的、深切的、深切的悲傷。

忘川啊,難道誤會你的那天,就是我們的訣別?從此後,你以為我誤會著你,消失得無影無蹤,心裡要承擔多少痛苦和無奈?而我,明知道這些,卻再也找不到你,沒辦法對你訴說!

最可怕的其實不是死亡,而是有相互眷戀著的人都沒有明白對方,『花』落人亡兩不知。

忘川,來世,我們還能再見嗎?我們,還會有下一世的糾纏嗎?

我再也開不動車子了,只維持車形就耗費了我最後的力量。或者,我應該畫個棺材出來才對,等後世有人挖掘這個地方時,會發現一個狐狸冢。也許忘川的兄弟能助他脫險,那他會不會從一堆殘骸中找出我的骨頭?

我凝視著無盡的前方,想『迷』糊一下,偏偏那錐心的痛刺得我極其清醒。我,還是鬥不過天庭啊。忘川那麼多年,不還是被天庭***追殺嗎?我們頭頂上的,原來是很難***的存在。

「六六,三哥陪你一起死,不會寂寞的。」一隻大爪子搭在我的手上,厚厚軟軟的『肉』墊那麼溫熱,他儘管變出原形,卻還風流漂亮的狐眼對我眨著。

我的心安定了些,放棄了抵抗死亡。可沒想到就在我投降的一刻,一道金光突然從遙遠里伸展了出來,路遇的所有黑暗都遠遠的退避。那金光刺破厚厚的『迷』障,刺破所有阻擋,閃電似的迅速而至,帶著藐視天地的傲然,不可一世的豪邁萬丈,就那麼透過車窗玻璃,就這麼來到我面前,凝而不散。

我福至心靈,緊緊抓住。

那多少瑩然浮動,內里卻是實質,一根兒臂粗的鐵『棒』。在我抓住這的一殺蟲那,在氣『潮』就要吞沒我們的一剎那,倏地後退。

我感覺像坐在遊樂場的登月火箭上,耳邊風聲呼呼,地『穴』里的景物飛速後退,很多東西變成一團光影,速度快得眼睛無法捕捉。車子,沒有散。身後,狐妖們大聲驚呼,但那驚中是帶著喜的。就算是再白痴的人也明白,有人在救我們。

我們快,氣『潮』也快起來,一『浪』一『浪』向我們翻湧,場面一度驚險萬分。可不知多久之後,金光和我畫出的汽車一起消失,我的眼睛被瞬間到來的光明刺得睜不開。勉強回頭,發現那氣『潮』像海『浪』一樣衝到了最遠處的沙灘,只留下『潮』濕的印跡,然後就向後退去。

「呼,幸好趕得及!」一個聲音在我頭頂響起。

我抬頭,看到那金髮的絕美少年,那凌絕天地的一神將,還有他眼瞳里偶爾閃過的漂亮的淡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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