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4.帶我回家

聽說孫子生病了，鄭成開風風火火趕到學校醫務室，進門就問：「怎麼回事？」

這邊的校醫解釋說：「可能是晚上吃的東西不太乾淨。」

「爺爺，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尤金跟著說道。

鄭成開見著孫子精神還好，大體可以放下心，便是責罵起來：「你說你自己能照顧好自己，都吃了什麼了！」

尤金不說話。

鄭成開看孫子沉默，卻是罵不下去了，真是心疼的，走到病床邊把手摸到孫子的腦袋上說：「沒事就好。我回頭打電話告訴你爸媽。還有，你姑姑來了。本來她是專程來看你的表演的，現在你這個樣子，只能是算了。」

「姑姑來了？」尤金立馬轉過頭，同時眼睛向李薇薇那邊瞟了一下。

李薇薇想到那人來了，心情不由有一些小小的起伏。

「她是來了。」沒有察覺異常的鄭成開張口就答應。

「姑姑身體怎樣？」尤金問。

「你不是剛看過她嗎？老樣子，不想說話。但是，突然說是想來看你的表演。我都說不用，反正，你表演完要回去看她。她到時候要你拉琴給她聽，你能不拉嗎？」

說的也是，那為什麼鄭甘菊非要跑來這裡看尤金的現場表演。

尤金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或許她不是來看我。」

「不是來看你表演是看誰表演？」鄭成開完全不相信孫子這個話，因為他特別清楚自己甥女太挑剔了。放眼世界上，鄭甘菊有哪個人的表演會特意去看，更何況這是學校里學生的演出而已。

「天知道。」尤金故意這麼說，目光望著往外走的李薇薇。

李薇薇一個人走到了門口。伴隨晚會時間的推移，很快將會輪到她出場了。

今晚的歌曲，肯定不是新年演唱會裡準備表演的那首。聽說那個人來了，但是不可能改變她原來的計劃。她今晚的歌，正如喬大爺向李康君轉述的那樣，是唱給她父親聽的。那是她父親最喜愛的一首老歌。

舞台上，主持人介紹整場晚會最後的壓軸節目：「現在，將由我校國際留學生李薇薇同學上台為大家演唱歌曲美國鄉村歌曲countryroad。」

台下的觀眾們只要聽見最終不是眾人期待了許久的小提琴，一個個大失所望。有些人甚至做出了起身準備離席的動作。

李康君坐在觀眾席中望著四周的人要走，差點要站起來攔住大家不要走，那是他女兒要上台唱歌了。他女兒歷經那麼多艱難，之前連歌都不能唱，現在，終於能開口唱歌了。可是，有多少人能理解他女兒的不易。

旁邊，喬大爺的手按住在岳丈的肩膀上，堅定的眼神寫著：沒事，沒關係。

李康君想了起來，他女兒說了，今晚這首歌是為了他唱的，因此他努力讓自己鎮定地坐下來。但是心裡忍不住悲哀，想他女兒命運怎麼這麼坎坷，從來都沒有順利過。

不過對於李薇薇來說，確實是早已對這種狀況司空見慣，根本不會想去抱怨觀眾。她的知名度在國外暫時沒有，因此觀眾有這樣的反應很正常。就像尤金到國內第一次演出的話，不一定會廣受歡迎，因為很多同樣不知道尤金的存在。

這樣的情形，她覺得反而更好，出場時沒有太大的歡迎聲代表對於她沒有太大的希望，她唱成怎樣人家也不會太失望，可以讓她盡情發揮，更享受今晚平安夜為父親唱歌的愉悅。

李薇薇走上台，她手裡拿著唐淑琴從國內給她帶過來的吉他。

台下的觀眾看見她拿吉他，都作出了訝異的表情：「她想像小野麗莎嗎？」

小野麗莎在歐美的知名度是有的，歐美的人們一看到吉他馬上想到小野麗莎，也不認為，李薇薇能像小野麗莎。小野麗莎是天生的音樂世家後代，音樂細胞有著上天賜予，不會有人質疑。李薇薇，能算什麼。而且，小野麗莎的嗓子是出了名的，別具一格。李薇薇？沒有聽說過她出了什麼吉他專輯。

可能有些人出於好奇，沒有急著離場了，坐了下來聽聽看是怎樣，不好聽，回頭再說給其他人聽。

在維也納就是這樣，普通市民都享受慣了頂級音樂家的陶冶，使得對音樂的品味非常挑剔。市民們在飯後茶餘一樣喜歡議論音樂的話題。一旦哪個人演出表現不好，人傳人，很快，所有維也納的市民都知道，以後這人想在維也納翻身難以上青天了。她的表演，也絕對不會有人來看。

所以，這時候看有觀眾回頭，還真不是好事情。這些都準備離場的觀眾留下來聽的話，為了證實自己的判斷沒有錯，肯定對於台上的演員越加苛刻。

這些事情，李薇薇暫時都沒有把它們放在心頭上了。她的原則是，一旦上台，一旦準備開唱，什麼事情都與她無關了，唯獨只剩下唱歌。唱歌，唱得好不好，他人無論怎麼說，如果歌唱者不先愛自己唱的歌，怎麼行。而且舞台上的鮮花和掌聲，或許代表著很多榮耀金錢，可對於歌唱家來說，只有唱歌本身這件事是最享受的事情，沒有其它了。

李薇薇很珍惜，自己每次唱歌的機會，尤其是嗓子受了傷以後，她更加明白了，原來，不是說永遠想唱就能唱的。

現在有這個機會當著父親的面，當著其他人的面，給她的父親唱首歌，她更加要好好珍惜。

李薇薇坐在了舞台中央給她設置好的椅子上，調整前方的話筒，對準吉他的琴弦，接著，她手指非常嫻熟彷彿對待一個老朋友一樣隨意又親切地撥彈起吉他。

台下的觀眾望著她彈吉他的姿勢，開始注目。專業的音樂城市維也納的市民們，從李薇薇的動作都看得出來：這個女孩彈吉他，很專業。

吉他聲通過話筒上的擴音器擴散到了舞台下方整個觀眾席。叮叮咚咚，清脆而又美妙，說不出來的妙不可言，呈現在吉他弦絲中放出來的獨特節奏感上。這種節奏如此隨意，每個音符又彈放得如此精準，讓人無法隨意指摘。

人們感受到了一種親切的，但是非常禮貌的，不違和的音樂從舞台上放射到了每個人的心裏面。而這點，正和眼下大家在度過的平安夜是息息相關，非常符合的。

平安夜，如同除夕夜，是一家團圓祈求平安的日子。這時候，真需要一種這樣心情寧靜的，團結的，回家的音樂。於是，人們頓時從內心深處領悟到，為什麼歌手準備了這樣一首歌給觀眾們。這首歌是對觀眾們最好的禮物不是嗎？

光憑舞台上歌手這份心意，足以讓人們無從指責起來。李康君不由間，舉起的手擦了下眼角。女兒還沒有開始唱起來，他都快感動得流淚了好不好。他不是個歌迷，因此剛才聽主持人報歌曲名稱時，他都沒有回憶起來。直到這個熟悉的旋律響起來的時候，觸動了他內心最深的地方。他還真不知道，什麼時候起，他女兒居然能留意到如此細心的事情。

他是很喜歡這首歌的，因為，這是他那天在國外和那個最美好的女子相遇的時候，大街上播放的一首歌。那時候，他不知道這首歌叫什麼名字。後來才知道，原來是叫做鄉村路，叫做帶我回家。

鄉村路。李薇薇的聲音對著話筒慢慢地唱了起來。

台下的人們發出一陣驚奇的噓聲。

「哎，不是說她的嗓子不能唱歌嗎？」

「對。我還聽說，因為她的嗓子不能唱歌，所以在樂團那邊綵排時投機取巧了，用了假聲演唱。」

維也納市民是很挑剔的，假聲是一種極高的音樂技巧沒有錯，非一般歌唱家可以掌握沒有錯，但是，對於真心喜歡音樂的人，還是希望能聽見人的真聲演唱。所以，對於李薇薇那次成功獲得愛樂樂團的認可，並不是所有人都有贊同感的。

可現在是怎麼回事，這首曲子本身就是低音區域，屬於真聲才能演繹的範圍，用不了假聲的。李薇薇照樣能唱。離那次她被迫用假聲應付綵排的時間也才不過相差幾天時間。

觀眾們詫異得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然而他們親眼所見無法抵賴，他們細心觀察舞台和四周設備，都無法看出舞台上的李薇薇有任何作弊的現象，完全看不出來她不是現場演出而是對嘴唱歌的痕迹。

「她真的是在現場演唱。」

「問題是，她怎麼能唱得這麼好聽。」

「棒極了！這是我聽過的最好聽的鄉村路。小野麗莎都不能感動我，但是她感動到我了。」

小野麗莎的歌聲，是屬於慵懶而愜意的，彷彿是午後坐在沙灘上曬著太陽懶洋洋的感覺。而李薇薇所演唱的鄉村路，雖然曲子的節奏感一樣緩慢而舒緩，但是，沒有那種讓人想睡覺的感覺，反而讓很多人想流淚。

這是為什麼？同樣是沙啞的聲帶，別具一格的女歌手的嗓音，卻讓人們有了截然不同的感受。

維也納市民們反思著，他們的眼前，明顯是出現了一個與小野麗莎旗鼓相當的女歌手，其音樂表現力感染力甚至遠高於小野麗莎一籌。

「所以，尤金指名她搭配。因為他們兩個人一樣。尤金拉的聖母瑪麗亞讓我想起了我媽媽淚流不止，而她唱的鄉村路同樣讓我想起了很多歷歷在目的往事。一樣的觸動人心，讓人倍感親切。她和尤金一樣，一定是上天派下來的天使。」

聽到背後有這樣的觀眾誇讚自己的女兒，李康君一面不斷地擦著眼角，一面喉嚨里哽咽著：這是肯定的！他女兒就是個天使。

喬大爺的雙目一直目光嚴肅地望著台上的太太，偶爾，夫妻雙方目光相對，她嘴角微揚，像是對著他微笑，他同樣肅穆著，用一種要守護她一輩子的姿態。

台下，不知何時起，有人用手拍起了節奏。伴隨著舞台上的歌曲，一拍，兩拍，這樣地拍打著。這種開始，很快地擴散到了全場。

有些帶著自己樂器的學生，拿起了樂器，同樣配合起舞台上李薇薇的歌聲，加入了配樂的大隊伍。

這些動作，大家做著都是不由自主的，不需要任何人發動的，發自內心的。

等到全場都響起了鄉村路的樂聲，所有觀眾們齊聲唱起帶我回家。

坐在特別席位和其他老師一起觀看學生表演的校長，臉上呈現出前所未有的嚴肅，表情隱約中還有著驚駭出現。其他老師紛紛對福蘭克林教授說：「你推薦的學生怎麼都能這麼棒呢！除了尤金，現在又多了個李薇薇。他們兩個都是天才。」

福蘭克林教授一邊高興，一邊憂愁，因為尤金拉肚子不能演出，顯然是有人暗中下手目標卻是為了針對李薇薇。只能說這兩個孩子天生有才，註定是被人妒忌的命。

「我現在迫不及待想看她和尤金一起表演了！」有的觀眾忍不住大聲說道。

想著有這樣美麗感人的歌聲，配上尤金的小提琴，該是多麼多麼令人享受的音樂盛宴。

「他們的合作肯定是精彩絕倫！」

聽著所有觀眾紛紛贊同，馬舒健一家發現，再沒有人記得他們家的女兒莎麗了，更沒有人繼續為他們的莎麗抱委屈了。這就是實力征服了一切的表現。

「這個女孩究竟從哪裡來的！」莎麗的母親拉貝爾很不滿地皺著眉頭，說著轉頭對著丈夫露出鄙視，「聽說是和你來自同一個國家的人。你不知道她？！」

「不知道。」馬舒健對這點很肯定地說，「我要是知道，早叫莎麗防著她了，說明她根本在我們國內不出名，所以才跑到國外來糊弄外國人。」

然而他這句話很快遭到人打臉。因為興奮的聽眾們，已經用手機連上互聯網即時在線上查找李薇薇是誰了。李薇薇的一些報道吸引了所有人的眼球。

「哇！原來她在她國內的知名度已經很高了！」

「她的唱片一發行賣出了一個億。開的演唱會一票難求。」

「豈不是，相當於未來天後差不多的級別了。」

「以前沒有人介紹她嗎？」

「好像有人介紹過，不過，都沒有記在心上吧。」

因為，不眼見為實的話，誰知道那網上說的話是真是假。現在，人們眼見為實，對於網上的信息認可了，因此更加驚訝和驚嘆於李薇薇如此年輕所取得的藝術成就如此之高。

「是，獲得了首屆國際文化交流節的女藝人大獎。」

「這是官方的認可，有官方的公告。這個肯定不會有假的了。」

「她家裡人是誰？」

「她爸爸不是坐在那裡嗎？看起來也不像是能用金錢給女兒買的這個大獎的人。」

「肯定買不了。這種國際大獎，能被賄賂嗎？」

李康君見到觀眾們所有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不由緊張。喬大爺在旁邊幫著他打氣鎮定。

舞台上李薇薇唱完了鄉村路，台下一片歡呼聲雀躍聲，一堆人預備著跳上舞台，準備給李薇薇擁抱獻花甚至索要簽名。只能說，外國人耿直的性格決定了，他們喜歡就不喜歡，一旦喜歡也會很直接地表現出來。

喬大爺和李康君看這麼多人準備圍攻他們的老婆女兒，緊張地先從椅子上起來了。

誰也不知道，在現場一片熱鬧的景象後面，在那個用監控器觀察表演的小房間里，譚老師和鄭甘菊，兩人臉上均出現了另一種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