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5章 一截鋼絲
第二站是和尚嶺。這裡準備的到位,沒什麼懸念。師書記握著盧老的手親切地說,老同志,我代表全縣人民看望你啊。盧老背書似的說,感謝黨和政府的關心,感謝三個代表。說著,還衝著鏡頭招招手,很有大將風範。師書記又說,老前輩身體還好吧?盧老呲出一口雪白的牙齒說,你看看我這牙,齊整著哩!我這牙好啊,胃口就好,吃嘛嘛香,身體倍兒棒。你看我家雖然住的高,我一口氣從窪里走上來,氣都不喘一口哩――和高洪模擬的一模一樣。
師書記笑呵呵地掏出大紅包來,慢慢遞給他,說老前輩,收下吧,這是黨和人民的一點心意。盧老早已經演練過如何接紅包了,趕緊伸出雙手接了,師書記還沒看鏡頭呢,他卻搶著去看了,說感謝黨,感謝政府,三個代表就是好哇。
說完就想把紅包從師大奎手裡抽出來。師大奎準備的話還沒說呢,當然不能這麼快就把紅包給他,指頭上暗暗用了勁,盧老抽了幾次,沒抽出來,兩人在那裡運氣調息,打太極似的。
師大奎一邊和盧老較勁,一邊說盧老呀,沒有你們這些革命老前輩拋頭顱灑熱血打天下,就沒有全國人民今天的幸福生活,你們是祖國的功臣啊。
盧老沒演習到這一塊,說話就有點不照弦,說可惜啊,可惜被你們這一代給糟蹋了哇!
高洪在一邊猛烈地咳嗽,用眼神阻止盧老繼續說下去。師大奎臉上雖然青一陣白一陣,畢竟有一定的心理素質,哈哈笑著說,盧老您這是告誡我們,要珍惜這來之不易的勝利果實是吧?說完趕緊鬆了手裡的紅包。
師大奎有點不甘心。自己自從當上縣委書記以來,致力於三農工作,殫精竭慮,為老百姓辦了不少實事,取得的成績是有目共睹的,怎麼能說是糟蹋呢?不說別的,盧老你家的房子建的這麼漂亮,這不就是惠農政策的和煦春風吹拂出來的效果?想到此,就想到了個挽回的辦法。
看盧老的兒子兒媳穿的過年似的笑眯眯地看著他,就走過去和他們打招呼,握手。盧老的兒子也五十多歲了,是個地地道道的農民,一輩子土裡刨食,連縣城都沒去過幾次,看縣太爺要和自己握手,緊張地褲子直往下禿嚕,趕緊把手在衣襟上蹭了幾蹭,緊緊和師大奎握了。
庄稼人手勁大,又沒握過手,沒輕沒重的,握得師大奎直皺眉。師大奎皺著眉說,老鄉啊,盧老前輩是我們所有人的財富,你們把他照顧得這麼好,辛苦了哇。
小老盧憨厚地說,我也沒咋照看,都是我家這口子伺候的。師大奎就放了他的手,又和小老盧的媳婦握手。媳婦一緊張,伸出了左手,兩人很彆扭地握了,不像是握,倒有點像牽手。師大奎牽著她的手說,好,好,你們功勞不小。
說著,在院子里板凳上坐下來,小老盧坐在他對面。攝影記者們知道師書記要和農民親切攀談了,趕緊找好了最佳角度。女記者把長長的麥克風也伸到了師大奎的臉前。師大奎等他們架好機器,很和藹地說老鄉,這幾年日子過的怎麼樣?我看你家的房子在村裡蓋的是最漂亮的,這蓋下來少說也得四五萬吧?
小老盧說五萬中個鎚子,可打不住,不沾咸。現在物價死球貴,光裝修下來就花了兩萬多哩。師大奎聽他說起錢來好像很有底氣的樣子,心中一喜,就問他,除了種地,還幹什麼?小老盧說,啥也不幹,坐著享福。
看師大奎有點迷茫,和尚嶺的村長羅圈很有眼色地說道,盧家的姑娘中用哩,一對雙胞胎,水靈的很!
師大奎來了興趣,對周圍的人說,深山出俊鳥嘛。龍生龍鳳生鳳,老紅軍的後代,當然是不同凡響了。說罷,又笑眯眯地問小老盧,閨女在哪上班呢?
小老盧很驕傲地說,感謝黨的好政策,倆閨女都找到工作了,在廣州的五星級大酒店上班。
師大奎一拍大腿說哈呀,那可了不得呀,閨女學的是酒店管理專業吧?小老盧很神氣地說,不是,是坐台專業,專門坐台的。
笑容僵在了師大奎臉上,比哭還難看。現場頓時鴉雀無聲。小老盧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麼,驚惶四顧,心想這些人咋都恁神經哩。
關鍵時刻,還是尹紅妹最先反應過來,不失時機地上來說師書記,時間不早了,還有一家沒看呢,這裡就這樣吧?師大奎這才緩過勁來,說好好好,去下一家。尹紅妹對剛才拍攝的攝影師打了個手勢,意思是這軲轆掐了別播。
師大奎上車的時候,王梓明注意到他的臉色非常難看。尹紅妹上了車,對王梓明說王書記,看到了吧,師書記對這兩家都不是太滿意,就看你們觀音台的表現了。
王梓明說放心吧,萬無一失。
半個小時后,車隊到了觀音台。依舊是在村部停好車,村部不大的院子被車扎滿了。梁子和劉英在前面帶路,一行人走上了坡路。走到坡頂的時候,王梓明提心弔膽地往路邊溝里看看,還好,李白沒在那裡曬蛋。
攝影師先進了謝長志那座茅草房裡,把鏡頭對準門口,拍下了師書記跨過門檻的感人畫面。進屋一看,可好,謝長志穿的周五正王的,戴著一頂皺巴巴的軍帽,在床上躺著,被褥簇新簇新,上面都是大紅花。王梓明沒料到這老頭瞌睡那麼大,上去大叫著說謝老,快起來,師書記來看了啦!
喊了幾聲,謝老還躺著不動。王梓明伸手去拉他,剛碰到他的手,身子就哆嗦了一下。原來他已經死了。
慰問老紅軍活動就這樣草草結束了。雖然已經到了中午,縣委書記師大奎也沒有在槐河吃午飯的意思,臉色鐵青地上了車,急匆匆趕回縣裡去了。王梓明知道他生氣的主要原因是因為自己安排了個死人讓他去慰問,玩笑開的大了些,所以回到鄉里,情緒就有點低落。尹紅妹安慰他說,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又不是咱沒努力過。王梓明想想也是,管天管地也管不了人的生死啊,再說自己是市裡下派的幹部,又不歸縣裡管,想那麼多幹啥,浪費心情。
中午吃過飯正打算睡覺,忽然院子里響起亂騰騰的腳步聲。王梓明預感到不妙,剛從床上坐起來,就響起了激烈的敲門聲。
打開門一看,外面站著縣公安局的王振,帶著四五名警察,一個個神色嚴峻。王梓明迷惑地說王隊長,又有什麼事情了?
王振說王書記,對不起,我們接到群眾舉報,說你宿舍藏有可疑物品,我們來檢查一下。王梓明心想這都是哪跟哪的事情啊,閃開身子說你們進來看吧,隨便看。王振也不進去,向身後一名警察示意了下,那警察徑直進屋走到床前,一貓腰,從床底下拉出一截鋼絲來,應該是電動車或者摩托車的閘線。
王梓明驚得目瞪口呆,說這這這,這絕對不是我的東西,不知道是誰放在這裡的。王隊長勉強笑了一下,說對不起,又得委屈王書記和我們走一趟了。王梓明知道隔壁的尹紅妹肯定在聽著,就大聲說,好吧,我跟你們去縣局。
縣公安局經過技術鑒定,確定在王梓明房間里發現的那截鋼絲和殺害雷黑子使用的鋼絲材質相同,並且截口吻合,應該是一根鋼絲截成了兩段。問王梓明,王梓明只說自己不知情,可能有人偷偷放在他床下的,想故意陷害他。
鞋印出現在現場,又在房間里發現了兇手剪斷的鋼絲,這兩種巧合放在一起,無論王梓明怎麼解釋,警察都不相信了。尹紅妹又是後腳就跟到了公安局,找到局長澎湃。彭局長這次也有點疑心了,嘴上答應著,暗地裡交待加大審訊力度。折騰兩天兩夜,王梓明才算是被取保候審了。
王梓明回到槐河,氣的一天沒吃飯,發誓要把幾次三番誣陷他的人揪出來。高洪來到他宿舍,假惺惺地安慰他一番,說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何必那麼在意?王梓明咬牙切齒地說,等我查出來是誰幹的,要了他的狗命!
高洪訕笑著走了。
王梓明倒霉,尹紅妹也不順利――提副縣長的事情竟然泡湯了。本來工作做的好好的,市委常委會也討論通過了,就差走走過場了,哪料考核組到青龍的當天晚上,就在汽車雨刷上發現了一封舉報信,舉報尹紅妹貪污、挪用國家專項扶貧資金。
考核組裡也有尹紅妹的人,在第一時間裡就把這個壞消息秘密通知了她。尹紅妹一聽,大吃一驚,連夜趕到市裡找到了組織部李毅部長。李部長已經得到考核組的彙報,看尹紅妹慌張的樣子,笑著說慌什麼,這可不是你尹紅妹的作風啊。尹紅妹說李部長,你無論如何得幫我度過這一關。李部長呵呵一笑,說,我幫不了你。不過我們組織部是不接受匿名舉報的。尹紅妹聽了,大鬆一口氣。說到底,李部長還是比較欣賞她,因為這類舉報信,查與不查完全是一句話的事情。
哪料沒等尹紅妹喘口氣,舉報信又飛到了市紀委。市紀委書記錢忠臣這幾天正在氣頭上,因為他的妻弟這次沒通過研究,老婆和他打了一架,把他臉都抓爛了,罵他是窩囊廢。所以他接到舉報信后,二話不說就簽批了「嚴查」二字,批給了青龍縣紀委。
紀委書記親批,青龍縣紀委不敢怠慢,派出四個人的調查組進駐槐河,真真假假地開始調查。調查組在槐河呆了兩天,把鄉里的帳撥拉了好幾遍,也沒查出什麼大問題。扶貧款雖然部分挪用給教師發工資,但這是經過班子會研究過的,再說教師們也需要扶貧。
調查組叫來高洪問話,高洪表現的非常嫉惡如仇,把寫舉報信的人痛罵了一頓。調查組的人說高鄉長,你怎麼知道有舉報信?高洪張口結舌,解釋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