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狼狽

自從大洪跟著呂夢伊以來，他覺得自己的人生都增添了許多色彩，不再像之前那樣單調了。

過去，他是一個殺手，接任務、殺人、賺錢、然後再接任務，這就是他生活的全部。而現在，大洪想著，嘴角在他不知不覺中微微揚起。

他有了想要守護的人，也找到了生活的意義，這才是真正的生活與快樂。

呂夢伊會想出許多奇奇怪怪的點子，他經常指著她的腦子問這裡面裝了些什麼，從哪裡來的這些主意。

他這樣做的時候，有時呂夢伊會笑著說那是因為她比較聰明；有時候她會驕傲地仰起頭，一副鼻孔朝天的傲慢樣子，說這可是來自二十一世紀的智慧；但更多的時候，她只是默默地坐在那裡，不言不語。

大洪不知道什麼叫做二十一世紀，就像他不懂為什麼話題一轉到這裡她的表情都是那麼的落寞，背影脆弱地讓人心疼。他覺得呂夢伊一定有自己的故事，可是她不說他便裝作什麼都不知道，也不去問。

他只是靜靜地抱著她，給她朋友間應有的的安慰與關心。

除去這消極的一面，呂夢伊大部分的時候都是愉快且活潑的。

她會拉著他跑到後院栽種的李子樹下，然後單手一叉腰，一副趾高氣昂的樣子指著最高的那個李子要他摘下來。當他運氣輕輕一跳便摘下李子后，她咬了一口卻被險些酸倒了牙。於是，她把這一切都歸於他的錯，非要他摘下一顆熟透的甜甜的李子給她吃才行。

後來那一天下午，院子里的僕人們就都見到平時永遠冷著一張臉的殺手大人在一棵李子樹下不斷地蹦蹦跳跳。在可憐的李子樹被他蹂躪地不成樣子以後，大洪終於在深藏起來的枝椏里，找到了一顆早熟的李子。

負責照顧果樹的僕人幾乎要哭出來：大人求求你你饒了這棵樹吧，它活了這麼多年一直勤勤懇懇地結果子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啊。

她是善良的，大洪心想。

在跟著她的這些日子內，她從來沒讓他做過任何一件違心的事，也從來沒讓他殺過什麼不該殺的人。儘管大洪一直強調，他曾經是殺手，雙手沾滿無辜的人的鮮血，他不介意為她除去擋在她前面的所有障礙。可是她只是咬著唇搖頭，她說不想讓他為了自己而有一絲一毫的罪孽，他既然選擇了跟著她，她就有義務為他負責。

呂夢伊在面對敵人時卻是果斷且堅決不會心軟的。大洪曾經親眼見過某商行的老闆跪在她腳下不停地哭喊著求她給他們留條活路，可是她冷靜地無視了他的求饒，毅然決然地把那個商行打壓到底，再也沒有翻身的機會。

大洪知道她為什麼這樣做，為了搶生意，那個老闆居然想到了買兇殺人這一招，劫了他們的貨不算，甚至還想要殺人滅口。有大洪在呂夢伊自然不會有事，店裡的夥計雖然受了點驚嚇卻也安然無恙，可是她從那一天起對待那個商行再也不留情面。

呂夢伊給人的第一眼印象就像是不食人間煙火的精靈，讓人生不起半點褻瀆的心思。而她也確實是善良且溫暖的，她會施粥給附近的窮苦人民，她會救助那些流浪或者是乞討的兒童，給他們一個有很多夥伴們的家。大洪常常看著她抱起一個個在街上乞討的孩子，絲毫不顧及他們渾身髒兮兮地會弄髒了她的白色長裙，眼神里除了真誠就是關心。

其實大洪很喜歡呂夢伊的白色長裙，這也基本是呂夢伊一年四季不變的裝束。他總覺得她穿著白色的時候身上像是散發著柔和的光，親切卻不失耀眼。他看著她站在萬人中央發光發亮的樣子，心就會變得很柔軟。

呂夢伊是很貼心很注重細節的。她知道大洪不喜歡宮廷里的繁文縟節，所以雖然帶著他回了宮，卻從不讓他直面那些權貴與娘娘們。

大洪知道呂夢伊是真心對她的，他也心甘情願受她驅使，為她付出。

就在大洪想這些想的入迷的時候，一個尖細的聲音響起，一聽便是宮中的太監們變調的嗓音。

「皇後娘娘駕到！」

大洪皺皺眉頭，皇后怎麼會知道他在這裡？這是呂夢伊親自為他準備的院子，在這皇宮中也是不起眼的偏僻處，沒有多少人知道。

儘管疑惑，但是皇後來了他也不能避而不見，於是大洪走到院子外開了門。

站在他院子門口的果真是當朝的皇後娘娘，母儀天下的國母。此刻的她一身黃色長裙，金黃色的綉線勾勒出的龍鳳呈祥的圖案遍布整件衣服，為她增添了許多端莊與賢淑氣息。按常理講，這會讓第一次見面的人對她很有好感。

可是大洪不是常人，自然不能用常理來推斷。他只是淡淡地掃了一眼便不再看她，雙眼看著前方虛空中的一點，冷冷問道：「皇後娘娘來找我，有什麼事情嗎？」

「大膽！」皇后還未說話，身邊的太監便已經急了眼，「見了皇後娘娘不僅不下跪，竟然還敢這麼對皇後娘娘說話，你該當何罪？」

大洪不是別的人，會憤怒，或是出言諷刺，他的性格是冷的。如果說對待皇后他沒有一絲一毫的客氣，對待她身邊的太監他便是徹底無視。

所以當這太監高傲地揚起頭自以為是地說出這段話以後，這個原本就偏僻無人接近的院子里，冷場了。

大洪什麼都沒有聽見一般，仍是盯著虛空中的一點，好像可以把它看穿一樣。而皇后亦是保持著她的端莊，只是微笑著看著大洪未曾開口。

小太監見到自己被忽視，感覺面子上掛不住，漲紅了臉氣憤喝道：「你算是什麼東西？咱家跟你說話你居然敢不回答。」話說完，他似乎覺得有些不妥，忙又接上一句：「皇後娘娘在這兒，你竟然藐視皇後娘娘。」

可惜無論他怎麼說，大洪都像聽不到一般，他此刻在想事情。

若是呂夢伊在這，一定會直接諷刺回去：「你家主子還沒開口，你一個奴才就搶在前面開口，這是不是你對皇後娘娘的尊重？」

不過他大洪不是呂夢伊，他有自己的風格，他看不上眼就會直接把對方當做透明人，直接無視掉。他不喜歡虛偽的客套，也從來不對陌生人笑臉相迎，他這一輩子最多的表情就是沒有表情。

皇后此時心中並不如表面上那樣淡定，她從小就是別人捧在手心裡的，長大后出嫁又成為了母儀天下的皇后。這輩子也許有人恨她，有人討厭她，可無論是誰在她面前都是畢恭畢敬的樣子，就連皇上對她也是尊敬有加。

如今，她眼前的這個人非但渾身散發著冰冷的氣息，更是不把她放在眼裡。剛剛她宮裡的太監的試探是她故意為之，可是眼前這個叫做大洪的男人絲毫不為之所動。

皇后此時心中不無憤怒，可是她知道此刻不能意氣用事。她是來招攬的而不是來結仇的，呂夢伊都能將他收入麾下，她可是皇后，怎麼可能做不到？

心裡深吸了一口氣，表面上卻不動聲色，皇后還是忍不住開口打破這種冷場的氛圍：「你就是大洪吧，是伊妃從宮外招攬的高手？」

大洪點點頭，什麼話都沒有說。

「我今天來找你的目的我想你心裡應該有數，我是皇后，是這後宮之首。」皇後有些傲然道。

「跟著呂夢伊是沒有什麼前途的，她只不過是一個小小的伊妃娘娘，沒有我地位尊貴，也沒有我有勢力。」

頓了頓，皇後繼續說：「她沒有我在皇上面前有地位，如果你跟著我，我可以向皇上舉薦你，之後的榮華富貴，功名利祿都是唾手可得的。」

大洪好像是沒聽到這一番話一般，仍舊是面無表情。

皇后咬咬牙道：「如果你覺得這些都是以後的事情了，我也可以現在給你一些金銀珠寶，足夠讓你這一生都衣食無憂，不用再過現在這樣刀尖上舔血的生活。」

大洪終於看她一眼，皇后心中先是一喜，隨即撞上他不帶一絲感情的雙眸，心底有微微的寒意。

「你想要什麼？只要我能給的，我都可以給你。只要你能為我所用，再不濟，離開呂夢伊從此不再幫她也可以！」皇後幾乎要保持不住自己的形象了，聲音有些發顫，也有些沙啞，看得出是隱忍了很久。

「抱歉。」大洪只開了一次口，說了一句話，之後就靜靜地看著皇后的眼睛。

「為什麼？我到底哪裡不如她，為什麼你可以為她賣命卻不願意為我效力？我可是皇后啊，堂堂的皇后啊，怎麼會比不上一個卑賤的妃子？」皇後有些聲嘶力竭，連續幾次在呂夢伊身上受挫讓她有些無法接受。

聽到這，大洪的眼中劃過一絲寒意。他不允許別人這樣侮辱呂夢伊，她不但救了他的命，也教會了他生存下去的意義和道理。她是他決定要保護的人，那麼此刻即使眼前的人是尊貴的皇後娘娘，也不行。

大洪開始動了，他邁著堅定的步伐向前走去，緊逼著皇后一步一步後退。

後面就是大門了，難道自己真的要被這樣一個小小的江湖人逼出門外嗎？不，她絕對不允許這種事情發生！她是皇後娘娘，在這宮中除了皇上，每個人都要對她行禮問安，這整個國家都沒有人敢對她如此不敬。

儘力止住自己後退的步伐，皇后惡狠狠地盯住大洪的眼睛，可是她身上的威嚴在見慣了江湖廝殺的大洪面前根本什麼都不算。

「你一定會後悔的！」皇后咬牙切齒道，此刻的她已經失去了最初雍容華貴的風度，就像是大街上罵人的潑婦，穿了一身昂貴的服裝，顯得滑稽又可笑。

她的身子已經退到了門外，大洪毫不客氣地一把關上院子的大門，一聲巨響將皇后和她身邊的小太監嚇了一跳，撲面而來的大門讓他們不得不後退一下子坐到了地上。

「娘娘，您沒事兒吧？」小太監倒是忠心，此刻的他沒有關注自己身上是否狼狽，連忙站起身來撲了撲自己身上的塵土，拉著皇後站起身來。

可惜皇后無心去關注他的忠心耿耿，此刻的皇後娘娘滿身的塵土，鳳冠也掉落在地，模樣著實是狼狽不已。她恨恨地看著緊閉的大門，彷彿透過這能夠用眼神將住在裡面的人千刀萬剮一般。

「呂夢伊，大洪，你們等著，我一定要你們好看！」

半晌，皇后整理好自己的衣物，戴好鳳冠，由身邊的小太監扶著回了宮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