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6章燕從雲入齊
項春離開安陸這日,燕從雲在一眾隨從的護擁下來到了濟北郡。濟北郡原為齊地,秦滅齊后在齊地分設濟北、琅琊、膠東、東海、臨淄五郡。
濟北郡因地處濟水之北而得名,是東入齊地的必經之地,原來此處乃是齊國西部邊陲的軍事要塞,過去,這裡可是十里一處烽火台,五里一城堡,三里一木寨,兵營連著兵營,總計駐有齊國精銳二十萬。可如今,這一切卻已經蕩然無存。秦滅各國,為防止六國遺貴據險為亂,秦皇扶蘇接納了丞相李斯的建議,把原有六國城池營壘全部拆除的乾乾淨淨。
濟北郡西北十裡外有一處小縣城名叫孟晝,小縣城處在太行山燕山之間,南行十日可到太行山,東走五日就可進入燕山。若說濟北是過去齊地的東門戶,那孟晝就是這門戶的咽喉,小縣城地處得天獨厚之地,城周綠蔭覆蓋,清清的小河不計其數,端的是人間天堂,不比江南遜色半分。孟晝原來的名字就一個晝字,相傳孟子東遊齊國,其時孟子早已經名揚天下,人人景仰,孟子路經此地,曾經在此地夜宿,孟子說晝這個名字很難記憶,於是晝地的人為迎合孟子,便把此地改名為孟晝。
燕從雲從車子中出來,站立在車上,手扶著御者的腦袋,看著遍地殘存的瓦礫,齊腰的密草,燕從雲在心中一聲奸笑,心中道:「南有太山,東有琅邪,西有清河,北有渤海,當年蘇秦口中的四塞之國,金湯之地,如今卻是這個樣子,自作自受,背信棄義就應該是這個下場,天理循環,報應不爽啊——」
「主上,前面就是孟晝了,田儋與我們相約的地方就是這裡了。」
燕從雲忙收起臉上的恨意,換成一副笑臉道:「信之,這裡離十里亭還有多遠?」
「還有不足二里,過了前面的小山坳就應該是了,老朽已經安排秦海他們去前面探路了,主上若是覺的累我們就在此地歇息片刻。」郝信之試探著問燕從雲,郝信之認為燕從雲根本就不可能同意。
燕從雲咂咂嘴,微笑點頭道:「這提議不錯,信之年事以高,一路上也辛苦了,去告訴他們,原地休息。」
郝信之忙道:「主上,老奴雖然年過六十了,可身體還健鑠,老朽受的了,老朽是擔心主上的身子骨……」
燕從雲心中有鬼,以為那日的事情被郝信之覺察到了,燕從雲面色一寒道:「我身子好著呢,叫你去吩咐他們休息,你就去,關我身子骨什麼事情,要你來擔心?」
郝信之低頭慢慢退後,心中卻道:「主上這幾日是怎麼了?為何變的喜怒無常,老夫哪句話說錯了嗎?」
郝信之把燕從雲的命令傳下去,回到燕從雲身前,燕從雲盤膝坐在車上,兩眼望著北方,兩眼漸漸的有些濕潤,見郝信之回來,燕從雲輕嘆道:「國破山河在,齊也好,燕也好,六國都沒有逃出亡國的命運啊……信之是否在疑慮我為什麼要在此地停留不前?」
「主上,老朽確實是有些不解,主上所謀者——復國大業。此次齊田儋邀請,不正是一個好的契機嗎,六國之中,只有齊國是舉國投降的,因此也只有齊國沒有傷到大的元氣,王族基本得以保存,齊國的凝聚力依舊還在,正是主上復國的強援,合則兩利,主上在接到田儋的信時,老朽也看到主上喜形於色,可見主上當時的考慮也和老朽一樣,可主上出了中山聽到韓廣之亂卻忽然轉而向西,去了穎川和三川交界的鳳凰嶺,去鳳凰嶺是因為主上想收攏韓廣,可韓廣和田儋如何能比?主上因為韓廣而怠慢了田儋,田儋心中一定已經有了不滿,現在主上眼見已經到了相約的地頭上,主上卻因為老朽一句話停了下來,老朽猜測,主上是否還在記恨齊國背信棄義之事?老朽不能認同主上的心思,成就大事者。怎麼能如此?」
燕從雲示意尉猛要下馬車,尉猛伸出胳膊,燕從雲下了馬車,徐步向不遠處的一個高土堆走去,郝信之跟隨在後,尉猛等人分散左右。
燕從雲蹬上土堆,仰望藍天,過了一會才把目光收回道:「信之跟隨我有三十多年了吧?」
郝信之道:「若從太子府算起,現在已經有三十五年了。」
燕從雲點頭道:「現在跟隨在我身邊的老人也就你一個了,我的心境你應該可以理解,燕國是如何亡的?這個你應該知道,你說我能不恨齊人嗎?不過,過去的恩仇我可以不去計較,我不是那種容不得人的人,我也知道,這次的事情事關大計,正因為如此我才故意做出如此姿態,若齊人真有誠意,他們就應該出城十里來迎接我,一來算是賠禮,二來也顯示他們的誠意,再說了,現在是他們找到我,我總要對他們做出點考驗吧?父王就是太相信齊人了,把自己的後背亮給了齊人,否則……哼哼,鹿死誰手也不定然。」
郝信之追隨燕從雲這麼多年,對燕從雲向來是不敢有任何反駁,只是這次的事情,郝信之覺的燕從雲如此做卻有些過分,對方同樣是亡國貴族,身份不比燕從雲低,燕從雲想讓對方出城十里迎接,這那裡是在考究對方的誠意,分明是想讓對方下不來台嗎?郝信之暗暗搖頭道:「主上,何必堅持這樣的虛禮呢?十里亭就在眼前,若田儋真的不肯來呢?主上準備如何?」
燕從雲一聲冷笑道:「這個頭,田氏必須要低,田儋可以不親自來,但若是不派個有頭有臉的人來迎接我,哼哼,很簡單,我們打道回燕地,或者南下去楚地。小理」
郝信之不知道是否應該勸解燕從雲,事情已經過去這麼多年了,燕和齊的恩怨由來以久,何必耿耿於懷呢?郝信之還在猶豫時,就聽燕從雲呵呵一笑接著道:「信之,你感覺到沒?進入齊地后,我們一直被人窺視著。」
郝信之四下看看,面帶懷疑之色道:「主上,你是說我們被秦庭的人盯上了?老朽怎麼沒感覺到?」
燕從雲微笑道:「窺視我們的人不是秦庭的人……而是……田儋的人,你沒發現也不奇怪,我也沒發現跟蹤我們的人,我只是猜測,不過,我這可不是捕風捉影,我想要是交文在他應當可以看出來,交文擅長跟蹤和藏匿,對方雖然高明,可應該也逃不過他的眼睛。」
「那個項羽值得主上廢那麼大的力嗎?要派交文去追蹤他的落腳地。老朽看那個人也沒有多大的能歹,看上去也就二十來歲,身材還算是魁梧,長的也周正,除此之外也沒見有什麼過人之處呀,鳳凰嶺的事情,要不是主上有意放他一馬,恐怕那裡就是他的葬身之地。老朽倒是認為,這人辦事情衝動和義氣有餘,這樣的人感性多於理性,難成大事。」
燕從雲搖著頭笑了笑道:「這就是你對他的評價?我倒不認為是這樣……鳳凰嶺的事情恰恰體現這人的蓋世勇氣和謀略,從那天的表現來看,此人絕對可堪大用,他確實是有些年輕了點,缺少些歷練,那天他所作所為略微有些不妥,這是實情,不過要是稍加琢磨,應該是個人才,只是……」
「只是什麼?」
燕從雲看著山坳的拐角道:「不說了,他們來了。」
郝信之回頭看去,小路上走來一群人,當先一人玉冠長袍,步履堅實,郝信之輕聲道:「還真讓主上等來了。」
燕從雲緩步從土堆走下,語氣略帶得意道:「我說了,他們有人在窺視我們,我在這裡停下,田儋應該已經第一時間知道了,他應該想得明白我為什麼要停下來,這個頭他能不低嗎?」
郝信之緊跟在燕從雲身後朝來人走去,「主上英明,主上猜猜來的是田儋本人還是田榮、田橫?」
兩邊的人相距還有近百米,彼此還看不清楚對方的面孔,燕從雲上次見田儋的時候還是三十幾年前的事情。燕從雲很肯定的道:「田儋。」
「主上怎麼敢如此肯定?」
「別人誰有這麼大的氣勢?」
兩邊的人漸漸走近。兩邊人離十幾步遠的時候,為首的田儋先開口道:「齊國田儋拜見丹太子。」田儋說完就要對燕從雲作揖。
燕從雲疾步上前,虛扶住田儋的雙臂道:「使不得。」
田儋就勢也就不拜了,直身笑道:「薊都一別三十餘年了,丹太子容顏依舊。」
燕從雲笑了笑道:「還說什麼容顏依舊,老了,走了這麼點路就走不動了,本來想走到十里亭在歇息的,可是卻體力有些不支了,勞的田兄遠迎。如今你我皆是亡了國的人,世上再無太子丹,如今我叫燕從雲。」
田儋身後一人輕哼了一聲,冷眼看著燕從雲,臉上憤恨之色,田儋半轉身先對輕哼的人使個凌厲的眼色,這才指著一年約四十六七的人道:「這是我二弟田榮。」
田榮上前道:「拜見從雲先生。」
「無須多禮。」燕從雲回了一禮。
田儋再指剛剛輕哼的人道:「這是我三弟田橫。」
田橫是個年齡不足三十的人,田橫確有些山東大漢的樣子,身材高大,古銅色的皮膚,臉上還有一處疤痕,看上去讓人生畏,田橫沒個好臉色,手略微一抬道:「見過丹太子。」田橫也不等燕從雲回禮就退到田耽身後。
田儋忙道:「從雲兄一路上車馬勞頓,儋處已經準備下酒席,請從雲兄上車吧。」
燕從雲眼中略帶一絲不滿的看了田橫一眼,然後對田儋道:「田兄居然還步行來迎接從雲,從雲請田兄同車而往,不知道可否?」
田儋道:「正是我心中所願。」
兩群人混成一群人,田儋與燕從雲同車,為了避免招搖,燕從雲一行只有三輛馬車,田榮被郝信之請上馬車,郝信之再請田橫,田橫哼了一聲道:「我能走,都走來了,難道還走不回去嗎?」
田橫的聲音很大,已經進入馬車內的燕從雲對田儋道:「你這三弟怎麼如此樣子,難道是對我有什麼不滿嗎?」
田儋道:「讓從雲兄見笑了,我這三弟是個藏不住情緒的人,大概是就侯從雲兄而心中有些不平,不用理會。」
燕從雲一笑,真就不去理會田橫了,吩咐御者道:「開車。」
一群人進入孟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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