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一章 破城
瑞安愕然抬頭道:「如今戰事吃緊,本宮生怕你分心,何曾叫那婢子傳話?」
她將手中銀制鏤空牡丹花的湯匙往面前汝瓷纏枝花卉紋碟子中一扔,發出刺耳的叮噹聲,再沖身畔的一秋怒道:「將半夏叫來,本宮問問她弄什麼鬼。」
一秋心內惶惶,有些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擔憂。她匆匆屈膝告退,退出殿來便就提起裙裾飛奔,全然沒有了往日的沉靜。
這些日子半夏與蘇世賢走得近,瑞安雖無暇分心,顧不上留意身旁的奴婢,做為打小一同長大的姐妹,一秋卻是明察秋毫。她暗地裡規勸了兩次,見半夏不為所動,也只得替她打打掩護,生怕叫瑞安知曉。
直覺里這次的事情沒那麼簡單,一秋越跑越快,心似要飛出來一般。她直撲半夏在銀安殿的居所,果不其然早是人去屋空。
再回過頭來抓住院中幾個值守的宮婢,一秋厲聲喝問她們可曾瞧見半夏去了何處?婢子從未見過一秋髮飆的模樣,直嚇得瑟瑟發抖,一個兩個地對天發誓並不曾見半夏歸來。
一秋深深吸氣,此刻對半夏是既恨又惱。她一面命人四處尋找半夏的下落,一面匆匆回至銀安殿傳訊。一個婢子弄出這般動靜,竟假傳懿旨調動了守城的將軍,瑞安直氣得七竅生煙。她重重拍著案幾道:「給本宮找,掘地三尺也要挖出這小妮子的下落。」
朱旭大感事有蹊蹺,仔細回想著方才他與半夏見面的經過,忽然想起來半夏臨上馬車時卻險些一腳踏空,全然不似往常的平穩。
他敬重半夏是瑞安身邊的人,不曾對她的神情仔細留意,此刻回想起來,半夏分明比往日添了些急躁,連他回營去換身衣裳也等不得。
想到此處,朱旭大叫一聲:「不好」。他沖瑞安匆忙抱拳道:「臣只怕這是調虎離山之計,大約城門有失。殿下這裡仔細搜索那婢子,臣要立刻回營。」
朱旭這麼一說,瑞安登時便醒悟了過來。她摸不透一向忠心的半夏背叛自己能得到什麼好處,此時也無暇追究。
只恐危及皇城安危,瑞安將袍袖一拂,陰惻惻喝道:「你先行一步,本宮即刻也去瞧瞧,大營裡頭千萬不能有什麼閃失。」
朱旭答應著尚未離去,卻聽得銀安殿外一陣喧嘩,緊接著便是幾名宮婢從外頭跌跌撞撞跑進來。幾名宮婢也顧不得行禮,其中一人只是屈膝回道:「殿下,大事不好,方才前方來人稟報,如今城門已開,陛下率軍入城了。」
「這怎麼可能?」朱旭對自己的布防極有信心,只要李隆壽不拿紅衣大炮硬轟,城門便不會在短時間內撕開缺口。便是半夏真做了哪一個的內應,只調開自己這一時半刻也難以成事,難不成自己又著了什麼後手?
朱旭倒吸一口冷氣,逮著一個宮婢喝問道:「這消息是如何傳進來的,你將話說清楚,城門究竟是如何開的?」
這幾個宮婢不過聽聞前頭有傳令兵飛快入宮傳信,如今整個宮裡亂成了一團粥,詳細的情形如何曉得?其間膽大的那個也只戰戰兢兢說回道:「奴婢們並不曉得詳細情形,將軍的兩名護衛正在問訊,想必他們知道得更加清楚。」
瑞安眉眼沉沉,沖朱旭喝道:「你出去瞧一瞧,也不必自亂陣腳。」
朱旭領命快步奔出銀安殿,此時外頭的喧嘩聲愈烈,隨著他入宮的兩名侍衛果真滿臉焦灼在與個傳令兵說話。朱旭人未至聲音先到,大聲喝道:「外頭究竟怎麼回事?不過一時片刻,難道真有李隆壽的大軍入城?」
傳令兵見朱旭出現,精神自是一援,他往地下一跪,急急回話道:「將軍,是蘇大人手持令箭,命令守城的將士開門。軍令如山,將士們不敢不從,城門口的弔橋放下,此刻李隆壽的大軍入城了。」
朱旭聽得頭皮嗡嗡發麻,他一面喝令侍衛速速調遣宮中禁軍護持銀安殿,又單手拽起傳令兵,將他提到瑞安面前一同問話。
待聽得是蘇世賢開的城門,瑞安一口氣險些上不來。她喉間一陣發甜,又犯了素日吐血的舊疾,口中鮮血滴滴答答淌在明黃的單鳳朝陽錦袍之上,瞧得人觸目驚心。此時此刻,一秋如何還不明白此事是半夏與蘇世賢聯手經營,卻哪有膽量在瑞安面前吐露半聲?
瑞安吐了幾口鮮血,心間卻是難得的清明。她冷冷喝道:「原來小妮子思春,被蘇世賢拖下了水。一秋,趁著李隆壽的人尚未入宮,掘地三尺也要將那個小妮子給本宮尋出,不將她生剝活剮難消本宮心頭之恨。」
朱旭躬身道:「殿下,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搜尋半夏之事交給臣來做,臣早留了一隊暗衛,以備不時之需,如今便由他們護持著您與一秋姑娘離開,暫避李隆壽的鋒芒。只要有您坐鎮,咱們東山再起未必沒有機會。」
瑞安咯咯笑出聲來,指著朱旭道:「朱旭,本宮既是多年之前就存了稱帝的心思,早便做好了不成功便成仁的準備,怎會在意區區一條性命。城在人在、城亡人亡,本宮哪也不去,這銀安殿便是本宮葬身的地方。」
她指指朱旭、再指指一秋,到是悠然一嘆:「唉,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本宮曉得你們的忠心,到深恨從前不曾認真替你們打算。朱旭,你也不必愚忠,你們速速趁亂混出宮去,還能有條活路,不必在這裡為本宮墊背。
一秋眸中熱淚滾滾,若曉得半夏遲早會闖出這樣的大禍,她又如何能姑息這一同長大的姐妹?一秋既悔且恨,只往瑞安面前輕輕一跪,堅定地說道:「殿下在哪裡,奴婢便在哪裡。若是今日躲不過,黃泉路上奴婢也會盡心服侍殿下。」
朱旭聽得外頭的喊殺聲愈來愈近,深知大勢已去,只向瑞安拱手道:「殿下,臣身為守城之將,自當與此城共存亡。殿下身畔有一秋姑娘服侍,自是殿下的福份,容臣先告退,去尋那罪婢半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