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6章 高燒不退
「你聽說了嗎?這個叫十七的是他爹和他娘在軍營里通姦生的。」
「可不是嗎,今天府上的人都在說……他爹還是個賣國賊!」
「嘖嘖嘖,本來瞅著這小子話不多老實能幹,沒想到是個淌著逆賊之血的賤骨頭。」
……
那日十七從院子里被搬回來后就被關進了柴房,大管家吩咐讓他禁閉三天閉門思過不準出來,也不允許任何人給他送水或者是吃的。
王順當眾體罰十七的事兒一過,這後院的下人們就像炸開了鍋似的議論紛紛。
也不知是誰先散播出了十七的身世,一時間雌黃信口,流言蜚語。每個人路過柴房的時候都忍不住駐足瞧上一瞧,又一臉鄙夷地離開。
在趙國,賣國求榮其罪可誅,理當株連九族。其中有些年齡小而免於一死的罪臣之子,男的世世為奴,女的代代為娼。原先還有些同情十七的下奴們現在紛紛同仇敵愾,大管家也已經下令了,從即日起十七是府里最低賤的奴隸,普通下奴也可以隨意差遣使喚。
十七從被帶進柴房開始就一直昏迷不醒,並不知道他雖離開了狼穴卻又跳進了虎坑。
他蜷縮在鋪了薄薄一層乾草的地板上,老舊的木門不嚴實,冷風呼呼地往裡面灌,凍得十七嘴唇發紫。此刻,他果露在外的皮膚已經沒有一塊是完整的了,有些破爛的口子被風乾開始結痂,血腥的味道引來了不少蠅蟲盤旋。
是夜。
睡夢中的十七隻感覺渾身滾燙得難受,手腳又凍得發抖。顯然,受了重傷又在冰天雪地里掛了一下午,十七身體再強健仍是扛不住,發燒了。
他睡的極不安穩,側身弓著身體,蜷成一團。又濃又密的睫毛微微顫抖,眉峰緊蹙,看上去十分痛苦的樣子。
夢裡,那些塵封已久的他不願喚起的記憶,卻如白駒過隙般斷續浮現。
有他母親臨終前望著他卻想要一把掐死他的眼神;有他還年幼時便被遺棄在荒郊野外他絕望無措的樣子;有一群衣冠楚楚的少年們拿著木棍狠狠戳他抽打他,夢裡的他哭得好用力卻只惹來少年們更肆意的笑聲;最後出現的則是李公公惡毒的嘴臉……
不知道從何時開始,他變得不願將心思表露在臉上,哪怕受到了再大的委屈也默默隱忍。
是過去的一切,記憶里形形色色的人,那相似的鄙夷厭惡的眼神教會了他,寄人籬下,俯仰由人。不甘與喜怒往往是留給有資格擁有它們的人的。他或許不情,或許不願,他卻選擇本分守紀。掩飾一切只是為了能夠活著。
為了活著,哪怕活得和狗一樣。
……
十七緊閉著雙眼,難受地低嚀一聲,他口乾舌燥頭疼得厲害,身上軟綿綿的更是提不起一絲力氣。
他仍是噩夢不斷,後背浸濕一片,豆大的汗珠從他前額一顆顆地冒出,沿著他刀刻般的鼻樑啪嗒啪嗒滴落在地。
驟然間,十七感到有什麼清甜冰涼的東西緩緩滑入自己的口腔,一瞬間彷彿便撫平了他喉嚨間的乾澀,更是如一條山澗小溪澆熄了他身上的燎原之火。
他下意識地使勁吞咽,如同吮食著瓊漿蜜露,緊皺的眉也漸漸地舒緩下來。見他緊繃的肌肉慢慢放鬆,滿足地嘆了一口長氣,終於陷入了黑甜鄉……
萬籟俱寂,夜色如幕。柴房的門輕輕打開又被小心掩上,宛若從來沒有人來過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