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賤命王葬
刺骨的風,漆黑的夜,一行人影晃動。為首舉火把,身後五人各抱一小孩,朝鎮外某處墳坡上爬去,最後跟著的,是四個壯漢抬著一個大人用的棺木。
坑早已挖好,十幾個小孩蹲在坑邊,默不做聲地望著那泛黃積水的井,彷彿這是一張野獸的血盆大口,有朝一日會將他們所有人都吃進去。
火把如鬼影,驚得小孩渾身顫慄。漸近,眼尖的看清了舉火把的人,弱若驚貓地叫了聲。
「姐姐,是姐姐,他們來了。」
小孩全站了起來,卻沒有跑過去,他們謹記姐姐的叮囑。
不要相信任何陌生人。
那五個小弟妹,就是貪圖了陌生人的饃饃,才被人哄到陌生的地方,活活被人咬死的。哥哥怕他們害怕,騙他們說是被狗咬死的,可狗明明喜歡咬他們的腳好吧,怎麼可能不偏不倚全部咬中了脖子呢,再說了,狗明明只吃屎的,怎麼會吸血呢?
從今往後,捍衛脖子成了他們的第一保護手段。沒有人會護著他們,縣老爺更不會理他們這種流浪蛀蟲,如果他們去煩他,說不定會被全部抓起來燉肉吃。
棺木至,小孩們皆退下,棺木下井,蓋開,是一層白森森的灰,在火把的晃動下更顯恐怖。
五具瘦小的身體放在一棺內,還略顯寬裕,眼見壯漢抬棺蓋蓋上,其中一小孩突然怯怯道:「姐姐,給他們一塊席子好不好?」
他們自打出生到現在,一直都是饑寒交迫,如今要長眠於此了,姐姐一直很疼他們的,這個要求應該不過分吧。
「好!」舉著火把的女孩聲音涼涼的,彷彿寒霜凍結了清脆,聽起來有些卡殼的刺耳。「是我想得不周到,風,回去把我榻上的拿來,還有……去丁一那取五份果食與燭火。」
「是。」風邪每每聽到吩咐皆立即去辦,從不回應。這次他點頭應聲,身影如鬼魅般快速消失,驚得一群小孩捂住了嘴,若不是他們早就認識這個雖然不苟言笑,但令他們安心的怪叔叔,否則他們一定會大叫出聲。
風邪走後,小孩們轉著趙月安靜地站著,看著乖乖躺著的那些小夥伴。曾經他們為根小棍子大打出手,為塊破餅扯發撕臉,也因為偷個雞腿一起挨打。
而今,他們可以安心躺下了,有姐姐給予安穩的榻,柔軟的被,香噴噴的食物,多麼幸福!可是他們沒法開心的笑,卻是忍不住地想哭。
如果他們可以站起來,即使繼續風裡來,雪裡跑,垃圾里找食吃,他們也會覺得很開心。
但是,沒有人哭泣,沒有人吵嚷,只是盯著,看著。
姐姐說過,不必難過,一切都會好起來。
時間一秒一秒地過去,夜越來越冷,抬棺的人不爽了,開始罵罵咧咧地嚷著快點蓋上就走。小孩們久壓的痛苦與憤怒在這一瞬頓時爆發了,所有人將氣撒到了這些不顧一切想要蓋蓋了事的大人身上。
「喂,你們這些雜碎,竟敢打老子,他們死了,死了知道嗎?要破棉被幹什麼?那些玩意兒只會讓他們爛得更快,更容易引蟲子,到時候他們連骨頭都會被啃光知道嗎?你們……」
話音驟停,那口不擇言的傢伙被某小孩的石頭砸中了腦門,其它孩子見狀,頓時一個個去摸石頭,隔遠處扔了起來。
「嘿,狗雜種,你們給老子等著。」四大漢嘴上無德,手上卻沒撓著一個,招架不住又氣得夠嗆,只得倉皇而逃。
逃到半路碰上一黑影,驚得直接滾下了坡,哭爹喊娘地從泥濘里爬起來后,隱約想著總覺得忘了點什麼。
「娘的,工錢忘拿了!」
不知道誰一拍大腿想了起來,其他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看看那高不可攀的墳坡……
請工的時候說得很清楚,抬棺釘蓋,給錢兩清!
爬上去,還是……
娘啊,被坑了!什麼拿席子,感情那些個小傢伙一早就預謀好了的!
墳頭寂靜下來,火把越來越弱,嗚咽的風似乎總是夾雜著詭異的叫聲,一個個風中顫慄。那四個大叔怎麼就那麼不經打呢?早知道他們就打輕一點。
有大人在,似乎總歸安心點。
風邪終於來了,抱著的,果然是趙月常睡的被褥。
趙月親自上前,給每個小孩手上放一枚銅錢,把被褥給他們蓋上。
幾千年後,她已經被人葬了,幾千年前,她竟然在葬別人!
完畢,小孩們與風邪一起,齊力推上棺蓋,釘上釘,而後,一人一把將土推上。
墳頭處,趙月已擺好了果食與燈燭。
老二上前,含淚卻是狂笑,「小東西,你們享受了比大王還要好的葬禮,下輩子一定會投胎在大富大貴的人家。」
其他小孩似懂非懂,卻是神清肅穆。
下山送小孩們回去,望著滿屋擠在一塊如小獸般可憐的小孩,趙月忍不住咬緊了牙。
風邪說,傳說這世上有一門陰陽邪功,以吸純陽之體的血液為食,以命換命,永保年少之態,精力永駐。
洞魂,便是這樣的人。只要一息尚存,便可死灰復燃。
他們的死,是她的錯。
上次為救她,洞魂重傷未死,付出的,便是五條生命。這五條還是他們看得見的,背地裡未找到的,還有多少條人命?
風邪問趙月上次是如何傷他內力生機的?他還再用一次,可又能改變什麼?
如果不能一擊必死,那隻會賠上更多人的性命,但如果一直放著一枚吸血惡魔在身邊,於她於眾人,皆是個恐怖的存在。
現代和諧治安可以說到了巔峰,但仍然拿某些喪心病狂的殺人惡魔束手無策,更何況在這人命賤如草芥的年代,依賴官府又救得了誰?
風邪望著面前瘦不禁風的女孩身影,漸感心疼!
她是如此的弱小,卻妄想撐起一片天!經歷了什麼樣的痛苦,才能造就這麼小的孩子如此堅韌強大的內心!
「張之舫是你什麼人?」
花柳酒家面前,趙月突然停了下來,回頭仰望著風邪。
風邪微微一震,她怎麼知道的?她又知道了多少?他剛欲開口,柳雙雙正歡送貴客出門,一眼望著二人,連忙上前,「月姑娘,宛姐姐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