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深宅

第二十七章 深宅

墨玉為底、硨磲做架,十二扇黃楊木大屏風雕刻著煙波流水的江南。小橋流水、纖陌交通,彷彿被草長鶯飛染碧了煙波畫扇。

轎子繞過了這道屏風,才算是真正進到了內院。

陶灼華感覺轎身微微一顫,已然在屏風後頭落下。有個內穿竹綠色衣裙外罩石青色掐牙背心的丫鬟從容走近,替陶灼華挑起青邊紫緞的轎簾,規規矩矩行了個禮,這才笑著請她下車,到是令人挑不出錯處。

陶灼華報以羞澀的微笑,她整了整衣裙,便低垂臻首,不急不徐隨上領路的丫鬟,娟娘與茯苓則緊緊跟在她的身後。

內院自然是別樣的風致,仿了蘇州園林的樣式,簡直步步一景,自成風趣。

綠油油的曲欄迴廊點綴著青磚碧瓦,道路兩旁錯落有致地堆疊著幾塊嶙峋的太湖石、有青石砌成的長凳依地勢而見,道路兩旁草木扶疏,低低矮矮種著茶花,芍藥,玉簪等,奼紫嫣紅的花朵正是荼蘼的季節,芬芳了一路。

眾人沿著水磨石的泥金小路前行,穿過兩扇冰裂紋的黑漆如意門,再過一帶花牆,便是一處十分開闊的院落。

院子中央擺著扇芙蓉花開的花梨木落地屏風,兩側全是油綠的抄手游廊,楠木褪漆的窗牘雕成合歡花的樣式,十分典雅娟秀,陶灼華認得這正是蘇世賢素日獨居的正院。

縱然瑞安長公主一年在這裡待不了幾日,所有的陳設依然依著瑞安長公主的喜好,蘇世賢整日面對著繁朵爛漫,卻苦無採摘的機會。

在一樹燦爛的丁香花下,立著位身著銀紅比甲,下系月白綾裙的女子,裙下露出一彎靛青色鑲銀紅色芽邊的素麵繡鞋,看起來十分恬凈。

瞧著陶灼華進門,她往前迎了兩步,露出端正的笑意,屈膝行禮道:「奴婢菖蒲見過大小姐,大小姐請隨奴婢來。」

改口改得夠快,想來長公主已然吩咐過下人,不管來人是不是西貝貨,都要尊一聲大小姐,結結實實壓了蘇梓琴一頭。

前世便是因為如此,蘇梓琴不依不饒,總是尋機欺負膽怯懦弱的陶灼華,瞧著她一臉惶恐的模樣,便會露出開心的嬌笑。

今世依然要重複相同的故事,想到那位同父異母的妹妹、想到沾滿陶家鮮血的瑞安長公主,陶灼華驀然挺直了胸膛,堅定地往裡走去。

庭院深深,娟娘與茯苓兩個自然不能隨著入內,她們被早先領路的那位丫鬟攔在外頭,笑著往茶房那邊做個請的手勢:「兩位請隨我這邊奉茶。」

娟娘遲遲不願挪動腳步,有些不放心地低喚了一句:「夕顏」,陶灼華回了一個暖心的笑意,示意兩人安心去吃茶,便低低柔柔對菖蒲說道:「勞煩姐姐帶路。」

只一眼瞧去,陶灼華便認出了眼前這位是長公主身邊的二等丫頭菖蒲,性子極其溫和,前世里待自己更算和氣。

昔年自己被蘇梓琴所欺,有次被她拿樹枝勾破了身上的裙裾,還在臉上留了道划痕,只怕回到自己房裡娟姨又會傷心落淚,陶灼華便獨自一人倚著闌乾哭泣。

是菖蒲打從這裡路過,瞧她一臉狼狽的樣子,拿帕子替她拭凈臉上的塵灰,又悄悄將她領到自己房裡,給她臉上抹了藥膏,再替她縫好衣裙。

菖蒲送她到自己院外,還曾好言勸說,要自己忍得一時之氣,莫要與蘇梓琴爭長道短,多吃苦頭。她曾低低嘆道:「好歹是虎狼窩,你離了這裡反而更好。」

那時陶灼華懵懂無知,菖蒲卻早已知曉自己與她的命運緊緊相連。

後來陶灼華遠赴大阮,長公主便是派了菖蒲和另一個叫忍冬的丫頭名為服侍,實則監視,一同踏上了西行之路。

忍冬諸多刁難,反是菖蒲明裡暗裡護著自己,算得上是位寬厚之人。

自己做了何子岑的宸妃之後,娟娘與茯苓都已不在身旁,更是這位菖蒲姑娘不離不棄,伴了自己近十年的時光。

大阮城破的那一日,是兩人之間最後一面。那時節忍冬已然早早不見,菖蒲不忍獨去,苦求她與自己同行,被陶灼華嚴詞拒絕。

兩個人的下場,陶灼華已然不得而知。如今隔世重逢,心裡依然對這位寬厚的女子充滿了感激,因此面對她的笑容也是發自赤誠。

陶灼華臉上一直掛著抹恬淡又羞怯的微笑,不急不徐隨上了菖蒲的腳步。菖蒲瞅著陶灼華言行進退有度,初入長公主府竟不為氣勢所屈,反而不卑不亢,到也覺得稀罕,不由深深望了她一眼。

領著陶灼華穿過抄手游廊,來到正房一側的偏廳,菖蒲親手捧了茶盞,臉上盪起兩隻深深的酒窩。她恬柔地說道:「勞煩大小姐略等一等,長公主如今不得空,奴婢這便使人通傳,不會讓您久等。」

趕在自己前面與長公主見面的人自然是蘇世賢,除卻陶灼華之外,他沒能從陶家帶回半絲半縷,這個時候約莫正在向長公主解釋。

陶灼華心內暗暗思忖著,微笑著接了菖蒲遞來的茶盞,輕聲說了句:「勞煩姐姐」,便規規矩矩地飲茶,臉上沒有半點不耐之色。

的確如陶灼華所料,長公主聞說蘇世賢只帶回了陶灼華一人,心內難免遺憾萬分。她難得地出了芙蓉洲,並不急著見陶灼華,先將蘇世賢宣入正房。

蘇世賢將這趟青州府之行仔細述說了一通,拼力渲染小丫頭難哄,生怕長公主掀翻醋罈,自然略去陶府內如何祭拜陶婉如、雲門山麓自己詛咒發誓那一節,只說自己千難萬難,終於說動陶灼華隨行。

長公主拿玳瑁嵌綠松的護甲閑閑划著汝窯金線盅的杯蓋,不耐地說道:「人帶回來雖好,卻苦於無法拿捏。這麼個小丫頭背井離鄉,若一個想不開,尋了三尺白綾,咱們便是竹籃打水。」

想到陶灼華那桀驁的性子,蘇世賢到深深覺得長公主不是未雨綢繆,好在青州知府那裡已經有過交待,陶家插翅難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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灼華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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