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夜半來客
蘭鵑吃驚地幾乎要將步搖失手落地了,好一會兒才定下神來,掩飾地說:「都什麼時候的事了,你記得這麼清楚幹什麼?!」說著,將步搖依然放回鏡奩中,心卻是狂跳不已。看來自己還是應該多少了解一下這個梅素馨的,畢竟自己如今用的是她的身份,怎能對她一無所知呢?
於是將奩中首飾都取出來,對回雪說:「你且與我帶來看看,可和以前還是一樣。」
回雪依言取了一支紫玉簪子,替蘭鵑插在髻上,低低說道:「這是小姐平日里最常帶的,小姐最喜歡紫色了!」
紫色?這可是最難與其他顏色相配的一種顏色啊!難道這個梅素馨也是難與人相處的人嗎?如果是這樣的話,說她紅杏出牆恐怕有些不通。從心理學的角度來說,性格孤僻的人感情出軌的機率並不大,何況她還有這樣尊貴的身份。
蘭鵑又拿起了一支纏枝寶相花、上鑲嵌著一顆祖母綠的銀簪來,回雪嘆道:「這是王妃給的,原來要打成金簪,小姐不喜金色,就用了銀簪。這祖母綠也是稀罕物,據說是當年王爺的聘禮。」
蘭鵑大驚,什麼?王妃居然將丈夫的聘禮送給了自己的義女?這個義女來頭可夠大的!可是自己要怎麼問才能不露痕迹呢?她將銀簪慢慢放了回去,然後才開口:「我的事,王妃知道了么?」
回雪道:「想來還不知道!若知道時,王妃一定會急瘋的,定會遣人過來看小姐的!」
蘭鵑淡淡地說:「還是不來的好!我又怎麼有臉見王妃呢!」
回雪終於落淚了:「難道小姐也不回王府了么?」
蘭鵑的心又開始痛起來了,她彎下身去,手無意識地去扶桌子,卻將鏡奩打翻在地。回雪慌了神,忙去扶她,卻看見一張紙從鏡奩中飄出。蘭鵑用手指了指:「拿來我看!」
回雪忙將紙撿起,遞給了蘭鵑。這是一紙詩箋,上面是一首七言律詩:殊色芙蓉生宮牆,誰知嬌艷逢秋涼。但見冷風摧玉蕊,未有春雨沐紅裝。依依相伴皆衰草,時時侵襲有嚴霜。芳魂偏隨落葉歸,黃泉盡處是故鄉!
蘭鵑的心更加痛了,額上開始有冷汗層層滲出,拿詩箋的手只是不停地發抖。回雪慌忙半扶半抱,將她送到了床上,一邊著急地問:「小姐,小姐,你怎麼了?哪裡又不好了?」說著,高聲喚憐兒,「你快讓小廝去請了章大夫來,小姐不好了!」
蘭鵑忙擠出一個笑臉來制止回雪:「哪有什麼不好,只是今天坐久了些,累著了!偏你蠍蠍蜇蜇事兒多,快別讓憐兒出去了,扶我到床上躺一會兒就好了!」
回雪驚魂不定,只是看著蘭鵑不放心:「小姐果真只是累了?」
蘭鵑啐了她一口:「你盼著我不好么?!」
回雪不敢答話,只得依她,扶她在床上躺下。蘭鵑道:「你只將裡面的帳子放下罷,我只略躺躺就好了!」
回雪依言放下帳子,就站在外面伺候著,等了許久,細聽帳子裡面毫無聲響,以為蘭鵑睡著了,這才躡手躡腳地走了。
蘭鵑躺在床上,一時哪裡是睡得著。為什麼說起王妃,見著那詩,竟是如此地心痛難忍!梅素馨啊梅素馨,你究竟是什麼樣的人?你究竟有什麼樣的傷心事?你又想要我怎麼辦呢?難道你真的是被冤枉的?難道果真有人在陷害你?回雪口口聲聲說起你的義母王妃,卻對你的身生父母不著一言,又是什麼原因?
蘭鵑覺得自己頭都快暈了!她實在是不喜歡過於複雜的事情!她迷戀戲曲中簡單的情節,簡單的感情,簡單的人物,簡單的生活,她不喜歡勾心鬥角,更不喜歡計謀百變!可是現在看來,這個梅素馨好象很不簡單哎!她該怎麼辦?!
蘭鵑躺在床上,似睡似醒,也沒有人來打擾她。只有一層帳子低垂著,可以看見外面天色已漸漸地暗了。蘭鵑感覺到回雪進來過一次,大概是見她依然睡著,就沒有叫她,將飯菜依然端了出去。
又不知過了多久,回雪又進來了,將外面的幔簾也放了下來,床內一下暗了許多。蘭鵑迷糊起來,終於朦朧睡了過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蘭鵑突然莫名地驚醒了。她從床上坐了起來,正在奇怪,就聽見幔帳外有一個女子的聲音:「卑職見過小姐!」
卑職?!蘭鵑幾乎要驚叫起來。古代的女子是不做官的,哪有女子自稱卑職的?蘭鵑正不知該如何回答,卻聽見有聲音從自己嘴裡逸出,冷得如同南極的風:「你來了?這麼說,王爺知道這裡的事了?」
那女子道:「是!王爺讓卑職來看看小姐好不好!」
「你回去告訴王爺,我沒死!」
那女子的聲音低了些:「王爺也很擔心,說是那天下手是重了些,可不知道太後會藉此生事!不知小姐如今有何打算?」
「你希望我有何打算呢?」蘭鵑聽著自己的聲音,毛骨悚然。
「難道小姐要忍氣吞聲?」女子的聲音極為不相信,頭也抬了起來。
蘭鵑突然苦笑了,將手伸給那女子,說:「你如今看我還能幹什麼?」
那女子一驚,隨即就將手指搭在了蘭鵑的脈門處,然後整個人就呆了。將手收回后,就伏下身去:「卑職願助小姐回復功力!」
「再說吧!」蘭鵑也將手收回,淡淡地說。
「那小姐如今要怎麼完成王爺的事?」那女子急了。
蘭鵑突然覺得似有一層寒冰將自己裹住,臉上慢慢地現出一個嬌媚的笑容,聲音卻更冷了:「等我想好了,自然向你稟告!」
那女子頓時魂飛魄散,原先的單膝而跪馬上換成了雙膝跪地,頭也叩了下去:「小姐恕罪!卑職不敢!」
「你盡忠職守,何罪之有啊?!」
「卑職多嘴!」
「知道就好!」說完這句話,整個房中頓時陷入了一片寂靜。蘭鵑坐在床上,不知道自己的這些話是從何而來的,嚇得連動也不敢動。窗外月影輕移,將清輝靜靜地灑進了房中。蘭鵑依稀看出床前跪著一個黑衣女子,伏身垂頭,似乎連大氣也不敢出,倒動了惻隱之心,很想讓她起來,可又怕一張嘴,說出來的竟是別的話,所以又不敢說什麼。又等了一會兒,見沒有奇怪的聲音從自己嘴裡發出,而那個女子,沒有自己的話,好象連動也是不敢動的,於是輕咳了一聲,確定聲音又重新屬於自己了,這才慢慢說道:「你先回去吧!」
那女子聽了,站起身來,卻依然低著頭,低低地說:「卑職回去,會將小姐的情況告訴王爺的,請小姐安心養病!」說完,倒退著一直走到門口,這才轉身打開房門,出去了。
蘭鵑卻坐在床上,再也睡不著了。看來身上的傷痕是王爺所為,可是王爺為什麼要下這樣的毒手打自己的義女呢?太后又藉機生什麼事呢?王爺又要梅素馨完成什麼事情呢?
蘭鵑覺得頭大如斗。她一向喜歡簡單,但她一向好象都不簡單,先是背負著一個沉重的家庭、沉重的債務;然後是沉重的感情、沉重的前途,再然後是沉重的親情,沉重的愛情。她有時不得不想,自己如此痴迷戲曲,是不是也有逃避現實的成分在裡面。可是不逃怎麼辦?沒有戲台上的揮灑自如,蘭鵑真的是怕自己連一天也活不下去。
可如今這又算什麼呢?是死還是活?如果說是活著,分明那是另一個人。如果說是死了,可自己從懂事以來的一切的一切,又分明歷歷在目!我如今到底是做梅素馨還是做蘭鵑?蘭鵑心煩意亂,將雙手抱了頭,深深地埋進了兩膝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