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卻說這南俊國有兩個聲威顯赫的世家,一是臨南的唐家,二是穆東的方家,這兩個世家各轄一方,雖也受皇帝管制,但權力卻如小諸侯國的國主。
放下唐家二少暫且不說,穆東王的獨子方亦飛,卻是廣大適婚女心中的最佳夫婿,這主要是由於方家主上有規矩,但凡方家子孫只能娶一個媳婦兒,而據坊間傳聞,這方亦飛為人儒雅,好讀詩書,性情溫厚又純良,實在是不可多得的好兒郎。
方亦飛訂親的消息本就是個秘密,他逃婚的事兒,除了雲沉雅這等神通廣大的尾巴狼,更是不被人知曉,這廂胡通爆出這樁八卦,也不曉得有多少姑娘為之忐忑,為之憂心。
舒三易得了這樁八卦,喜不自勝,決定再寫一本世家公子與神秘女俠間的筆記小說,趁著這風潮也好賺筆銀子。
隔春入夏,舒家老先生閉了關,舒棠漸漸振作,決定進行新一輪的相親。
劉媒婆不日造訪,照例列了一串兒人名,排好時間地點,舒家小棠歡喜地挑揀幾個老實人,心中又有了美麗的期待,然而,舒小棠不知道的是,劉媒婆拿了她選好的人名兒,又將這份紅帖子,給京華城一個名叫「雲府」的地方送了一份。
彼時雲沉雅正在自家後院遛狗,他今日得了一對來歷很不一般的小獒犬,才半歲大,長得可愛,脾氣兇猛得緊,除了雲尾巴狼,見誰咬誰。
司空幸將紅帖子送到雲沉雅手上,尾巴狼恣意翻開,念了幾個時間地點,發現自己都沒空,便讓司空幸附耳過來。
司空幸聽著聽著便皺了眉,遲疑道:「大公子,你……」
雲沉雅眸光閃閃,勾唇一笑,「凡事重在參與嘛。」
麗景燭春余,清陰澄夏首,舒家小棠趁著初夏天氣涼爽,又趕緊地相了幾回親,說起來也是她流年不利,這幾次相親由於各種原因紛紛慘敗。
且說頭一回,她的相親對象是個姓羅的玉面公子,羅公子的長相雖和雲沉雅沒法兒比,但五官端正且俊朗,兩人侃侃而談,眼看好事將近,誰知半路殺出一對母子,哭天搶地求羅公子不要拋棄他們。
雖然羅公子辯解說自己根本不認得這對母子,還說這場鬧劇肯定有人從中作梗,可舒家小棠哪裡會想這麽多,趁著場面混亂,她腳底抹油,一溜煙兒就跑了。
第二回,舒棠的相親對象是個鰥夫,方正臉、濃眉毛,舒棠與他聊了聊,索然無味讓人昏睡,舒家小棠心想,這也行,反正尋常夫妻過日子,開門七件事,關門睡大覺。
兩人相對無言,眼看好事將近,誰知半路殺出個老道士,坐在一旁沖那鰥夫道:「老哥,我總算找到你了,你這克妻的命格我實在沒法子破解,不過你宅子鬧鬼的事兒,我給你查清了,說起來那幾個鬼魂兒還是你的老熟人了,可不就是你前面剋死的五個老婆嘛……」
第三回,舒棠的相親對象是個窮秀才,白凈臉蛋小個頭,舒棠還沒與他聊,便為他一手曼妙的蘭花指飽受驚嚇,窮秀才開口閉口都念詩,聽得舒家紅妞直犯暈,舒棠想,這個也成,日後生個小娃娃,還能跟著他爹做才子。
兩人雙雙不知所云,眼看好事將近,誰知半路殺出個彪形大漢,抬手拍裂一張桌,大吼:「再不將欠俺的一百兩銀子還來,俺剁了你這雙手!」
舒棠還沒能反應,那窮秀才便怒氣騰騰地站起來,一跺腳,一扭腰,伸出蘭花指嬌嗔道:「大爺你真壞,人家才沒有欠你一百兩銀子!」
彪形大漢傻了,舒棠愣了愣,垂頭喪氣站起身,走出茶樓兩步,她復又一臉悲催地倒回來,塞了一兩銀子給掌柜,默默無聞地付了茶錢。
屢次相親失敗,舒家小棠倍受打擊,在家養心傷,不出屋子。
五月初二芒種節,舒三易出關,催舒棠出門曬太陽。
舒家小棠再度力圖振作,決定去廟裡求菩薩,她方出了巷子口,身後便跟了一個人,尾巴狼笑咪咪地將扇子合上,放在手心裡一敲又一敲。
初夏,新鮮水嫩的桃子出了,舒棠沿途買了幾個,到了廟裡,她將桃子給菩薩供上,雙手合十許願叩首,復又出了廟門,不一會兒,廟門背後繞出一隻尾巴狼,湊到供台前,揀選兩個好桃子,放在手裡拋兩拋,一邊跟著舒家小棠,一邊恣意啃桃子吃。
京華城東有小路,小路旁有算姻緣的攤子,算命老先生桑榆之年,鶴髮白須,人稱活神仙,舒棠路過,見攤子周遭圍著人,腳下一拐彎也湊上前去,左右一問,聽得一樁奇事。
據說城郊有個姓李的姑娘,天煞孤星的命格,本來嫁不出去,前陣子,李姑娘找這活神仙想辦法,活神仙可憐她,就讓她在望日夜摘九十九朵桃花擱在門口,果不其然,春天還沒過,李姑娘便將自己嫁出去了。
舒棠聽聞這樁事,分外興奮,摸了摸兜里的銀兩,便讓活神仙也給自己算一卦。
卦象出,活神仙蹙了眉,說:「姑娘你今年走的是桃花大運,年末時,興許有個災劫,但按理說近日的相親合該順順利利才對。」
舒棠眨巴著眼看他,說:「可我瞅著,我近日晦氣。」
活神仙又望著卦象沉吟一會兒,忽地抬頭道:「那只有一個可能,姑娘你遇上了小人擋道,且因你的桃花盛旺,你遇上的這個小人必定身分非同小可。」頓了一頓,他沉口氣道:「說句冒犯的話,哪怕這人是天子龍孫也不足為奇。」
活神仙這麽說,周圍的人自是當他誇大其辭,舒棠聽了也未多計較,道了聲謝,便默默起身離開了。
見她走,那活神仙又多看了她兩眼,其實他方才的說法一點也沒誇大,就那卦象來看,這姑娘也不是個一般人,若真有人能擋她的旺桃花,恐怕這人的身分連他們南俊國的皇帝都不敢比,非得要吸了神州大瑛朝的風水龍脈才行。
舒棠沒將活神仙的話放心上,長街喧囂,夏陽燉耀,她一抬頭,便見著有一身影如玉樹,站在日暉濃處,舒家小棠揉揉眼,跑前兩步喚了聲:「雲官人?」
雲沉雅背對著她,聽到這聲喚嘴角一翹,回過頭來卻是一副驚訝之色,「小棠妹?好巧好巧。」
陽光太濃,舒家小棠雙手搭在眉骨仍是眯著眼。
雲沉雅見狀,不由地將手裡扇子揚開,擱在她頭頂幫她遮太陽,遂又明知故問道:「小棠妹怎得會在此處?」
舒棠一臉喜色耷拉下來,一五一十將近幾日的事情說了,又添了句:「就是這樣,每回相親都出岔子,所以我去廟裡拜拜菩薩,後來回家路上瞅到一個算命攤子,老先生卻說我桃花運好,是惹上了小人擋道。」
「小人?」
舒棠點頭,過了一會兒,又搖頭,「可我從不招惹人,我估摸著再相幾次親准能成,我今日拜了菩薩,還給菩薩買了果子吃。」
雲沉雅眉梢一抬,嘴角一抿做出深思熟慮狀,「若惹上小人,躲得過初一也躲不過十五。」說著,他見陽光褪了些,又將扇子收了放在手心裡敲兩敲,擺出一副和善嘴臉,「好歹我也算是你哥哥,你看這樣可好?我近日運氣不錯,你下回相親,我陪著你去,便是真若遇了小人,我也能替你擋了不是?」
舒棠聞言大喜,激動之餘,又探手進袖囊,摸了好半天摸出幾個銅板,放在手心裡數了數,說了句:「雲官人,你等等。」語罷,便跑去街旁的一個小攤子。
不一會兒,舒家小棠跑回來,手裡捧著一顆圓圓的紅桃子,比方才她供給菩薩的那幾個還水嫩三分,她將紅桃子遞給雲沉雅,說:「我今日去廟裡的路上,就瞅著這桃子好吃,買了幾個給菩薩,方才算命又用了二兩銀子,如今剩下的銅板只能買一個給你了。」說著,她又看向那紅桃子,吞了口唾沫說:「雲官人,你嚐嚐?」
雲沉雅愣了好一會兒神,須臾,他沉默地從舒棠手裡接過桃子,方在手心裡轉了轉,不知怎地,心裡總也不是滋味,半天沒捨得嚐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