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老太太見大兒子一點呵斥季瑤的意思都沒有,氣得臉色鐵青,「你們一家子都是好樣的,今日竟敢這樣不孝,我非要告到皇后那裡去!」
季瑤施施然微笑,「老太太去就是了,倘若皇後娘娘宣我進宮問罪,我一定去向皇后解釋個明白。只是我要提醒老太太一句,這一年多來,季家鬧出的事不少了,皇後娘娘真的半點都不知道?我自不必說,承蒙晉王瞧得上;大姊和皇后又是親戚,柔姐兒也和三公主交情深厚,季家的情況只怕皇後知道得透徹,只是一來這些屬於長平侯府的家務事,二來念在季家是開國元勳之後,不便苛責。
「然而老太太既要把這些隱私事都捅開了,那就趁早一起捅開吧,讓皇後娘娘好好來斷一斷咱們府的公道。連同往日我何以險些氣死太太的事兒一道全料理了,這臉皮一起扯下來,總歸老太太不要了,咱們也不必再兜著。一大家子就此自生自滅,趁了老太太的心,也省得天天這樣鬧,能清靜點!」
說罷,她便要讓人遞牌子進宮,說自己要和老太太一起到皇後跟前分辯乾凈。
這話將老太太頓時震懾住了,怔怔的看著季瑤不敢說話,臉上早已失去全部血色。
季瑤笑得十分愜意,「祖母請吧,縱然我即將成為晉王妃,皇后卻不一定會站在我這邊不是?」
老太太面色青灰,看了季瑤一眼,重重地低下頭去。她就是個欺善怕惡的,一旦對手比她兇狠,她便提不起勁來了。
先前季瑤還有心思要給她留個體面,但現在她不這麽想了,若非老太太的縱容,季珊根本沒有這個膽子敢對自己下手,既然要將季珊料理了,那麽索性讓這對好祖孫一起打包滾蛋去吧。
季瑤這一番話雖說有些僭越,但字字戳中了季延年的心。不為別的,就為了這些孩子們,誰不是被他們害得這樣慘?羅氏險些死在了老太太的授意之下,季烜險些被陷害丟掉世子之位,季瑤更是差點背上害母的惡名,後來又差點被賣掉,若非裴珏救了她,此刻她只怕不知道被賣到哪裡去了。
一樁樁一件件加起來,若此人不是自己的母親,他都要揮著大刀砍死她了!
季延年嘴唇微微的哆嗦著,看向了老太太,咬牙道:「母親往後還是長平侯府的老太太,但凡長平侯府還在,必保母親衣食無憂,只是你再想要享受兒孫繞膝下的天倫之樂,怕是沒有那個福分了。母親就在榮安堂之中好好頤養天年,若有什麽需要,差人告訴兒子一聲,沒有必要,不必多出來走動,好好養身子才是要緊的。」
這話是要將她禁足?
老太太立時懵了,她要的是長平侯府的權力,怎的現在兒子像是只把她當成花瓶供著,甚至要將她禁足?
她還想再說,但季延年一揮手,完全不給她這個機會,向一邊的下人道:「沒聽清我的話,還不將老太太扶下去?往後,若是老太太不聽勸阻出來,累了身子,你們自己到姑娘那裡去領罰。我不管了、不管了……」說到最後,季延年想到這樣多年的不安寧,聲音漸漸聽不真切了。
若是讓老太太在外面再鬧騰幾年,自己也老了,只怕孩子們更管制不住,到時候怕就不只家宅不寧這樣簡單了。季延年神色戚戚,只要能保住孩子們和良玉,即便是背上不孝的罪名,他也認了。
絕不能再放任老太太在外面瞎折騰,長平侯府禁不起,孩子們也都承受不起。
眼見下人都要來扶自己,老太太很是氣惱,又見得了消息的季氏趕來,慌忙上前,撞進了女兒懷中,「你瞧你哥哥這混帳東西,竟然想著要禁足我!你還不替為娘的教訓教訓他!還有三丫頭,是要反了天!」
季氏神色並無變化,抬眼看著孿生哥哥和季瑤,半晌沒有言語。
季瑤道:「姑媽……」
季氏擺擺手道:「你不必多說。」她扶著老太太的肩加以安撫,卻輕輕道;「母親,女兒只能說這是母親咎由自取,我和大哥一胎雙生,他的心我最是明白,若不是母親將大哥逼得狠了,大哥是不會這樣的。況且女兒已然出嫁了,娘家的事,理應不該管。」
聽了季氏的言語,老太太的眼睛瞪得很大。
季瑤如釋重負,她怕季氏會反對自己和父親,沒想到季氏三言兩語就將這事給輕輕揭過了,看來老太太偏心的事,季氏也看得真真兒的。
老太太如今算是切實體會到呼天不應,叫地不靈的感覺。
季延平是沒有權力在長平侯府發話的,見老娘投過來求救的眼神,他半晌也沒有說話,更不論他還沉浸在剛才傷了季珊的震撼之中,始終怕自己會殺了女兒,滿心的惶恐。
緩緩看過在場眾人的臉色,老太太神色頹敗,但仍呼呼地大口喘著氣,不肯罷休,「好好好……你們都翅膀硬了,一個個都不將我放在眼裡。季延年,你真敢禁了你老娘的足?」
季延年臉色鐵青,低著頭不看老太太,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才慢慢的跪在老太太跟前,重重的磕了三個響頭,「兒子不孝,只是母親所作所為實在太過,兒子也是為人夫、為人父的,不能讓妻兒處於危險與不公之下,若有不孝的報應,兒子願一人承擔,絕不敢牽連妻兒。」
這話聽得人心酸,季烜和季炎方才一直插不上話,現在急了,趕緊來攙扶父親起身。
老太太自知大勢已去,氣勢全消,被幾人扶住正要下去,知書從外面飛快的來了。
她先對眾人行了個禮,才道︰「大夫方才來了,給二姑娘診了脈,只是、只是……我實在做不了主,還請老爺和二老爺去定奪吧。」
見她十分為難的樣子,季瑤心中立時閃過不好的念頭,忙跟著季延年兄弟等人一起去了,老太太也是放不下心來,跟在了最後面。
【第四十一章肚子里的孽種】
一進了屋,眾人便發現屋中瀰漫著一股子腥甜味,聞著很不舒服。
一個鬍子花白的老者坐在床前,那神色就和吃了蟲子似的,讓人懷疑他是不是下一瞬就吐了。
見到季延年,他臉色更是難看,起身施禮後,道:「煩請侯爺借一步說話。」
季延年不疑有他正要去,季延平卻高聲叫道:「珊姐兒怎麽了?你說啊,我是她父親,有什麽不妥,你只同我說。」
老大夫轉頭,神情複雜地看了他一眼,半晌沒有言語,季延年道:「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大夫請說就是,好讓我們有個準備。」
老大夫臉上忽紅忽白,看了一眼床上的季珊,臉色十分難看,「我已然開了葯,二姑娘暫且沒有什麽大礙,她是氣血兩虛,又出了血,才會昏倒,但若不好生休養,來日是要留下病根的……」他含糊地說著,一直沒有說到重點。
想到季珊是撞了一下便下身流血,現下更是昏迷不醒,季瑤腦中已然有了念頭,凜然道:「她有了身孕,是嗎?」
此話一出,眾人紛紛抽了一口冷氣。
老太太更是咬牙罵道:「你竟這樣誹謗你姊姊?你安的是什麽心思,眼下她尚在守孝——」說罷,揚手便想打季瑤。
季瑤根本沒有理她,只看著老大夫詢問:「是這樣的嗎?」
老大夫鐵青著臉色,重重的點了點頭,「是……三姑娘所言分毫不差,二姑娘的確是有了身孕,又因為太過清減,氣血兩虛,給外力衝撞之下見了紅,這才暈厥了過去。」
老太太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中,她原本想打季瑤,此刻再也打不下去了,屋內眾人都被這消息給炸傻了,半晌沒有言語。
季瑤行到床前,目光幽幽掃過薄被下季珊的小腹,再到她稚嫩蒼白的小臉上,轉頭道:「這事有多久了?」
老大夫常到侯府來看病,沒想到今日侯府竟然鬧了這樣的醜事,現下後悔極了,高門大戶鬧出了這等不名譽的事情,知情人一向是凶多吉少的!他盼著長平侯仁慈放自己一馬,誰知侯爺像是被震傻了一樣,還要一個小姑娘出來問話。
老大夫直感嘆著自己命不好,戚戚回答,「一個月有餘。」
「一個月有餘?」季瑤凜然冷笑出聲,掃了老太太一眼,「那麽就是在嵯峨峰上的事了。」
老太太從來沒這麽怕過季瑤,那目光並不帶有怨恨,但與其雙目接觸之後,無端讓她背後起了一層冷汗。
這丫頭果然是羅氏的女兒,這逼人的氣勢,比羅氏有過之而無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