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五章 新舊交替
呼!
鬼谷子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勉力支撐著自己的身子站穩而不至於栽倒。
他目光憤恨又不解的看著前方那位頭頂七星,背生雙翼腳踏蓮花的男人,心中的各色情緒翻湧,但在最後都化為了困惑。
早在一年前,大淵山之戰的計劃展開時,這位監視者便曾與他有過一戰,而結局是他以摧枯拉朽之勢擊敗這位守護萬域星空也制衡了鬼谷子一脈數十萬年的男人。他沒有殺他,留了他一條性命。倒並非出於仁慈,而是害怕對方狗急跳牆壞了他的計劃,故而他只是重傷了對方。
對於力道的分寸他拿捏得極好,以他估算來,這樣的傷勢就算是監視者這樣的不朽者,也需要花去千年的光陰才能調養得好,可這才過去堪堪一年出頭的時間,這位監視者的傷勢不僅痊癒連修為似乎也更進一步,饒是有著三成半的帝君之力加身,鬼谷子似乎依然在對方的手上討不到半點的便宜。
這是一件很沒有道理的事情,若是之前監視者被他重傷尚且可以理解為有意示弱,那這忽然暴漲的修為又當如何解釋?修到這般境界,鬼谷子了解自己也了解同為不朽境強者的監視者,這時他們已經觸摸到了生靈所能觸及的最高層次,想要再往前挪出哪怕只是小小的一步需要付出的努力都遠非尋常人可以想象。因為不朽境再向前,便涉及到了神的領域,那是帝君這樣依靠著萬域星空的意志才能觸及到的地方,以凡人之軀想要與那般偉大的意志並肩,本身就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
鬼谷子做不到,他也並不認為眼前這位監視者能夠做到。
但此刻這位監視者卻用手中刀劍告訴鬼谷子,這世上有些人生來就是為了打破常識的。
鬼谷子在七星歸位,那把裹挾著三千劍影黑色神劍回到那監視者的身邊時,他便收起了心底的輕視,全力以赴的對抗著這位監視者,但饒是如此,他還是止不住頹勢,節節敗退。
星光又至,刀芒劍影隨行、蓮花層層綻開直取鬼谷子的面門。心頭驚駭的鬼谷子不得不收起了自己思緒,周身的黑白之氣縈繞,身形在那氣息的裹挾下,遁去百丈之遙,這才看看避開了監視者如烈焰剛猛,如浪潮不絕的攻勢。
「數十萬年過去了,殿下總是能給老夫帶來意想不到的驚喜。」再次躲過殺招的鬼谷子沉眸看向那同樣收起攻勢暫時未有追擊的監視者,嘴裡如是言道。
在這時,鬼谷子反倒冷靜了下來,沒了之前被打得毫無還手之力時的慌亂,此刻他嘴裡吐出的話語調平靜無比,更像是在與眼前的男人寒暄一般。
「記得在神宮中谷主與我說過的話嗎?」男人一手持刀一手持劍,頭頂三千劍影懸立,每一道劍影之中都有一位刀客的虛影浮現,刀意與劍意交融,自成一體,有別萬物。
「谷主說我這一輩子牽挂太多,終究註定被各種因果纏身,不得善終。」
「而谷主不一樣,你追求大道,以蒼生為子,以天下為棋,順道而生,應天而成。」
「我很是認真的思慮過谷主這番話,但卻始終想不明白一個問題,今日得見還得請谷主再為我解惑。」
男人同樣侃侃而談,絲毫沒有乘勝追擊痛打落水狗的意思。
鬼谷子畢竟是統治了星空萬域數十萬年的人物,心性了得,饒是在這個時候也並未有半點慌亂,他伸手整理了一番自己的凌亂的衣衫,然後負手看向男人言道:「古語有言,朝聞道夕死可矣,殿下既然有心論道,老朽自然奉陪。」
「谷主
說,歲月無情,天道幽幽,生靈轉眼白骨黃土,如螻蟻不堪一顧。既是累贅,也是行道路上之阻礙。要尋大道,就得如天道一般視天下蒼生如芻狗,方可以身感受天道,謂之為以身化道。」
「那若真如谷主所言以身化了道,那成道之後,究竟是谷主成了道,還是谷主口中的大道吞噬了谷主呢?」
這個問題看似刁鑽,但對於鬼谷子來說卻也不過爾爾,他眯眼笑道:「殿主著相了,道非實物,乃是天地運行之理,如日月起落,如江河流轉,如草木興衰,如星辰明滅,皆可謂之為道。所謂化道,是以感受其理,是明曉其律,而非……」
鬼谷子洋洋洒洒的長篇大論說道一半卻忽的被那監視者所打斷。
「那人道可否算入天道之中呢?」男人如此問道,嘴角微微上揚,似含笑意。
鬼谷子一愣,不知為何在男人那樣的笑容的注視下,他的心底升起了些許不安。
他有所遲疑但還是如實答道:「自然。」
「那既然人道亦是天道,為何閣下一心只有無情天道,而無我有情人道?」男人又問。
此言一出,恍惚間那漫天星光愈發明天,周身劍意與刀意愈發洶湧。
鬼谷子心神動蕩,又應道:「人道是天道一環,但天道卻遠非人道二字可以概之……」
「那若是我只取一瓢呢?」男人再問道,他的腳步凌空跨出,小小一步,卻如有萬千光陰從這一步之中躍出,漫天華彩湧現又轉瞬明滅。
「那便是人入歧途...」鬼谷子的話說道一半卻又在那時戛然而止,他的身子開始顫抖,上下嘴唇打顫,瞳孔放大眉宇間寫滿了驚駭之色。
他的眸中被星光佔滿,周身蕩漾著的黑白之氣龜縮回了他的體內,他像是一個幼童一般,在忽然出現的參天巨物面前瑟瑟發抖。
監視者的腳步又邁出了一步,他背後的星光更加燦爛,眸中的烈焰熊熊燃燒,周身的氣勢奔涌。雖然旁人難以看得真切他的變化,但身為不朽境強者的鬼谷子卻看得出來,監視者體內氣機某種細微的變化,而對於他們這個層次的強者來說,這點細微變化便意味著質變!
男人體內的氣機在那時裹挾著星光與萬域星空中的氣息連成了一片,那是得到星空認可之後才能展現出來的異狀。而古往今來能有這份異狀的除開眼前的男人,便只剩下一人而已,那便是那位全盛時期的帝君。監視者有了這般變化,這便意味著……
他已經觸摸到了神的領域。
這樣的事實讓鬼谷子既是憤怒又是嫉妒。他們一脈謀劃了這麼多年也始終求而不得的東西,卻這樣輕鬆的出現在了眼前這個男人的身上,換做任何人都會或多或少的生出這樣的情緒,更何況鬼谷子的這番謀划已經持續了足足數十萬年,眼看著勝利近在咫尺,卻被別人捷足先登,這是任任何人一時間都難以接受的結果。
「怎麼肯能……你是怎麼做到的……」這樣的落差以至於鬼谷子這樣的人物都在那時慌了手腳,嘴裡不斷的喝問道。
「我以我道撼天道,天道終為我所感,助我成道。」
「星空萬域之中,谷主與我都是先行者,很遺憾我先走到了路的盡頭。」
「朝聞道夕死可矣,谷主請行吧,這數十萬年光陰,有谷主為敵為友,蘇某很是幸運。」
男人正色的說完這番話,他背後的星光大盛,周身的劍意刀意奔涌,化作一道游龍呼嘯著去向老人。
老人眸中的嫉妒、恐懼、不甘
、憤怒在那一瞬間奔涌而起,但又在轉瞬后忽的散去。
成王敗寇也好,求生無望也罷,在短暫的不甘之後,鬼谷子卻是放下了這些無法更改事情本質的情緒。他已經做了他能做的一切,從一個不起眼的世界走出,帶著世界中的眾生從最初艱難的躲避帝君的追殺,再到後來反客為主,封印帝君,蠶食帝君,甚至險些便觸摸到了那亘古無人觸摸到的境界。
雖然最後棋差一招,但古往今來又有幾人能與他一般?
此刻他雖未成道,卻也聞道,人生如此,成敗只是天時,非人不利,想到這裡,老人心頭的各色不滿在那一瞬間也盡數散去,他安詳的閉上了眼睛,等待著那一刻的降臨……
……
「我。」徐寒的嘴裡吐出了這樣一個字眼。
帝君的心頭一震,他說不出到底何處出了問題,但在這時他確實生出了些許不安。
出於恐懼,他想要將這樣的不安扼殺在搖籃之中。他不想再聽徐寒在說下去,他開始催動起自己背後巨大的黑色圓盤。
圓盤沉重又緩慢的轉動,一把把巨大的刀叉劍戟再次浮現,厚重的殺機蔓延,隨著帝君眸中寒芒一閃,那些刀叉劍戟便在那時如離弦之箭一般再次湧出。而與之前不同的是,這一次那些湧出的刀叉劍戟不再如之前一般只是一次,而是緊隨其後又是一道道刀叉劍戟,連綿不絕,鋪天蓋地的湧向徐寒。
而面對這樣鋪天蓋地殺招,徐寒的臉上卻並未露出半點的恐懼之色的雙手張開,就像是在擁抱著那些刀叉劍戟。帝君的雙目一寒,他並不認為徐寒能夠憑肉身接下這樣的殺招。
而事實上以帝君的眼界這樣的推論自然不會有什麼差池,但他沒有推論到的是,徐寒並非隻身一人。
在那些刀叉劍戟再次襲身的瞬間,一道身影猛然出現在了徐寒的頭頂,一股隱晦的氣息從那身影的身上傾瀉而下湧入徐寒的體內,那氣機與徐寒連成了一片,一時間不分彼此。而就是在這股二者交融的氣息蔓延開來的瞬間,遠處的帝君臉色一變,他在那時終於醒悟了過來,自己所恐懼的到底是什麼!
下一刻,那些裹挾著龐大黑氣的刀叉劍戟,瞬息湧入了徐寒的體內,卻並未對徐寒造成任何傷害,而是如泥牛入海一般,一去不回,了無聲息。
帝君無心去感嘆這般詭異的景象,而是驚恐的看著氣機連成一片的十九與徐寒,顫聲言道:「為什麼?為什麼你們身上會有它的氣息?」
他猶如見到了這世上最不可思議的場景一般,語調之中早已失了方寸。
「帝君還不明白嗎?為什麼這個世界會誕生這樣一幅軀體,一幅可以容納下帝君之力的軀體。」
「帝君是發了宏願方才得了星空萬域的賜福,而監視者與鬼谷子哪一個又不是經曆數十萬年的苦修方才擁這般強大體魄,那為什麼徐某這幅身軀生來便可傳承這星空萬域中最偉大的那份力量?」
徐寒說著超前邁出了一步,他的背後一尊同樣黑色圓盤緩緩浮現,一道道刀叉劍戟從輪盤之中湧出,竟是與方才帝君所喚出的事物如出一轍。
「因為星空萬域中的那個意志決定收回帝君這股偏離了它初衷的力量,他已經為此選好了新的神祇。」
徐寒說著,側頭看向一邊,那裡,那位監視者渾身上下星光瀰漫,刀劍合鳴梵音不絕,那般姿態,雖未居高臨下,卻讓人心生敬畏,想要頂禮膜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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