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八章 數罪
小豆子雙手被縛,額頭上有豆大的汗珠滲下來,顯見得何子岕那一腳極重。
望著與平日判若兩人的主子,小豆子有些不可置信。他深知今日再無活路,也不去苦求旁人的憐憫,只喃喃自語著不曉得嘟囔些什麼,又認命地將眼一閉。
何子岕待要再上前打人,清風已然淺淺一格。瞧著不怎麼使力,何子岕卻蹬蹬後退了幾步,撞上了他帳間的書桌。
「三哥,你也同五哥一樣的心思么?」眼見清風對自己手下不容情,何子岕不寒而慄,只外色內荏地喚著何子岑,期待矇混一下這位素日性子緩軟、又待自己極好的兄長,全然不顧自己早向對方起了殺心。
「七弟,父皇尚在前頭坐鎮,咱們這裡問完了話,我自會去向父皇稟報。」何子岑眼中早無往日的溫度,他緩步踱到何子岕書桌前,在花梨木的太師椅上落了座,這才沉聲問道:「可曾查到了什麼?」
犬聲大吠,自前頭營地遙遙傳來,叫何子岕聽得一驚,惶惶張大了眼睛。
一身黑衣的明月十分幹練,他躬身答道:「不出殿下所料,軍犬果真在林間搜出些東西,屬下這便呈上來給太子與齊王殿下過目。」
掀開上頭覆蓋的白絹,何子岕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烏木填漆的托盤之上,好端端擱著他丟棄在林間的荷包。立在一旁的太醫向何子岑拱手:「臣已查實,這裡頭的東西與那隻熊瞎子所中之物是同一種東西。」
何子岕所有的衣物穿著極好辨認,除卻何子嵐的針線,還唯有尚宮局的供給。這荷包青綠底色上拿明紫的絲線綉著矜貴的四合海浪紋,下面還綴著淡黃的絡子,當是何子岕受封之後由尚宮局供給的東西。
大帳的帘子一掀,卻是清風命人將小豆子供出的那輛滑板車自帳后林間搜出。主僕兩人深知自己力氣不濟,唯有藉助這些東西,何子岕心思玲瓏,竟曉得拿樹枝削光滑了借力,可謂巧奪天工。
這份心思若是用在正處,大阮該當多一個絕好的助力,偏偏人心不足,要做下弒君叛國之罪。
證據越來越多,何子岕想要辨上幾句,卻是啞口無言,只一味蒼白地分辨道:「荷包…荷包雖是我的,我…我…」,何子岕支吾了半晌,好似撈到根救命的大稻草,他大聲喊到:「我又不通藥理,又不同太醫院打交道,哪裡來得這些東西?」
何子岱嗤得一笑,到似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他指著何子岕奇道:「哎呦,難不成高婆子將那藥方錯給了旁人?還是她未曾將你指點到好處?」
陡然提起個早該化成灰的人,何子岕心間又是激流洶湧。他抖若篩糠一般,只故做茫然地問道:「哪個高婆子?什麼藥方?」
自謂早是死無對症,此刻翻騰出高嬤嬤來到比不上面前這些鐵證。何子岕強打精神,想要夾縫裡尋出條活路來。
「嘖嘖」,何子岱比不上何子岑厚道,他恥笑有聲,沖何子岕道:「許家的舊婢在你身上費盡了功夫,你不思報答一二,反而想將她一把火燒死,如今她可對你死了心,只想同你對質。做哥哥的也想要還你清白,對這老婆子不敢全信,為著你清清白白做人,豈不成全一二?」
何子岕聽到此處,一則害怕高嬤嬤未死,二則又疑心是何子岱使詐,一時不曉得該如何對答,臉上那滿滿的死灰之色卻做不得假。
高婆子被羈押在何子岱府上,為防走漏風聲並未解入宮中。此刻要尋高婆子對峙,須得先請仁壽皇帝示下如何處置何子岕。
瞅著被軍犬搜出來的荷包、藥渣、滑車等物,何子岱向何子岑嘻嘻笑道:「兄長這個辦法到巧,若是派人往密林中尋,豈不得掘地三尺。」
何子岑臉上掛著溫和的笑意,因是由何子岱的話題想起陶灼華,又夾著絲別樣的溫柔。他沖何子岱道:「我不過是瞧著你嫂嫂養的楸楸實在機敏,才尋了這個法子,使人訓下幾條軍犬備用,不承想頭一回用便建了功。」
瞅瞅早無往日氣度的何子岕,何子岑又是輕輕一嘆,只怕這回再由仁壽皇帝白髮人送黑髮人,經不了這樣的打擊。他吩咐何子岱好生看著何子岕,自己便整整衣衫往前頭復命。
意料之中的結果,仁壽皇帝心間如同帳外寥落的北風,又蕭瑟了幾重。他喟然嘆道:「龍生九子、各有不同。不是朕不容人,而是他們一個一個不知腆足。」
明黃瑞龍紋的汝窖杯里泡著釅釅的烏龍,仁壽皇帝輕呷了一口,沒有太多的頹廢,隻眼望何子岑問道:「子岑,若你是朕,該當如何處置?」
何子岑面容一肅,躬身答道:「父皇,便是從前他犯下的樁樁件件錯事不論,單憑著弒君殺兄,也不能再留。一個人狠毒如此,又怎能容他苟活於世?」
仁壽皇帝本以為憑著何子岑的寬厚,他會規勸自己替何子岕留條活路。未承想何子岑義正言辭,絕無姑息之意。
一絲笑意漸漸爬上仁壽皇帝已見皺紋的面容,又緩緩盪開如淺淺的菊紋。他點頭嘆道:「子岑,將天下交付於你,父皇唯一不放心的便是你太過仁厚,如今看來,你這把利劍已然經過磨礪,如今懂得了收放自如。」
北風陣陣,不曉得何時零零星星的碎雪已然染白了牛皮帳頂。仁壽皇帝以指節輕叩著幾面,聽著那清脆的錚錚聲,徐徐說道:「著子岱將人解回京城,數罪歸一,將這畜生的罪狀公佈於眾。你前頭已經有了一個兄弟『暴斃』,如今禪位在即,這一個再行此法便有些不通。」
一個一個的皇室子弟趕在何子岑即位之前離世,只怕民間會有所非議,影響何子岑清清白白的名聲。仁壽皇帝為了江山社稷,不再向處置何子岩時那般慎重,將他的罪過全部瞞下。今次以謀逆的大罪誅殺何子岕,便是要真真正正叫何子岑立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