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4章 府中規矩 (一)
十七卯時便在一陣低嘀嘀咕咕的議論聲中醒來了。與他同屋的下奴們不知怎的今日個個面色惶恐,炸炸烏烏的像是在擔心些什麼。
從他們零碎的聲音中十七好像聽見什麼「大管家回來了」之類的話。
聽到這個稱呼,十七總覺得有一些熟悉,仔細一想,恍然大悟。上次他通鋪的男丁不是說起,府上有一不聽話的僕人不久前剛被那「大管家」用棍棒活活打死。想來這公主府的管家也一定是一厲害的角兒。
恍神間,便望見其他奴僕已經收拾整齊準備出門去大院的方向幫忙了。十七也忙不迭地一咕嚕爬起跟在最後面。
錦繡閣佔地約為兩百畝,平陽公主住的起居室靠南,西北角的後院則是僕人們歇息勞作的地方。大門面東,中間也坐落了一些大大小小的其他院落,而東北角卻一直是空著的。主子命他們在那建一花園,若是有客人來這府上,喝茶賞花,也算是物盡其用。
這幾日,他們這些下奴被分作幾組,一些去幫著修建花園,一些被遣去皇宮大殿花園幫忙準備幾日後公主的生日宴,另有一些運氣好的則留在府里做一些日常的打掃之類的雜事。
十七跟著同行的十幾個人一起往東北方向走,一路上大家扛著鏟子和鐵鎚,都低垂著頭,默不吭聲。
從有記憶開始就是奴隸的十七對於這些東西自然是得心應手。相比於跪在鋪滿石子兒的地上被李公公折磨虐待一整天,如此這般僅僅是出點力的活兒倒是難得的休息。
抹了一些泥,將磚塊一塊塊平整地落在一起,昨日他第一次碰這修牆鋪瓦的活兒,有人只是教了他一遍,他就已經學了個七八,而現在經過反覆練習,早已駕輕就熟,有條不紊。
主兒的命令,作為他們這種下奴的從不敢怠慢。特別是十七如今換了新主兒,這幾日過的也是十分安逸,他自然是愈發感恩戴德,更加賣力地在府里做事。
十七一心全放在了如何把牆糊的整齊妥帖一些,倒是沒有注意到一開始還在他旁邊一起忙碌的其他下奴,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神不知鬼不覺地就往旁邊挪開了。
當他察覺到的時候,頭頂落下一道陰影,驀地蓋住了他背後的陽光。
「這就是公主從那李公公手上討來的賤奴?」
從聲音可以判斷站在身後的是一上了年紀的男子,只是那刻意放大的嗓門顯得有些陰陽怪氣。
十七發現了其他下奴們的異常,有些看起來虎背熊腰的男奴們在那男子開口之後縮著背竟開始瑟瑟發抖。
一稍微膽大些的奴僕吞了口口水,慌張地答道:「回……回大管家的話,是……是他沒錯。」
大管家?
十七這才轉過頭來,看清了身後之人的真容。
本以為這可以震懾住全府上下奴僕的人是怎樣的彪形大漢,不曾想,眼前令人聞之風聲鶴泣的「大管家」竟是一矮小瘦弱之人。皮膚黝黑,頭頂半白的頭髮禿了大半,綠豆大小的雙眼細細窄窄,此刻正直勾勾地盯著十七。
「李公公說的果真沒錯,就是一不長眼的賤東西!見了本管家,竟不磕頭跪拜。」
聞聲,十七忙轉過身來膝行向前,雙手伏地,畢恭畢敬地再次垂下了頭。「下奴方才全心思都放在糊牆上,未聽見大管家的腳步……」
十七剛剛開口,大管家的臉色就像七月的天似的說變就變。面色陰冷,沒等他說完便一腳踹在他的肋骨之上,惹來十七一聲悶吭,好不容易才穩住自己的重心。
「下賤的奴才,主子還沒說話你倒是先狡辯起來了,這兒哪還有你說話的地方?一點禮數都不懂!」
這管家看起來身形矮小,力氣卻是奇大無比。說著,又一下一下地往十七身上踢,所踢之地,都是些命穴軟肋,痛楚比別處都大上了更多。
其他的下人們見大管家發怒,嚇得連看也不敢看一眼,哪還有心思關心其他人的安危。都低著頭,繼續忙著自己的活兒,生怕管家把怒火也灑在他們身上。
公主府的大管家王順與李公公幾十年前都是伺候過先皇的人,曾是舊識。王順昨日剛辦事回府便遇上了候在門口的李公公。說是他手上一男奴前些日子被公主帶了回去,只是生性桀驁不馴,不服管教,拜託他「好好調教」一番。
王順見十七什麼話都沒說,抿著嘴安靜地任他責打,卻依舊是不滿意。王順抬起腳狠狠踩在十七的背上,扯起他披散著的一股頭髮,眉眼間滿是暴戾。「怎麼,還敢不服氣了?」
十七仍是一聲不吭,他想著的是大管家不允他隨便說話,只是看在王順眼底卻認為這是他在忤逆自己,完全不將他這大管家放在眼裡的表現,當下氣得面紅耳赤,怒聲喝道:
「來人!將這惡奴給我拖去後院,本管家今日就要好好去去你身上的戾氣!」
已是接近午時,後院的僕人包括有點身份的大丫鬟都在灶屋裡忙活兒著準備伺候平陽公主用午膳。見十七像個麻袋一樣被一路拖過來,後面則跟著一臉兇狠的大總管,都忍不住圍過來準備一起看一場好戲。
能住在後院院落里的下人大多是一些在府里有頭有臉的人物,自是不會和那些下奴一般懼怕王順。
十七被扔到地上,而那王順不知從哪裡變出來一又粗又黑的鐵棍,嘴這時卻忽然咧了開來,露出了一口黃牙,陰測測地笑著。
那鐵棍乍一看普普通通,仔細一瞅卻發現它通體布滿尖銳的短刺,小而利,在陽光下反著嚇人的白光。
那本是宮內大牢里才能瞧見的刑具,用於懲戒極惡之徒,這王順也不知從哪弄來此物私自教訓府中的下人。
「你這賤奴今日運氣不錯,本管家就來親自教教你這府里的規矩。」
而那十七在地上又以標準奴隸的姿勢重新端端正正地跪好,彷彿已經料到了接下來會發生什麼,神色坦然。
他將上衣一把褪去,牢牢系在腰間,露出光裸的上半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