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精密計算

第六章 精密計算

——我們做的是正途生意,信用第一!開賭只能在賭坊殺賭客的錢,萬萬不能出了賭坊洗賭客的錢袋!否則,以後還有誰膽敢來澳門賭錢?

——澳門賭王·傅老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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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爺帶來的跌打油還是很有效的;只是剛剛敷在身上,方懷辛就感覺到,自己全身所有疼痛的地方,都泛起了一片清涼。

在這一片清涼之中,他終於能夠定下心神,回憶起自己突然間產生的那個念頭;儘管現在的他,依然覺得這個念頭極為可笑;但還是很認真的,計算著自己應該怎樣去做,才能用手頭本就不多的資源,把事情做到最好。

只是,不管方懷辛怎樣計算,他也清楚的知道,就算自己做到最好,贏下這一局的希望,依然不大;甚至,可以說是極為渺茫。因為他要做的是——

把霍芝庭從廣東賭王的位置上,拉下馬來。

浪子回頭,真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張愛玲說過,浪子之所以回頭,是因為累了、倦了;他們口口聲聲對你說的那句「浪子回頭,只為有你」,就算讓你再感動千百倍;也不能掩蓋其實是因為在他們打瞌睡的時候,正好有你這麼一個枕頭存在的實質。

但她錯了,她的這句話里,只有一處地方正確,就是那句「累了、倦了」;除此之外,不過都是她無病呻吟的臆想而已。

一個真正的浪子,的確會因為累、會因為倦而回頭。但要他們真正回頭,也必然需要一個理由。這個理由也許是一個人,也許是一件事,也許還有許許多多其他的東西。這些理由,在別人眼中也許連狗屁都不算,但對於浪子來說,這個理由一定是很強大的,強大到足以讓其他以前所感受到的一切快樂,都只能成為過眼浮雲。

就像炸藥在爆破前,必然需要一根導火索一樣,這個理由是一定存在的;不僅存在,還會成為浪子甘於平淡的一根精神支柱。無論這浪子是重情還是薄情,但在對上這根精神支柱的時候,都會顯得那麼痴迷而不顧一切。為了這根精神支柱,他們可以放下從前的一切,燈紅酒綠、金錢美人、快意恩仇……是的,當他們真正回頭后,他們可以放下一切,除了那一根精神支柱。

在沒有觸及到這根精神支柱的時候,浪子是很好說話的;看遍了世事百態的他們,會用一種更寬容的心對待世人;他們可以忍受旁人所不能忍受的事情,可以對旁人做出的很多事情付之一笑。但是,只要哪怕稍稍觸及到這根精神支柱,浪子就會像是變了一個人一樣;而要是你真正的傷害到這根精神支柱……

那麼,恭喜你,你從浪子心中摧毀的一切,他們只會不計時間身心的犧牲,也誓要讓你更為悔恨。而更重要的一點在於,當浪子還沒有累、還沒有倦的時候,他們積攢的見識、培養的能力,都足以使得他們可以站在另一個高度,蔑視這世間幾乎所有的其他普通人。

而方懷辛,就是一個浪子回頭的典範。

只是,現在方懷辛所能憑依的,只有桌上那張五萬六千塊支票;以及自幼流連賭坊,所學到的一身賭術。但想要用這些錢、和這身賭術,去贏垮一家賭坊,那是絕無可能的事情;且不說每一家賭坊必然會高薪供養的賭術高手;也不說廣東賭王霍芝庭手下的數千小弟;就算裕泰賭坊會放任自己一直贏下去,就算廣東賭王霍芝庭願賭服輸;只怕那位一直依靠裕泰賭場提供軍餉的「南天王」陳濟棠,也絕對不會放過自己。

只是,當陳濟棠這個名字浮現在腦海里后,方懷辛隱隱的,覺得自己似乎抓住了點什麼。

猛然間,他反應過來,問題的關鍵,不在於霍芝庭;而在於……陳濟棠。

沒錯,霍芝庭自己從來不賭,他對賭徒也極為不喜,甚至到了痛恨的地步;但他依然是廣東賭王。而他能在這個位置上穩穩坐著,只是因為他拿到了廣東省「公辦賭坊」的賭牌,掌控著廣東省大部分的賭坊,還有……壟斷著廣東全省的賭博行業。

而這賭牌的頒發者,是陳濟棠。換言之,裕泰的存在,完全依附於那位「南天王」陳濟棠。

但是,儘管現在的陳濟棠集廣東省軍政法三權於一身,大權在握、風光無限;但在方懷辛的眼裡,他也不過是個井底之蛙而已。

井底之蛙是很悲慘的,因為他們看不到外面的世界;但井底之蛙又是很幸福的,因為他們可以不必和外面的世界接觸,在這口井裡,他們就是王,可以做一切想做的事情——

直到別人往這井裡,扔下一塊石頭為止。

是的,陳濟棠是一個井底之蛙,霍芝庭也是;雖然,他們所在的那口井,有一整個廣東省那麼大,但不管怎麼說,也依然只是一口井罷了。

儘管方懷辛從來不關心政治,但在北平那種地方,又是在燕京大學里,很多事情,想要不聽到都很困難。他當然知道,北洋軍閥混戰的時代已經過去了,當初的那些老軍閥們,死的死,隱退的隱退,已經再也掀不起一絲風浪。他也當然知道,中日之間的大戰,已然不可避免,甚至已經到了一觸即發的地步。

他還知道,現在的局勢,已經不再容許像陳濟棠這樣的軍閥存在了。無論是民心向背,還是政治需要,亦或是迫在眉睫的戰爭……幾乎所有人都在呼喚著一個完全統一的中國;「南天王」的頭銜雖然響亮,但越是響亮的頭銜,越是只會加速他的敗亡。

也許,自己什麼都不用去做,只用靜靜的等著,就可以了……是的,沒錯,照著這樣的計算來看,這是最好的一條路。但是,自己真的能這樣靜靜的等著嗎?真的不要為茵茵再去做點什麼嗎?方懷辛痛苦的閉上雙眼,長嘆一聲。

然後,他又聽到了一陣敲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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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門被輕輕推開的時候,方懷辛就聞到了一股濃郁到了極致、令人食指大動的香味。

從門外怯生生走進來的,是那個被男孩們叫成「玲姐」的女孩,而那濃郁的香味,就是從她手中的瓦罐里散發出來的。

「我……我拿你的錢,買了一隻雞煲湯……」自進門后,玲姐的目光就一直躲避著方懷辛,直到把這瓦罐放在桌上后,她才轉過身來,看著方懷辛的臉,支支吾吾的說道,「這個瓦罐太小,裝不下;所以,所以……我給家裡留了點……」

方懷辛淡淡的笑了笑,但就在他想要強撐著爬起來的時候,久違了的劇痛感卻又突然襲來;這一剎那間,他的全身上下,仿似再也沒有半分氣力。但好在,一直注視著他的玲姐馬上就走近床邊,輕輕扶他坐起,又拿起枕頭,墊在他的身後;然後才從懷裡掏出一隻瓷碗,一把調羹,從瓦罐里舀出一碗湯,端到方懷辛的面前。

整整一天都沒有進食的方懷辛,只是聞到這雞湯的香味,就已經覺得自己很餓了。只是,在這劇痛的襲擾之下,無論他再怎麼努力,那雙手也絲毫沒辦法動彈。

玲姐等了一會,也沒見方懷辛接過瓷碗和調羹;驀然間,她像是想到什麼一樣,面色變得潮紅起來。又過了有那麼一會,她才仿似下定決心一般,用自己的小嘴湊近瓷碗,抿了一小口。

這雞湯在瓦罐里,依然還有一些溫度,但也沒有燙到喝不下去的地步。玲姐便開始一匙一匙的舀了,再一匙一匙的餵給方懷辛。

一碗雞湯喝完,玲姐撿拭好碗羹。又從桌上拿起一把蒲扇,坐在床邊,為方懷辛扇涼。這個時候,方懷辛才終於有機會,好好的打量了一番面前這個女孩。

不得不說,那些男孩們找她來玩仙人跳,還是很有一定理由的。她並不是很高,臉型是那種很普通的圓臉,五官也長得並不是特別好看,但難得的,是這張臉給人一種極為協調的感覺;不知道是沒有完全發育開,還是營養不良,使得她的身材看上去瘦削無比;但惟其瘦削,更讓人不經意間便會泛起一股憐愛之情;尤其是在陽光掩映之下,那隻堪盈盈一握的腰身,一時之間,就連方懷辛也不敢再逼視。

「你叫什麼名字?」在沉默了很久后,方懷辛問道。

玲姐並沒有回答,她只是再度站起,放下蒲扇;但就在她背轉身過去,給他舀第二碗湯的時候,方懷辛聽到,她像是自言自語般說道:「昨天晚上,我一直都有叫他們下手輕點;可是,他們不聽……我叫趙艷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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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國賭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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