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7章 父與子

老蠻山最北面，有座深淵，陽光不進，一年到頭陰氣森然，千山之陰，皆聚與此，所以名叫「忘川崖」！

當年茅山密宗年輕一輩第一高手蔣正心，便是在這裡練劍。

後來大衍教大弟子周玲瓏和雲頂山嫡傳大弟子夕空花被關押在這裡過。

只是如今換了主人。

周鳳塵帶著唐虎，提著酒水和花生米，走來時，正逢陰風呼嘯，暗無天光。

到了崖邊停下，周鳳塵吁了口氣，說道:「唐虎，娶妻了嗎？」

唐虎有些扭捏，說道:「娶了。」

「孩子呢？」周鳳塵又問。

唐虎臉上布滿了慈父般的笑容，說道:「兩個丫頭一個小子，十多歲了，太皮！」

周鳳塵笑道:「你應該是個稱職的父親。」

唐虎撓撓頭說道:「事情多，也不算稱職，但我每次回去都會給他們準備禮物，他們很依我！」

周鳳塵嘆了口氣，苦笑說道:「我卻不是個稱職的父親，這些年東奔西跑，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幹什麼，父母、妻兒，沒有一個照顧到。」

唐虎意識到了什麼，抱拳說道:「聖祖修為通天，在做我們不懂的大事！」

「大事……」

周鳳塵自嘲的一笑，身形一閃，落入深淵。

再出現時，已經到了半崖的石台上。

石台不大，十多米見方，上面長著一棵松樹，松樹一旁還有一塊山泥堆成的菜圃，上面長了一些菠菜。

另一旁有個小小的籬笆，裡面養了三隻母雞。

籬笆上的兩塊石頭上系了根繩子，繩子上幾件布滿布丁的破衣服隨風搖擺。

「這……」唐虎看的一呆。

周鳳塵做了個禁聲的手勢，走到籬笆旁看著三隻母雞，蹲下去，捏起一根枯木枝逗弄著。

便在這時，一個穿著布滿補丁的粗布衣服的女孩子，端著一個小盆子從山洞中走了出來，看見兩人嚇的「啊」了一聲。

周鳳塵頭也沒回，繼續逗弄著小雞，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女孩子粗糙的臉上有些緊張，雙眼充滿警惕的掃視了兩人一眼，說道:「我叫蘇淺雪，你們是誰？」

周鳳塵不答反問:「你在這裡做什麼？」

蘇淺雪把盆子放到一邊，說道:「我在這裡陪我家相公！」

周鳳塵輕笑:「唐聖幼那小子是你的相公？」

蘇淺雪下意識擋著山洞口，倔強道:「是！我們已經成親了，你們想殺他，先殺我好了！」

唐虎冷冷的看過去一眼。

蘇淺雪咽了口唾沫，差點坐在地上。

周鳳塵起身看過去，指著四周笑道:「這些都是你做的？」

這一問，蘇淺雪眼淚差點流出來，點頭道:「我家相公是個罪人，送飯的那些人不把我們當人看，想起來就送一些東西，忘了就不送！

我倒沒事，只是我家相公法力盡失，四肢無力，不吃東西會死的，我、我只有自己想辦法！」

說到這裡，眼淚再也抑制不住，委屈的哽咽不成聲。

就在這時，山洞內傳來一道警惕的聲音:「淺雪，是誰？誰來了？他們終於要殺我了嗎？」

蘇淺雪回過頭哽咽道:「來了兩個大叔，我不認識！」

周鳳塵提起手上的酒對著蘇淺雪搖晃了兩下:「大叔是好大叔，可以進去嗎？」

蘇淺雪愣了一下，下意識讓到一邊。

山洞內，有些乾燥和陰冷，外面放了幾張破桌子和鍋碗瓢盆，最裡面有個草窩，窩裡坐著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雙眼深凹，四肢被手臂粗的鏈子鎖著。

儘管如此，他依然筆直的坐著，身上乾乾淨淨，頭髮也是梳的一絲不苟。

如果不是瞎了眼，想必是個帥氣的小伙！

聽見腳步聲，他微微側耳，往後退了退:「誰？是誰？」

周鳳塵打量一眼四周，走到草窩邊上，坐了下去，說道:「我請你喝酒吧？」

唐聖幼愣住了，隨即身體劇烈的顫抖著。

周鳳塵自顧自打開酒罈子，喝了兩口。

唐聖幼說道:「你是來笑話的，對不對？」

周鳳塵說道:「你認為我會笑話你嗎？」

唐聖幼呼吸微重，忽然轉身，拉著沉重的鎖鏈，在草窩裡摸索，好一會像是摸到了什麼，猛的掏出來，對著周鳳塵道:「你看看，這是什麼？」

那東西像是個笛子。

周鳳塵說道:「十天吼！」

唐聖幼開心道:「沒錯！就是十天吼，據說是周道行道長的本命法寶，威力無窮，後來我……周鳳一傳給了我！

那天，陳小仙與我鬥法，我忘了施展，真的，我只是忘了，如果我想起來，我就不會輸！

就差那麼一點點，真的，你相信我！原本輸的該是她，我不比她差的！」

說了半天，原來只是為了證明自己！

周鳳塵默默的看著他，看著這張酷似自己的臉，輕嘆道:「我相信你！」

「哈哈……」唐聖幼興奮起來，一雙瞎眼四處亂動，「你也認為我不會輸對不對？哈哈哈……」

周鳳塵說道:「是的，你很聰明，你比很多人都要聰明！」

「哈哈……」唐聖幼手舞足蹈，「我要喝酒！我要喝酒！」

周鳳塵將另一壇酒遞給他，唐聖幼哆哆嗦嗦的抱著，咕咚咕咚喝了三大口:「好酒！」

「還有花生！」周鳳塵將花生也遞過去。

唐聖幼一口花生，一口酒，臉上布滿了興奮，嘮嘮叨叨:「我給你說，很多人都看錯了我，我真的很聰明的，我什麼都可以做到，沒有我不會做的事……」

周鳳塵說道:「可是，僅僅一年不到，又有誰會記得你呢？」

唐聖幼臉上的笑容僵住了，放下酒，問道:「他們為什麼不記得我？」

周鳳塵說道:「因為你的聰明沒有用對地方，你給他人帶來的只有痛苦，沒有快樂，他們恨不得你死，能不提起，就不會再提起你！」

「用錯了地方……用錯了地方……」唐聖幼喃喃著。

周鳳塵喝了口酒，說道:「我和你媽是那年相親認識的……」

兩人一個說，一個聽，一口酒，幾粒花生米。

外面的唐虎和蘇淺雪默發著呆。

不知何時，酒幹了，花生沒了，話也說完了。

周鳳塵起身，說道:「觀里還有老人留下，我會安排他們給你們吃穿用度！」

斟酌了一下又道:「你所做的一切事，我也有一份責任，我沒有教好你，我即將遠去，如果不再回來，你便死在這裡，我們今生到此為止，來世也再無關係！

如果我僥倖回來，會給你自由，給你和這位姑娘一場體面的婚禮，人生大起大落之後，善惡也由你！」

唐聖幼沉默不語。

周鳳塵往外走去，一直走到石台邊上，就準備上去時。

洞內忽然傳來一陣撕心裂肺般的痛哭:「爸！孩兒知道錯了，以後再也不敢了，你要平安回來，你一定要好好的回來！」

周鳳塵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身形一閃，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