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冰冷真心
次日清晨,李金架著牛車,李水坐在後面,早早等在村口,不期然李木也坐在上面。然而當他們看到秦霜將趙月抱上了馬,才感覺到疑惑。李水味諷道:「人家這是玩我們呢。」
趙高跳了上來,「你這破牛車,也配讓我姐坐上來。」
李水惱了,李木的臉刷地白了,李金卻只是哈哈大笑了幾聲,吆喝了一聲,催著牛車朝駿馬追去。
到底是駿馬比牛快多了,冬日才露出個臉,趙月與秦霜便早早來到了墨水酒家。
丁掌柜的辦事效果還算不錯,以前因經營不周被迫遣走的夥計全部招回了,儘管很早,但一個個忙得熱火朝天,似乎店內生意火爆極了。雖然此時一個顧客都沒有,卻讓人感覺到歡心。
店內已煥然一新,上上下下被打掃得乾乾淨淨,矮几一塵不染,每張都鋪上了上等的白布,上面擺放著剛制的新筷和杯具及茶水,中間則擺放著新摘的菊花。
雖然不明白趙月的用意,但丁掌柜仍然一一照辦了。
秦霜一眼望去,這樣的環境,即使是見慣了奢華宮宴的他,也忍不住讚歎其別具一格的風雅。雖然表面未露出驚訝之色,嘴角卻悄悄翹起,目不轉睛地望著一一檢查的趙月。
在墨水酒家用過了早膳,秦霜和趙月在樓上雅間倚窗而坐。趙月替秦霜倒茶,時不時剝顆乾果遞給他,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大多數是趙月說,秦霜聽,聽到有趣的,也僅僅回頭看一眼,又繼續看著窗外,時而淺笑,時而蹙眉。
「你在看什麼呢?他們沒這麼快到的。」趙月忍不住提醒道。
「我在看……他們!」秦霜的眸光溫潤如水
趙月爬起來,順著他的視線看去。她看到了什麼?街上一如昨日的行人,建築……有什麼好看的嗎?
「他們怎麼了?」她自認智商一流,卻不覺得有什麼特別的,故而忍不住好奇地問。
「美、丑、善的、惡各形各色的人。」
「呃?」趙月有些不解,「你想說什麼?」
「對於百姓來說,善惡好壞都沒有意義,他們盼不起天下太平,只盼個平平安安,安居樂業就好。」秦霜的話生澀難懂,似在自言自語,卻讓趙月感覺到了似王者俯視蒼生般的高度。
下面的人雖不似螞蟻般渺小,卻也似一塊移塊的黑棋,雖然不必替主上中鋒,卻是活躍棋盤的那一枚,而自己,也許和他們沒有分別。所以,他從不和王離一樣質問她?懷疑她?只是因為他看她的高度不一樣?
只有心靜,才能看到別人看不到的;只有上善若水,才能包容萬象!
此刻面前的少年是如此的寧靜似水,如此的平易近人,卻讓她感覺到了難受。
心中的鬱悶堵得慌,趙月收回視線倒下茶就往嘴裡送,卻不料燙得尖叫一聲,丟掉了水杯,濺了秦霜一臉。
「對不起,我……」秦霜顧不上擦臉,拿過自己已涼的茶水遞給她,望著她衝出來直吐氣被燙得紅腫的舌頭,到口的責備咽了下去。「沒事吧。」
「疼!」趙月眼圈都紅了,可憐兮兮地望著他。
秦霜嘆了口氣,點了點她的鼻尖,惱笑道:「你啊,就是這麼心急。」話畢突然從窗戶躍了下去,嚇得趙月心差點蹦了出來。
「哎,你要去幹嘛?」
這可是二樓啊!見識過他騎馬,也見識過他出劍,這一腳凌空如晴蜓點水般借欄落下,實在帥呆了。秦霜順勢輕巧落在了馬背上,一甩韁繩便輕易解開了,而後策馬而去。
他這是故意顯擺呢?還是……顯然,他不是這樣的人。可他到底為何一言不發就跑了?還連樓梯都省了,還惹得街人百姓四處躲避逃竄而生怕被馬撞死。
她還沒見他這麼急躁過,而且一言不發就這麼跑了?
他到底是怎麼了?
趙月伸出舌頭在銅鏡中看了又看,這舌頭一時半會也好不了,在窗外趴望了好一會也不見秦霜的身影,便下了樓去后廚看了看。
丁錢果真是天生的大廚,在她簡簡單單的指點下,將每道菜的味道提升了不止一倍,並且因此受啟發,而研究出不少菜色。此時他像獻寶的小孩一樣快樂地捧到趙月面前,求她品嘗,無奈趙月舌頭還疼著,燙汁肉質皆是滾燙,實在不敢再嘗。
她尋思著秦霜出門也快一盞茶功夫了,心裡七上八下的。
推辭了丁掌柜的好意,趙月便走出了墨水酒家大門,卻迎面碰上了風塵僕僕歸來的秦霜。她突然有種想給他一耳光的衝動,卻感覺心一酸,狠狠地瞪了一轉,轉身便朝樓上蹬蹬跑了上去。
秦霜被她這一舉動怔住了,顧不上系馬,也跟著跑了上來。
「怎麼了?燙得很厲害吧。」秦霜溫柔的聲音在趙月耳邊如暖陽般擴散開來,叫她心中的剛硬起的冰漸漸化成了酸意。
趙月嬌惱地回頭瞪向他,嘴巴剛張開,一塊冰冷的東西隨著他的指尖滑入了口中。
好冷!冰,是冰……為什麼會是冰?趙月正欲吐了出來,他的手指卻按在了她的唇上,好冰,好冷!見眼前小女孩的眉頭皺起,秦霜才意識到自己指尖的溫度與唇度的溫度相差有多遠。
「好受點了嗎?」
「呃?」趙月不解地眨了眨眼,大冬天的,他喂她吃冰塊,開什麼玩笑?
「不急,這兒還有。」他拿出一個精雕玉瓶,望著趙月笑顏充滿了寵溺與心疼,「我小時候燙傷了,我母親就會讓我含點冰塊。」
什麼?趙月自詡聰明,此刻腦筋打結了。
他發間似乎凝結了厚厚的一層白霜,不,那是震霧因寒冷結成的冰珠;他的臉原本白裡透紅,此刻蒼白髮紫,是因為騎馬速度太快被風颳了;他修長白皙的手,一隻發紅,一隻發白,那紅得發燙的,是因為緊抓韁繩,而那白而冰冷的,是因為一直抓著裝冰的玉瓶,怕放入懷裡融化了,所以……
就因為她的舌尖被熱茶燙了?他跑了多遠?就為了一小瓶冰?此時雖寒冬卻未降雪,有冰的地方必定是極寒之地。
沒有現代科技的冰箱,沒有冰窖,一塊冰,是何等的珍貴?
趙月眼圈陡然紅了,她剛張開嘴,他極快地揭蓋倒出一塊又順勢輕輕塞了進去,「還是很疼嗎?」
趙月輕輕含著,搖了搖頭,接過他手上的冰瓶擱在矮几上,拉過他的手貼在自己的臉上,他剛觸到的一瞬間,手移開了。
「冷!」
「你也知道冷?」化掉最後一點,趙月終於忍不住開口,話語是責備的,聲音卻是微啞的,感動堵得她既想笑又想哭。
秦霜眉頭微皺,不懂小女孩為何既喜又惱,既笑又流淚!「我是說我的手……」
「冷」字沒有出口,因為手已經被小女孩捂在掌心,貼在胸前。他驚得想退,卻被她的眼神震住了。
那眼神里,有似少女的嬌嗔,似母親的嚴肅,似孩子的執拗!
體溫透過棉衣傳遞到秦霜的掌心,他無奈,歡喜,嘆息,愉悅,惆賬……一時間,兩人都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望著對方,四隻手漸漸纏在了一起。
直到樓下一聲牛哞叫聲,二人才驚然醒來。
朝窗外望去,果然是趙高與李家三兄弟到了,趙月頓時歡快地鬆開秦霜的手向下跑去。剛至樓下,一行人等被夥計熱情地迎了進來,李金正急得一個勁地解釋說他們不是來吃飯,是來找人的。
夥計看到她並沒有什麼特殊表情,知道她是幕後老闆的,只有丁錢和他的侄子丁一。丁一倒也伶俐,如今已被趙月快速調教成了大堂經理一般的人物,管理整個酒家的夥計。
對於這新夥計的服務態度,趙月很滿意。拉過趙高招呼李家三兄弟坐下后,見秦霜走了下來,才想到忽略了他,連忙招手叫他過來,他卻僅僅只是沖她一笑,朝門外走去。
「小月,我們……還是先走吧。」李木不安地站了起來。看剛才那公子對他們的漠視,似乎不會為他們付錢。看此處裝得如此漂亮,肯定是有錢人來吃的地方,李家的錢都在李水那,自己身上可是一個子都沒有。
「木哥哥不必擔心。」趙月一眼就看到了他在擔心什麼,一邊替他們倒茶,一邊小聲道:「想吃什麼儘管吃,公子已經付過錢了。」
「啊……哦。」李金驚訝片刻立即爽朗笑道:「既然這樣,那我們就不客氣了。」
「這才對嘛。」趙月嬌笑地贊道,李金到底是豪爽漢子,不拘小節就是好。
夥計端上點心零食,趙月招呼他們吃,順手給身邊的趙高塞了一塊,「好吃嗎?」
「姐……唔,好吃。」趙高的窘態令李金哈哈大笑了起來,這一笑,李木也慢慢放鬆了,捧過精緻的杯子,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
趙月是不能再喝了,閑下來邊替趙高剝著果子,彷彿根本就沒看到李水那眼中透露出如鼠般的精光。
李家的糧食之類的供應,基本上是直接賣給了各商坊。如果能直接提供給酒家這樣的店子,被商坊剝去的那層利潤自然就可以到自己手上了。
李水不是沒這樣算計過,但墨水鎮兩大酒館,花柳酒館瞧不上他,墨水酒家又是老字號,早就有了固定的供應,前兩年是擠不進來,近兩年卻又瞧不上它了。至於其它小酒館,量少零零碎碎他根本就懶得供應。
今日被趙月邀在此處會面,墨水酒家著實令他耳目一新,各種點子在腦海里直打轉。茶過兩盞,點心也吃得七七八八了,他終於忍不住朝櫃檯走去。
丁一見他走來,心中還是吃了一驚,望著趙月,卻見她根本就沒看過來,只好硬著頭皮上前。
趙月早上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告訴丁錢和丁一給他們請一個掌柜,並早已擬定了與掌柜的協議,交代他們如何如何做。
當時他們聽得驚訝萬分,不敢相信眼前純真無害的小丫頭肚子里哪來那麼多鬼點子。見她身子的公子沒有反對,二人猜想是他的主意,也就沒有反對,相反還有一絲期待與興奮。
畢竟坑人是一件非常爽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