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5.藝高膽大

走去錄像播放室的時候，張帥嚴彬和李薇薇走在一起。其他選手時而看著李薇薇的眼神似乎都在猜測著什麼。只看老師們很快接受了李薇薇的建議，讓他們感到吃驚，接著不由再次想起了方倩所說的李薇薇和老師暗中勾結的事情。

否則的話，老師們怎麼會輕易去接受一個下面選手的建議？這是很奇怪的一件事情。

李薇薇感覺到四周打量的目光，一點都不在意。因為她知道，在這些傳統學校教出來的學生，和他們這些在娛樂公司培養出來的學生，一個巨大的區別就在這。

張帥看著也有所感悟說：「我們在公司的時候，公司讓我們做任何事情，都是要讓我們獨立思考的，獨立進行決定的。」

嚴彬轉頭疑問：「沒有老師在旁嗎？」

「老師會給你做專業指導輔助，但是要你自己做決定。更何況，你可以提議誰做自己的老師。因為到時候成績出來是你自己，老師不可能給你背這個包袱。」張帥回答。

嚴彬訝異地聽著。其實只要細心一想，卻也會覺得娛樂公司的做法無可厚非。

學校嘛，是把學生當孩子帶的，因為學校法律上定義了有教導學生的責任。相反，培訓生和娛樂公司簽訂的是合作合同。只給培訓生提供必要的專業輔助教學，一切要靠培訓生自己努力獲取。

這樣看來，在快速培養人才方面，娛樂公司從小鍛煉培訓生的獨立性，可以說是有比學校優勢的地方。最少，別想在娛樂公司里出現方倩這種嬌生慣養的小公主。哪怕現在當紅的那個三公主，在外面似乎可以裝被寵的驕傲樣子，實際上一路過來過關斬將，可以說是到現在都在公司里很多藝人的競爭下艱苦地努力生存著。

李薇薇因此當時才放棄了學校學過的課業輔導，轉而全身投向培訓生練習。一個歌唱家，怎麼可以把老師一直背在身邊呢？

到了播放室，所有人找椅子坐下。

顧長清和負責播放的工作人員找出資料碟，給選手們播放。

錄影的畫面在花白的投影儀屏幕上顯示。影像不是很清晰，雜聲也很多。畢竟這是偷錄的行為。即便如此，一些畫面還是讓現場所有觀看的選手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緊迫感。

畫面上，俄羅斯藝術團青年芭蕾舞演員那些統一曼妙的舞姿，簡直是讓人嘆為觀止。外國人在這點上就是佔據了極大的優勢，不止身材好，肢體苗條細長，樣貌漂亮一個個好像洋娃娃一般可以一瞬間征服觀眾的視覺，讓人宛如進入童話世界中。最恐怖的是他們自小練習以及遺傳基因裡帶來的巨大體力優勢。

跳一場這樣的舞蹈，或許對國內的青年舞者而言已經是大汗淋漓的事情，對國外選手來說，卻可能是習以為常，毫不知覺疲累。

體力，同樣是考評的一個重要因素。不要小看舞台上的藝術表演家們，他們每天消耗的體力遠比下田乾地的農夫要多得多。不同點還在於，農夫可以擦汗休息表示疲累，而表演家們必須在舞台上面帶微笑，不能氣喘，不能流汗，不能讓妝容有半絲的毀壞，要讓所有觀眾誤以為他們做的每個動作都像與生俱來毫不費力。

這是多麼多麼困難的事情。

李薇薇和其他人盯著屏幕逐漸展現出嚴峻的神情。

如果說俄羅斯的芭蕾舞算是世界舞蹈舞台上一個不可逾越的里程碑的話，美國百老匯上演繹的現代舞蹈同樣激動人心，是無法超越的一個高度。

百老匯的現代舞蹈融匯了各國風情，然後突出了本國獨創的一些新奇舞步，可以很快地帶動起表演舞台上的整體氣氛。更可怕的是，相對芭蕾舞，現代歌舞的優勢還在於想接上了歌曲表演。

一首首膾炙人口的旋律，帶著古典音樂與現代樂器的完美奇妙結合，讓所有觀眾的耳朵難以抗拒其魅力。美國人一直走在世界潮流的前面，無論在科技上，也在文化觀念上。他們似乎從不知道界限在哪裡，這才是他們最可怕的地方。

論傳統特色，其他國家同樣各有各的傳統項目。其中，還有一個國家不可忽視，那就是在西方國家眼裡，同樣是非常神秘的文化，大和文化。

日本的能劇和狂言同樣在世界戲劇舞台上堪稱一絕。老外們看日本人的傳統舞台和看國人的京劇一般，驚嘆不止。

李薇薇身邊坐著嚴彬。李薇薇知道嚴彬身為國內優秀年輕指揮家曾經多次被派出國外進行交流活動。可以說，現在錄像播放出來的東西，嚴彬應該大部分有看過並且知道，但是，現在嚴彬的表情看起來很嚴重。

感覺到李薇薇探問的目光，嚴彬回頭望了她一眼，答：「我大多數都是去和對方的交響樂團進行接觸。一些他們國家的優勢節目我其實接觸不多。現在很難說的清楚。老師應該更清楚一些。」

「我看不一定。」張帥在旁插上話，「老師了解到的東西肯定也有他本人的專業局限性。除非他本人也去學過這個東西。」

「這樣說的話，芭蕾舞其實還不怎麼可怕。我們國內很多學校有學芭蕾。現代舞，說真，和百老匯之間的差距，我們國內的舞者一直沒有縮小過。」嚴彬透露出來的這句話，儼然是嚴彬自身掌握的情報中最準確也最可怕的一個了。

國際文化交流的意義也在此。各國肯定有著各國傳統東西的優勢，如果說拿自己本國的優勢和對方的優勢相比，比的能是什麼？肯定不能拿自己不擅長的和對方比。個個都拿出最優勢的項目來比，最終比的還真是——李薇薇深思著考慮著，所以，在整個指導老師組中，顧長清第一個出來和他們接觸不是沒有道理的。

劇本，絕對是表演的最基礎最基礎的東西。沒有好的劇本，所有藝術都不能在舞台上發光發燦。

觀眾們為之感動的，肯定也不僅僅是歌手的歌聲和舞者的肢體演繹，肯定是精細到巧奪天工深入人心的劇本內容，讓觀眾回味無窮，才有經典的劇目不斷在舞台上表演。

這樣看起來，她那個前世前夫張子聰，真的是走了一條他人看似毫不相干其實很有想乾的路。難怪他那人，一直之前在她面前叫囂說沒有他成不了事。

李薇薇嘴角里不禁發出一聲冷笑。

嚴彬和張帥聽見她這聲笑聲不解困惑著。

李薇薇眯眯眼：「看這個情況，恐怕還沒有出場，都得被某個人挑三揀四了。」

「什麼人？」嚴彬問。

張帥想起了什麼，沉下臉：「主評委不是有兩個人嗎？」

讓鍾其仲來當主評委之一，鍾其仲本人又不是表演藝術家而是個文學家，一般人還真想不通他那個勝任的理由和資格。現在，看來鍾其仲是很有這個資格來做這個事情。

「我怎麼覺得，我們從一開始就優勢全無了？」張帥轉過頭對著李薇薇皺著眉頭說。

李薇薇挑下眉：這用得著說嗎？那個老頭子當上主評委那一刻起，已經說明了一切都是不利的。這點，顧長清這些指導老師應該心裡比他們更清楚。

錄像播放完了，時間其實不長。因為東西是偷錄的，可以說錄得十分混亂有些東西可能還被人發現后被迫剪輯掉。所以精華的部分很少。

選手們對待錄像里的內容各有各的觀點，議論紛紛。唯一大家一致贊成的是，他國有他國文化優勢吸引人的地方，不可以輕敵。

顧長清拿著電話，和其他老師繼續溝通交流著。

「他們看完後有各自的想法，我已經讓他們把自己的想法表達在文字上，寫了遞交上來。文章字數不受限制，希望他們能暢所欲言自己的看法。他們雖然年輕，但是我個人認為年輕也是一種朝氣和不可忽視的力量。或許能幫我們看到某種突破。」

顧長清在現場觀察帶回來的這番話，對於在隔壁坐著的一幫指導老師們來說，同樣引起不小範圍內的一番思考。

「等他們把寫的感悟交上來以後，我們每個人都看一看吧。」組長說。

甘聲榮看下錶，道：「時間來得及嗎？」

其他國家來參加活動的選手可能都訓來好了，準備好了節目過來的，他們現在連第一個節目都沒有準備。能行嗎？能上得了舞台嗎？

「這個我相信不大是問題。」簡辛提出截然相反的看法，「我們挑出來的這些人基礎好，有天賦。學習飛快。幾天下來定能出成績。像這樣的一群人，如果你長時間讓他們做準備，做一個同樣的歌曲舞蹈節目，會讓他們反而產生一種疲累感，沒有激情。這也是我們一開始討論過後定出來的計劃。國外他們準備節目也沒有那麼長的時間。」

「一切看臨場發揮，簡辛老師意思是這樣的嗎？」甘聲榮不由冷嘲熱諷。

其他老師看出他們兩個又扛上了，趕緊在中間阻止。

沒多久，顧長清帶著所有選手寫的感想走過來了。

篩選后留下來的選手不多，交上來的文章也就幾十份。年紀大的老師們戴上老花眼鏡閱讀著。有的人確實感想很多寫了很多，但是恐怕臨時寫出來的，因此邏輯性不強，反而看著有點夸夸其談。

文章不長不短的，似乎比較有見解一些。

老師們互相交換著自己看過的稿子，把一些有特色的具有推薦性的放到了組長前面，進行再次審閱。

組長看了一下，又挑了三篇比較具有代表性的文章出來，摘下眼鏡后說：「我感覺這三篇的內容，值得我們思考和借鑒。」

甘聲榮瞟過去，只看這三篇文章的作者署名，居然有兩篇都是和李薇薇有關的人。

組長拿出的第一篇文章就是嚴彬寫的，道：「這個同學，我們這些老師也都是比較熟悉這個人的了。他到國外交流活動的次數多，國外舞台上的經驗豐富，可以說，他的意見是很值得我們參考的。」

「要說到國外交流活動多經驗多的話，我們每個老師出國的機會比他多很多吧。」甘聲榮忍不住又出聲反駁。

簡辛在對面說：「甘老師，你這話又不對了。你是作為指導老師帶團出國交流，與他身為舞台上表演者的經驗怎麼能相同呢？」

「這樣的話，我們現在在討論的是什麼？」

「討論的當然是，以他們作為舞台上當事人的角度和經驗來給我們這些幕後指導一些提示和調整，甘老師到現在都還不懂這個意義？」

甘聲榮再次無話可說，不，他又憋著股氣了。在國內的藝術團帶隊中，什麼時候起，老師變成十分需要下面學生自己的意見了。難道是，學生的意見能指導老師了？

還真有人這麼提出建議了。

組長拿出另一份，署名張帥寫的稿子，說道：「這個人寫的東西蠻有意思的。他貌似也出過國，看過國外一些藝術家表演。和他們有過類似配合。他不是傳統藝術學校出身，是娛樂公司培養出來的學生。」

甘聲榮簡直不敢相信：「這種人說的話我們都能聽？這不是在說我們以前的做法都是錯的嗎？」

「甘老師，你冷靜一點。組長沒有說我們做錯。只是，這個時代一直在前進，我們怎麼可以不跟著前進呢？」顧長清道。

「對。」簡辛跟著想起兒子說的一件事，說道，「人家維也納愛樂樂團的總指揮，根本都不在意與流行歌手合作演出，而且表演出來的節目有了一定程度的創新和提高。」

「簡老師，你究竟想表達什麼你就直說！」

「我想說，你看不起的那個人，曾經在愛樂樂團舞台上演出過，而且獲得人家總指揮的賞識，人家還推薦她去歐洲皇家音樂學院學習。」

所有老師驚訝地聽著簡辛這個話，之前，他們對李薇薇的了解確實是太少太少了，以至於誤會多多。

甘聲榮愣一下后，沉聲道：「簡老師，你果然之前已經認識這個人。」

「我有說過我不認識這個人嗎？我認識這個人，不代表她能走我的後門。我的學生那麼多，嚴彬也是我的學生，方倩我也認識。我給他們都開後門了嗎？只是認識能代表有關係嗎？我只能說的是，我在她身上看到了一些東西，讓我感到困惑疑問，才去問了解她的人，才知道她有過這樣的成績和表現。你非要抓住一些莫須有的東西來挑剔她的毛病，沒有用的，甘老師。你已經輸了不止一次了。」簡辛意味深長以肺腑之言說著。

甘聲榮再次摘下眼鏡揉眼睛。

組長拿出第三份文章，正是李薇薇所寫。比起嚴彬的長篇大幅描繪自己在國外的一些所聞所見，較起張帥幾行邏輯清楚的總結歸納，李薇薇寫的東西更是讓人匪夷所思。

甘聲榮出聲說：「她寫的我看了，她寫的什麼！我都懷疑她是不是把自己當老師了，看不起我們了？」

李薇薇在紙上所寫的，是所有選手寫的文章里字數最少的，只有兩個字：基礎！

難怪甘聲榮會感到生氣。

李薇薇這是嘲笑所有老師不懂得基礎的重要性嗎？

「這三篇文章你要對比著看，甘老師。」顧長清突然這樣說。

「你說什麼，顧老師，他們三個不是各寫各的嗎？」

「他們三個坐在一起的，我相信他們之間肯定嚴肅討論過不少問題。最終，李薇薇拿出來的，是她認為當務之急需要解決的東西。我個人認為是這樣。」

「基礎，要讓他們回爐回學校去繼續練基礎，是這個意思嗎？時間都這麼緊迫了，你還說她的話能是建議？」

「不，甘老師，她指的是我。」

選手集中的播放室里，張帥旋轉手裡的筆，對李薇薇齜牙咧嘴：「你的膽子，我真不知道怎麼說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