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節 送糧進城多親善
「現在想想,從一見面,你好像就對出現一個團級政委並不感到意外。」
「當然了。那時屋裡可有武工隊的人,可人人都表現出對他非常信任、敬重,一看就是下級對待上級領導的態度。」
「那又怎麼樣?不過,掌柜的居然說他是鴻賓樓的『東家』,可他當時是一頂灰禮帽和一身洗得發白的灰色長衫,實在是不像個大老闆,可見那時掌柜的暗中也有些驚慌失措,以致有這麼個破綻。」
「破綻不破綻的單說,但你明顯不清楚什麼是『武工隊』。武工隊的全稱是武裝工作隊,最早是共黨領導的抗口武裝為恢復與開闢敵後游擊根據地而組建的一種特殊組織,可說是誕生於敵後抗戰中最艱苦的歲月。武工隊也不是編製單位,而是任務單位。這又分幾種情況,一種是抽調各不同單位的人員編組而成,就像某師為迎接軍運動會而由各團抽調人員組成的足球隊一樣;一種是指定某個建制單位臨時充當,就好比前衛連、預備隊一樣。武工隊跟游擊隊不同,游擊隊一般活動在游擊區,武工隊則基本活動於敵占區。游擊區有一定的群眾條件,有秘密的抗口政權可以在夜間活動,有可以迴旋游擊的餘地。武工隊則是深入到敵後的敵後去開闢工作,去打擊敵人。敵後的敵後,就是敵占區。敵人自己稱之為『確保治安區』或「明朗化」的地區。在這種地區里,敵人有一套統治人民的嚴密、完整的組織機構,像連坐法,保甲制;敵人不僅兵力雄厚,而且還控制著交通線,一處有警,四處增援。這類地區的環境,既不同於一時變質的老根據地,也不同於敵我爭奪的游擊區。這地區的敵人力量強大,群眾基礎差。武工隊就在這種極為不利的地區里堅持鬥爭,向群眾宣傳黨的各種政策,開展抗口工作。可想而知,工作是異常困難的。在這種地區里執行黨的政策,必須做到一步一個腳印,絲毫不能含糊。不然,不僅會給黨造成難以挽回的損失,自己完不成任務,站不住腳,並有很大的可能會被敵人吃掉。所以說,武裝工作隊是在共黨領導下,深入口軍佔領區,宣傳和組織群眾,開展軍事、政治、經濟、文化鬥爭的武裝分隊,簡稱武工隊。它組織精幹,裝備簡便,行動靈活。一般由30—50名優秀的軍隊幹部、戰士和地方幹部組成。通常隸屬於軍分區,並受共黨同級地方委員會領導。主要任務是發動和組織群眾,建立和恢復黨的組織,成立秘密的人民政權,打擊和瓦解口偽軍,摧毀口偽組織和政權,配合抗口根據地的對敵鬥爭,使敵占區逐步變為根據地。」
「原來這武工隊是執行比游擊隊更危險、更複雜、更艱巨任務的武裝組織。」
「確實如此,但偏偏游擊隊有打仗的任務,而武工隊則沒有打仗的任務。雖然武工隊沒有打仗的任務,但短兵相接的遭遇戰鬥對於他們來說卻是經常要應對的,只是他們絕對不會戀戰,更不會主動找敵人明火直仗硬碰硬對打。兩者的不同之處還在於:游擊隊的隊員是可以放手徵召的,人員越多越好,只要願意參加抗口的,一般是來者不拒。武工隊的隊員則都是在具備長期實戰鍛練有高超殺敵技能的敵工、鋤奸、偵察等專職幹部和主力兵團的班排長中精挑細選的。和游擊隊相比,武工隊的成員更精悍。而這裡說的精悍,主要的還不是他們的武藝如何,不是他們手裡的傢伙如何,不是他們游擊作戰的經驗如何,主要的是能不能準確掌握黨的政策,會不會做敵軍工作,會不會做群眾工作。最低限度你得會寫標語傳單,你得會組織開會演講。這是他們的使命要求的,也是武工隊之所以能夠在敵後之敵後那樣艱苦的環境中有所作為的法寶。而如此高標準的軍政素質,並不是每一名游擊隊員都具備的。」
「所以,連那些武工隊的人都對其敬畏有加,他必然是個大官。」
「正是如此。武工隊的對上關係隸屬於軍分區政治部,組成武工隊的成員特別是各級領導便主要以政工幹部為主,上至小隊長、中隊長、大隊長,下至普通隊員,差不多全由部隊的政工幹部抽調組成,這是全軍一致的。往大的說,他們有的是主力團的政治處主任,有的是政治部敵工科長,有的是分區政委,有的是分區政治部的鋤奸科長,有的是分區政治部的宣教科長。小一些的武工隊長,則幾乎全都是主力部隊中連的指導員調任。一般來講,武工隊的領導直接由連長、營長、團長、參謀長、區隊長等擔任的極其罕見。那天屋裡的武工隊員級別當然不是很高,但也不是簡單角色。因此,當時我就斷定那個人起碼是團營級的政委。」
「原來是政工幹部大聚會,政委和指導員之間自然好溝通。」
王三照嘆了一口氣,嚇得鎮上街道遠近兩邊的酒樓、茶館、旅店、金鋪、賭場、當鋪、古董店、成衣鋪、綢緞莊、雜貨鋪等所有買賣店鋪的老闆和夥計渾身哆嗦,大小攤販更是魂飛魄散。如今他身為共榮鎮保安警備大隊副大隊長,且誰都知道整個保安警備大隊實際上都是他說了算,當真成了鎮上跺一腳四方亂顫、咳一聲八面威風的人物。而且,「東寡婦營五雄」等人倚他為強助,趙、錢、孫、李四個中隊長那批人視他為龍頭,在此地活動的共黨人員也正在暗中跟他密謀,所以在眼下這種形勢複雜的危險時期他照樣敢一個人在街上溜達。可是,這就把那些不明真相的群眾嚇得夠嗆,更何況這幾天保安警備大隊還在到處征糧。
二號守護神反應極快:「惡霸來了!!——群眾的眼睛果然是雪亮的!!」
王三照繼續沒事人一樣大搖大擺的往前溜達,暗中卻在開始正題前抱怨一句:「我說您能不能不拿我開涮?!看來我還得把共黨政工幹部的情況也解釋一下才行。共黨的政工制度可以說是一種獨有的特色和創舉。共黨軍隊在建軍以後很長一個時期,從上至下的各級政工領導是享有比同級軍事主官更大的權力和更高的地位的。不僅軍隊中的各種行動都得需政治主官批准方可執行,當軍政主官意見不一致時,得由政治主官最後拍板。這種不論軍事政治的大事全由黨代表政委說了算的情況,未必科學合理,但它是事實。也許以後會有改變,譬如軍事首長與政工首長平起平坐,但現在不會。戰爭年代,為了能夠讓部隊的指導員和政委在關鍵時刻代表黨牢牢地控制住軍隊,為了能夠堅決貫徹黨指揮槍的原則,從上至下都在平時賦予並培養了各級政工領導人很高的威信,以使他們說話算數。有個別時期,主要是共黨建軍初期,甚至錯誤地過份抬高其權力,不僅使其在軍中享有比同級軍事首長更重的涉及人事升遷的權力,甚至得操生殺大權。而且也的確出現過少數狂熱擴大肅反的人充當政委特派員等角色,結果得到了沉痛的教訓。但不管這有多麼的令人遺憾,事實上卻在相當長的時期內,產生了既有負面的、也有正面的深刻影響,讓當時的許多官兵對政委和指導員等都不得不心懷畏懼。共黨的政工幹部除了令人畏懼,也令人愛戴。由於職責所在與階級感情的真摯,指導員們在行軍中為體弱者背槍,宿營時為士兵燒洗腳水,為傷病員喂飯洗腳,這些都是真實普遍的事實。又同樣出於對黨的狂熱信仰和階級仇恨力量的驅使,包括那些曾在肅反中犯有擴大化錯誤的人,在衝鋒殺敵中也往往有超常的表現。所有這些,讓那些主要生活在社會底層,習慣了被人看不起、被人欺負的窮苦農民出身的士兵們,是沒辦法不敬重他們的。因此,共黨軍隊中有的軍事主官甚至背地裡戲稱政委和指導員是『婆婆』,把自己比喻成受氣的小媳婦。」
「沒想到原來是這樣。這麼看來,還真是獨有的特色和創舉。可是,打仗畢竟是軍事主官的強項,只要這些人稍微做些手腳,有些事不就可以矇混過關了嗎?到時候,政工幹部不就被架空了嗎?」
「這是絕對不可能的。共黨軍隊的政工幹部幾乎全部起於卒伍,連隊指導員往往是由政治素質較強的排長提升或由連長轉任的,故指揮打仗的功夫並不遜色。在以打仗為中心工作的戰爭年代,政治上是否堅定和會不會打仗,是對每一名共黨的幹部最重要的考查與任用標準,這就促成了當前許多政工幹部特別地注重軍事修養。加上職責相關,必然就使其在戰爭中絕對不可能往邊上躲,而是衝鋒在前更顯身手,從而必將造就一大批能文能武的高級將領。所以,即使是在戰鬥時,政工幹部也絕不是同級軍事幹部的附屬。不過,也並不是所有政工幹部做的所有的事都是正確的,再加上有的軍事主官比較『有特色』。所以,共黨的一些軍事主官就開始耍小聰明。例如,向上級首長建議:『什麼什麼長,您也就別給我派政委了,什麼長政委我一個人都幹了就得了。』——這種建議往往立刻受到上級領導的嚴肅批評甚至是嚴厲斥責,然後很快就給他派來一個非常厲害的政委管著他。軍事主官如果碰上投脾氣、對路子的政委,那無論如何都不願意分開。但是,上級領導又怕出現『拉山頭』的情況,所以也不知這樣是對是錯。後來某些軍事主官混明白了,當身邊政委或指導員空缺時,並不是希望維持現狀,而是主動請求:『我知道現在部隊上政工幹部緊缺,但我這兒也不能沒有政委、指導員。要不您隨便給我派一個,反正能頂個人用就行。』或者乾脆說出一個或幾個他看中的人,要求上級派給他。實際上,這些人根本不能勝任,而上級領導因為一時政工幹部緊缺,又驚喜自己部下的覺悟提高了,說不定一迷糊就答應了。這麼一來,這種『頂個人用』的政委或指導員根本不能起到應有的作用,到哪兒都鎮不住,反而一切還是讓軍事主官大拿。不過,這種情況能得逞的少之又少。」
王三照信步走進一家鐵匠鋪,趙中隊長和錢中隊長正帶著幾個心腹跟鐵匠為幾把大刀和鐵鎚討價還價。
見到王三照進來,兩位中隊長趕緊過來打招呼,但走近后低聲說的卻是:「第一批糧食已經運到。」
與此同時,鐵匠師徒沖著他點頭哈腰露出職業的笑容,但眼中卻閃過一絲睿智和機敏。
王三照看上去沒什麼異常,也很自然的向鐵匠師徒點了點頭,但卻低聲下達了命令:「留下幾個人暗中幫忙看著,你們去通知別人:一切按計劃行事。」
出了鐵匠鋪,王三照道:「瞧見沒有:共黨什麼買賣都能做得有聲有色。」
二號守護神道:「那是。這麼大一座共榮鎮,只有一座鴻賓樓就太浪費了。想不到他們效率還真高,昨晚說好今天就到,那個政委果然是個能拿主意的人。」
「行了。天也快黑了,今天就先轉到這兒,直接去鴻賓樓吃晚飯。」
「吃完晚飯就該回去攛掇那五個笨蛋明天送糧食進城了吧?」
「當然。這次的行動越快越好,而且對於那些鐵杆漢奸來說,有機會向黃軍表忠心,有機會『親善』,他們是絕對不會錯過這種機會的。」
「可你這代價不菲呀,明天一送就是一千斤糧食。」
「沒有餌,怎麼釣魚?不先送糧食多多親善,就無法進行下一步計劃。再者說了,你也認識我這麼久了,你記得誰從我手裡這樣得到東西后現在還活著的?」
「這個…………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