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蔣雪的自作自受
林潔鈺小跑進,拿起茶杯一口喝掉,稍稍平復了些許緊繃的神經,大喘一口氣。
顧以辰拿過她攥在掌心的字畫,攤開頁面,字體娟秀,一看便知是功力深厚。
「那個女人好奇怪,我總覺得她不是普通人。」林潔鈺壓了壓心口的慌,又忍不住喝上一口水。
「寫的很漂亮,我聽莫子說過,她醒過來之後就變成這樣了,大概是因為死過一次吧。」
「咳咳咳。」林潔鈺掩住心口,嗆咳不止。
顧以辰替她撫了撫後背,「慢點喝。」
林潔鈺抓住他的手,滿目驚恐,「什麼叫做死過一次?」
「莫子說前段日子她被人下毒,本來已經斷氣了,後來被村子里的某個醫生給一副葯治好了,然後就變成現在這樣。」
「被人下毒?」林潔鈺環顧整個酒樓布局,不明道:「這裡一個小地方,就算她廚藝再好,也不過就是井底之蛙,誰會這麼眼紅她下毒殺害?」
「這個我就不清楚了,莫子也沒說,大概他還在調查吧。」顧以辰倒上一杯茶,嘴角輕揚,「看來我們終究是白跑一趟了。」
「你不打算帶他回去?」
「你說我們能帶走嗎?」
林潔鈺搖頭,「他這麼騙婚,你說秦小姐知道了會不會拿起菜刀給他一刀切?」
顧以辰揉了揉她的腦袋,「莫子說,這個姑娘就算她拿著刀逼他走,他也捨不得走。」
「為什麼?」
「莫子在海里泡了三天三夜,整個皮膚都潰爛了,後來經過治療恢復了常人體態,只是得了很嚴重的風濕,一到陰雨天,身體就會渾身痙攣疼痛難忍,他說他親眼看著秦小姐為了他學習針灸,一針一針的往自己身上插,每一次痛起來,她就這麼替他治療,長達三個月治療期,一次比一次精準。」
林潔鈺噤聲,沉默不語的秦蘇,一聲不吭的時候有一種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漠感,可是當她嫣然一笑滿面紅潤之時,卻是美艷誘人,未施粉黛,如同芙蓉出水,散發著一股引人遐想的魅力。
「莫子是認準她,認認真真聽他說出來,也就明白了,他這麼殫精竭慮的去謀划這一場騙局,大概就是為了怕她知道真相后把他丟出去吧。」
「那我們就這麼回去了?」林潔鈺坐在墊子上,單手扶額,「挺想寶寶們的。」
顧以辰握緊她的手,「那我們就回去吧。」
林潔鈺點點頭,「回去后把這幅字裱起來,我總覺得有一天,它會價值連城。」
「小財迷。」顧以辰攬著她靠在心口位置,「回去后就說莫譽毅已經嫁了,只要秦蘇不休了他,咱們領不回來。」
「莫老會信嗎?」
「他信或不信,也派人綁不走莫譽毅,莫子是什麼人,自小就在是部隊里練出來的,不用咱們擔心。」
林潔鈺莞爾,「我挺期待秦小姐知道那結婚證過後會有什麼反應。」
「你當初是什麼反應來著?」顧以辰似是回憶,卻明顯帶著隱笑。
林潔鈺一手拐戳向他的心口,從他懷裡掙脫出來,面色凝重的瞪著他隱忍不住的笑意,冷冷一哼:「我也就是傻,竟然會相信你那一句沒有宣誓就不是真的結婚的鬼話。」
顧以辰止住笑容,按住她的後腦勺,就這麼俯身吻上她的雙唇,將她還來不及說出的抱怨一併吞回肚子里。
「咳咳咳。」陌生的聲音從門外響起。
林潔鈺面色羞赧的推開男人,尷尬的看向門外站立的一名婦人。
婦人走進,笑道:「這是大小姐一大早就煲上的雞湯,讓我端上來給兩位嘗一嘗。」
林潔鈺嗅的空氣里暗暗飄散而來的濃烈味道,鼻子嗅了嗅,看向碗盞中清如水,還能看見碗底牡丹的湯水,不明道:「這真的是雞湯?」
「是,大小姐說雞湯味好必須要撇去所有油沫,而且所有材料都是放進雞肚中,整個湯盅里不見任何雜質,就如同剛剛倒進的清水一樣,人影都能清楚看見。」
林潔鈺感覺自己的口水正在不受控制的分泌著,不可抑制的端起那很特別的湯碗,小小的啜飲一口,味很淡,進入嘴裡時是一股鹹味,可是當進入喉嚨過後,一股難以言喻的清甜在嘴裡回蕩著。
她不由自主的眉頭緊蹙,「味道好特別。」
「大小姐說最近是雨季,怕莫子的風濕再犯,特意準備的藥材,莫子不喜歡藥味,所以她專門放了山楂,所以嘗起來會有些回甜。」
林潔鈺回眸看著顧以辰,片刻過後,沉重的放下湯碗。
顧以辰溫柔的抹去她嘴角的湯汁,對著婦人道:「麻煩替我們謝謝大小姐,湯很好喝。」
婦人合上包間大門。
霎時,屋內靜若無人。
顧以辰捏了捏她的鼻子,「這是又怎麼了?」
「我為什麼不會煮飯?」林潔鈺思忖半響后猶豫著說出。
「我會煮就好了。」顧以辰牽起她的手,認真的摩挲,「這麼漂亮的一雙手,我要它十指不沾陽春水,一直這麼漂亮下去。」
「可是我看秦小姐的手也很漂亮啊。」
「那是你沒有看到他們被刀子划傷過後需要的漫長恢復期。」
林潔鈺蹙眉,翻開他的大手仔仔細細的研究,「可是你這裡為什麼這麼明顯?」
「我皮糙,恢復起來需要更漫長的時間。」
林潔鈺覺得他說的很有道理,點頭應允,「那我也要學會烹飪,我以後也要給你熬湯喝。」
「好,就算是白開水,只要是你煮的,我都喝。」顧以辰捏起她的下頷,溫柔的覆唇吻上。
她的齒間還殘留著那股淡淡的味道,在唇瓣貼合上時,瀰漫而來,明明未曾喝酒,可是他卻覺得自己不知不覺間醉了。
去往飛機場的路上,莫譽毅自始至終霸佔著那個本來是屬於林潔鈺的位置。
林潔鈺怨念極深的瞪著後座上跟自己老公眉目傳情的男人,忍不住的長長吐出一口,不停的麻痹自己:他結婚了,他已經結婚了。
顧以辰不明白他為什麼會讓自己帶著這些東西回去,難不成他覺得莫老一家老小會稀罕這些玩意兒?
莫譽毅整理著所有禮盒,隱忍不住笑意道:「我父親的喜好我當然清楚,這些東西你只管送去。」
「你確定莫老不會給你的這些東西當成破爛丟掉?」林潔鈺咂咂嘴,瞧他手裡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她甚至覺得這些東西帶回去會不會餿了。
莫譽毅成竹在胸,道:「這些都是蘇蘇親自釀造的,都藏了幾個月了,味道應該不會太差。」
「這些都是酒?」林潔鈺打開其中一個盒子,果真是明晃晃的液體,「你覺得莫老會喜歡這種自己弄的?」
「你們只需要給我送過去就行了,如果顧老喜歡,可以留下兩瓶。」
顧以辰點頭,「我知道了,你也不用再重複了。」
莫譽毅止下不停清點的動作,抬頭,突然間深情款款的盯著他。
顧以辰被他一瞪眉頭皺的更緊,「你還想說什麼?」
「捨不得你。」莫譽毅性情大變,一把抱住來不及反應的男人。
顧以辰不著痕迹的將他推開些許,「捨不得就給我早點回來,別窩在這種小地方,你可是剛剛進了將軍銜,授勛儀式還沒有舉辦,你應該回去把軍職領了再躲起來。」
「一旦領了軍職,就算這裡天高皇帝遠,他們那群人也會看消息,遲早有一天會知道我的身份,我得在蘇蘇沒有承認我之前,保持神秘。」
「你就作吧,遲早有一天會作死。」林潔鈺道。
莫譽毅沉默,車內氣氛瞬間變得詭異。
一直到機場,他都未曾說一句話,只是表情凝重的再一次抱了抱顧以辰,然後對著進入安檢的兩人揮了揮手。
當視線被阻攔過後,他轉過身,看向機場外的陽光明媚,手機在褲兜里響起來,那可是領導的專屬鈴聲,他忙不迭的接起來。
「回來了沒有?」女人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動聽如弦樂。
「回來了,正在路上。」
「我想要去縣城選貨,你去不去?」
「去,等我,我馬上就到,最多五分鐘。」莫譽毅撒了歡似的跑出候機廳。
「不用著急,我等你。」
言罷,電話中斷。
莫譽毅停下雙腳,站在人來人往的入口處,閉上雙眼,深吸一口氣,隨後,就像是一個重度精神病人在眾目睽睽之下手舞足蹈。
多想一個不小心,就跟你白頭到老……
飛機上,靜謐的空間里,翻動報紙的聲音也被無限放大。
林潔鈺坐在位上,掀開眼罩,瞪著一旁正閒情逸緻看得認真的男人,伸出小手扯了扯他的衣角。
顧以辰合上報紙,俯首問道,「怎麼了?」
林潔鈺取下眼罩,湊上前,「你究竟在看什麼?」
「就是因為沒有看到什麼實質的新聞,無聊的翻翻罷了,吵到你了?」顧以辰索性將報紙推開。
林潔鈺拿起隨著他看過的痕迹瞄了一眼,「你看娛樂版肯定沒什麼好看的,你又不關心那些花邊新聞。」
「當初你可是經常上頭條。」顧以辰道。
林潔鈺瞥了他一眼,輕咳一聲道:「年少不懂事,就想著上頭條,不管什麼版面也是極好的。」
「好了,再睡一會兒,大概到家得晚上了。」顧以辰將毛毯替她攏了攏,「睡吧。」
林潔鈺側躺在他臂膀上,閉上雙眼,「不知道小寶和寶寶有沒有鬧父親。」
顧以辰莞爾,「父親很喜歡他們鬧一點,不用擔心。」
林潔鈺越發靠近他,情不自禁的探頭吻上他的雙唇。
……
夜深寧靜,本是嘈雜了一天的顧家也算是恢復安靜了,不過這安靜只維持了短短十分鐘。
「哇……」嬰孩的哭聲就像是尖銳的響起衝破蒼穹,將整個顧家弄的一團糟。
顧老舉著奶瓶,遞到顧小寶嘴邊,結果小孩卻除了哭還是哭,無論他怎麼哄也不停歇。
蘇老站在一旁,小寶一鬧,顧寶寶跟著哭上,這女娃哭聲甚是比顧小寶高上不知道多少個階段,一聲就能讓蘇老還本是聰敏的耳力硬生生的弄的出現了耳鳴。
「老爺,還是讓保姆們幫忙吧。」管家站在一旁不忍心見此一幕繼續發展下去,為難的建議道。
可是兩個老爺子就像是吃了秤砣鐵了心那般要一戰到底,誰也不肯鬆口讓人上來幫忙。
顧老放下奶瓶,將小傢伙從嬰兒床內抱出來,刻意壓低聲音安撫道:「別哭了,不然、不然今晚別想著再有奶喝。」
小寶眼睛眨了眨,不過短暫片刻又一次嚎啕大哭,甚至比之前一刻哭的更為撕心裂肺。
顧老仰頭,還沒有來得及放下孩子,便聞到空氣里一股很有味道的奶腥味飄散而來。
保姆上前解釋道:「小少爺大概是想拉臭臭了。」
顧老攤開手,低頭在尿不濕上嗅了嗅,霎時被逼退數步,將孩子遞過去,「換了。」
兩名保姆如釋重負般抱著小寶便往洗手間跑去。
顧寶寶沒有聽見附和自己哭聲的那一道聲音,抽了抽鼻子,聲音漸漸終止。
蘇老暗暗喘上一口氣,自己果然有心無力,就看著這麼一個娃就覺得精疲力竭了。
顧老偷偷抹上額頭上的熱汗,自以為感覺良好的笑道:「看來我的確是老了,忙不過來了。」
蘇老尷尬的放下熟睡過去的顧寶寶,道:「我也是這麼覺得的,剛剛竟然被哭的束手無策。」
「這裡還是交給保姆們吧,咱們兩個老人出去吧。」顧老先行離開。
蘇老緊跟其上,兩人出了嬰兒房,又是相視一笑,「哈哈哈,哈哈哈。」
徐濛冉抱著兒子從樓道上急忙走下,見到兩人長輩,徑直跑過去。
顧老突然看見自己手腕上多出的孩子,不明道:「這是怎麼了?」
徐濛冉拿起手包,著急解釋著:「孩子拜託父親幫我照顧一下,哥哥剛剛打電話過來說爺爺暈倒了,讓我去醫院一趟。」
「那你快去,我讓人給你準備車,你也別自己開車,你現在這種心情開車不安全。」顧老搖了搖孩子,剛剛出世的孩子對於母親的味道很是清楚,這不過剛剛換了人就睜開了雙眼。
徐濛冉點頭,「我知道。」
「衣服穿好了,你現在還在月子期間,要注意保暖。」蘇老道。
徐濛冉一一按照著老人的吩咐把外套合上,就這麼頭也不回的跑出大廳。
她一走,原本還睜著兩隻無辜大眼睛的孩子瞬間淚水雲集,不過十秒鐘,又一次放聲大哭了起來。
顧老笑道:「蘇老這麼喜歡寶寶們,玦兒就給你抱抱。」
蘇老連連推脫,道:「不用了,這孩子認生,他肯定更喜歡爺爺抱。」
顧老追上前,「我覺得他跟你有緣,瞧這張臉跟你年輕時不相上下啊。」
「不,我倒覺得這孩子跟你年輕時很是相似,一眉一眼多俊朗啊。」
「老爺,二少爺還是給我抱吧。」保姆從嬰兒房走出,伸出雙手。
顧老長吁出一口氣,「也對,你是專業的,照顧好他們。」
「這是我的職責。」保姆輕輕的哄著小孩。
兩個老人又一次相視而笑,「哈哈哈,哈哈哈。」
笑聲經久不衰的回蕩在顧家大廳中……
顧醫醫院,手術室前,徐江琦一言未發的倚牆而站,他的身後是顧謙易安靜的低頭不語中。
徐濛冉惶恐的從電梯內跑出,見此一幕,便知情況很不好。
顧謙易看到熟悉的身影,忙不迭的站起來,「過來了?」
「爺爺怎麼樣了?」徐濛冉著急著開口。
「剛剛我檢查了一下,情況很不好。」顧謙易解釋道。
徐濛冉心底一沉,「怎麼會呢?我前幾天去看他的時候,他都還好好的坐在椅子上。」
「爺爺只是不想讓你擔心,當時你還懷著孩子,他有很多事都沒有說出來。」徐江琦雙手緊握成拳,「如果不是因為這次情況不好,我想爺爺也不會允許我通知你過來。」
徐濛冉雙腿發軟,被顧謙易緊緊的抱著,她淚水濕框,抓住他的衣角,不停的重複道:「是不是最後一面了?」
顧謙易沉默了。
徐濛冉閉上雙眼,淚水滑過眼眶,「怎麼會這樣?爺爺的身體一直都很好,怎麼會這樣?」
「不要怕,我在你身邊。」顧謙易抱緊她,生怕一放手她會摔下去。
「叮。」手術室大門敞開,醫生滿面疲憊的走出。
徐江琦目光追溯過去,卻是沒有靠近。
醫生無奈的搖搖頭,「對不起,我們儘力了。」
徐濛冉趔趄一步,「不,不會的。」
「病人在彌留之際讓我把這個交給你們。」醫生講封印完全的書信遞上。
徐江琦隱忍著淚水,雙手拿著這封沉甸甸的書信,不忍心拆開,也不敢拆開。
最終他還是把書信遞到了顧謙易面前,沉重的開口道:「麻煩妹夫替我看一下。」
顧謙易拿在手裡,小心翼翼的撕開封存的口子,拿出過後只有一頁紙,寥寥幾字和一串電話號碼。
徐濛冉看著上面的文字,似乎明白了什麼,急忙攥在掌心裡。
徐江琦跌坐在椅子上,「爺爺說了什麼?」
「他讓我們好好的,不要太傷心。」徐濛冉咬緊下唇,隱忍著心口的疼痛。
徐江琦點點頭,「我們都會好好的,我會替他照顧好徐氏,也會照顧好你們。」
半個小時過後,老人蒙著白布從手術室里推出,所有人止步看著那道身影隱沒在走廊盡頭,整個空間死寂沉悶。
消息走漏的很快,徐氏創始人因病去世的信息如同三月的春風瞬間覆蓋了整座城市,大大小小媒體又一次蠢蠢欲動在葬禮上。
林潔鈺在休息室內替徐江琦看著裴亦,只是她知道裴亦根本就不需要過多的人陪著。
裴亦目光空洞的坐在椅子上,身前的窗戶大開著,有一股暖風隨著暑氣一同進入房間。
林潔鈺站在她身旁,看著窗外的落葉紛飛,道:「你也可以出去給徐老爺子上一炷香。」
「爺爺在病重的時候見過我,他問我現在還想不想回到過去,還想不想跟二少見面,他一定是知道了我偽裝的真相,只是他沒有捅破罷了。」裴亦低下頭,劉海掩藏著她的所有情緒。
林潔鈺捧住她的肩膀,無聲的安撫著。
「他說如果我後悔了,就去找他,可是他希望我這輩子都不要後悔,因為他不想看到大少傷心。」裴亦抬起頭,眼角淚痕尤現,「我忘了告訴他,我不會後悔的。」
「老爺子很清楚。」
「鈺鈺,你說我要不要把整個真相告訴他?」裴亦目光灼灼的看著她。
林潔鈺彷徨,深思熟慮過後搖頭,「其實連老爺子都看出了你拙劣的演技,徐大少又怎麼會看不穿呢?」
裴亦如夢初醒,點頭笑道:「是啊,他怎麼可能會看不出來呢?」
「所以他不說只是為了更心安理得的繼續愛著你。你說與不說都無關緊要了。」
裴亦站起身,看向身後。
門外,一人就這麼無聲無息的站在那裡,也不知道他究竟站了多久。
林潔鈺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目光碰撞的那一刻,她竟有一些心虛浮上心口。
「鈺鈺你先出去。」裴亦鬆開她的手。
林潔鈺一言不發的點頭,隨後就這麼路過徐江琦。
大概是站的久了,徐江琦覺得自己的腿腳有些麻木了,他竟然踏不出這第一步。
「對不起。」裴亦先行開口。
就這麼一句話,徐江琦大步流星般走上前,無須遲疑的將她抱進懷裡,似是用盡所有力氣那般緊緊束縛著她弱小的身體。
裴亦靠在他肩膀上,閉了閉眼,「我知道你肯定猜出了我的偽裝,只是不忍戳破那層紙罷了,現在我覺得我偽裝不下去了,我不想再做那個傻子一樣讓你百般寵溺的壞丫頭了。」
「你不壞,是我曾經太壞了。」徐江琦捧住她的雙頰,就如呵護珍品那般輕柔的摩挲著,「我不敢說出來,我怕你清醒過後就會再拋下我,我承認我很懦弱。」
林潔鈺站在門外,聽著裡面斷斷續續的談話聲,自覺地往著走廊另一頭走去。
一名侍應穿著殯儀館的工作服從另一面迎面走來,擦肩而過的同時,林潔鈺不受控制的將目光落在他的背影上。
她覺得那道影子異常熟悉。
「鈺鈺。」顧以辰從電梯內走出,一眼便瞧見了不停往後望的女人,跨步上前。
林潔鈺回過頭,總是忍不住回頭看。
「怎麼了?」顧以辰順著她的目光望了一眼,只能看見男人一閃而過的背影,不明問道:「看見什麼了?」
林潔鈺疑慮,「我覺得那個人很熟悉。」
「今天來往的弔唁的人都是與林氏也算是有過往來的合作商,看見一兩個熟人也不足為奇。」顧以辰打消她的顧慮。
林潔鈺也不再細想,只是走過兩步過後突然恍然大悟。
顧以辰感覺到掌心裡的小手明顯的縮了縮,忙不迭的看過去。
林潔鈺掙脫開他的手掌,轉身就朝著剛剛男人離開的方向追逐過去。
顧以辰訝異,急忙跟上前。
徐江瑞未曾料到自己會正面碰到林潔鈺,他本以為他偽裝的那麼好,至少憑著他們大半年沒有見過一面的感覺,她不應該能夠這麼快認出自己,沒想到他似乎忽略了這個女人的警覺性。
林潔鈺想要推開那扇門,奈何卻被人從裡面反鎖著,她敲了敲門,試探性的喊了一句,「我知道你在裡面,打開門。」
沒有回應,他壓抑著自己的呼吸聲。
林潔鈺不曾罷休,繼續道:「你如果不想把事情鬧大,就快點開門。」
話音落下的瞬間,房門被人打開。
顧以辰第一眼瞧見的便是帶著鴨舌帽沉默不語的身影,以著兩人十幾年的交情,他怎麼可能會認不出這個人是誰。
徐江瑞挪開身子,任憑兩人強行闖入。
顧以辰冷冷一笑,「鈺鈺,你知道他還活著?」
林潔鈺這才發現自己答應過徐江瑞不把整件事告訴第三人,她心虛的低下頭。
顧以辰冷冷的瞥向另一主人翁,「這個世界還真是奇妙,先是莫譽毅死而復生的活過來了,現在連你這個死人也活過來了?」
徐江瑞自知做了渾事,更不敢開口說什麼。
「鈺鈺什麼時候知道的?」顧以辰搬來一張椅子,就這麼坐在上面,平心靜氣的等待兩人的主動承認。
「上次在二哥的婚禮上。」林潔鈺揪扯著衣角,「我也是碰巧看到了他,我、我沒有想過要騙你。」
「你呢,死了為什麼又回來了?」
徐江瑞摘下帽子,聲音比之曾經竟多了一分沉穩,他道:「爺爺去世了,我怎麼也要回來看一看他。」
「老爺子也知道你活著吧。」顧以辰似乎明白了什麼,連連點頭,「我現在終於知道為什麼車禍現場會是那般的面目全非,原來死的不是你徐江瑞,徐老爺子還真是煞費苦心,用這樣的方法送你離開。」
「對不起。」徐江瑞坐在椅子上,雙手撐住額頭。
「你沒有對不起我。」顧以辰站起身,居高臨下的看著他無助的背影,「我想你大哥也不希望你是真的死了,既然還活著,就給我光明正大的活著,別再躲躲藏藏了。」
徐江瑞愕然的抬起頭,苦笑道:「不能這麼做,我怕——」
「沒有什麼過不去的,只有回不去了,他們都走出來了,難道你還想一輩子囹圄在其中直到真正死亡的那一天?」
「不,我只是不知道我該怎麼去面對他們,我怕再回到曾經,我怕我傷害了他們好不容易才擁有的今天,三子,不要說實話,就這麼一直下去,不是更好嗎?」
顧以辰扭頭看向一直沉默的女人,問道:「所以你也是這樣才三緘其口?」
「不是,我並不覺得他活著對裴亦他們有什麼影響,我只是不想看到他為難,離得遠遠的,比自欺欺人的活著輕鬆許多。」
言罷,她直接抬起手捂住顧以辰的雙眼,目光如炬的瞪著一旁的男人。
顧以辰知曉她的用意,閉上雙眼。
徐江瑞嘴角蔓延開一絲苦笑,戴上帽子,推開那扇門。
「啊!」
一聲抑制不住的吼叫聲從走廊上響起,驚得本是恢復平靜的兩人驀然起身。
顧以辰先一步推開那扇門,看著另一邊神色倉皇的顧謙易以及聽到聲音走出來的徐江琦,畫面一時靜止。
顧謙易不敢置信的指著剛剛一溜煙消失在消防通道的身影,突然間覺得陰風陣陣,特別是在殯儀館這種陰氣最深的地方,他剛剛竟然看見、看見了鬼?
顧以辰蹙眉,「叫什麼叫,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大白天見鬼了。」
顧謙易機械式的扭動著腦袋,手顫抖的指向顧以辰身後的那扇還在搖搖晃晃的安全門,心口起起伏伏,難以掩飾他剛剛受到的刺激。
「是不是太累了?」徐江琦遞上一瓶水。
顧謙易擰開瓶蓋就這麼灌上兩口,確信恢復了些許鎮定過後,吞咽一口口水,道:「我剛剛看到徐二少了。」
「……」顧以辰大步跨前,不等他繼續說下去,直接將他拉進另一側的大門中。
林潔鈺苦笑道:「二哥就是咋咋呼呼,這大白天的說這麼瘮人的話題,徐大少可別生氣。」
徐江琦沒有作答,就這麼看著三人扭進旁邊的休息室。
裴亦站在他身後,身體就像是被什麼東西掛上了定身咒,她抬頭,目光迷迷糊糊像似籠罩著什麼煙霧那般看不清回眸的面容。
「小亦,小亦。」
「啊?」裴亦回過神,不由自主的撓了撓自己的頭髮,「你叫我?」
「沒什麼,你就在這裡休息,我需要出去看看賓客們了。」徐江瑞的手緊緊的抓著門鎖,最後離開的時候,他才看清楚自己滿手的冷汗。
另一側休息室內,林潔鈺聽見漸行漸遠的腳步聲,長長的吐出一口氣。
顧謙易環顧氣氛嚴謹的兩人,道:「你們不相信我?」
兩人冷冷的瞪著他。
顧謙易繼續道:「我剛剛就看到他從這裡出去的,走的可快了,就像是飄過去的。」
「夠了,大白天別說什麼鬼話。」顧以辰制止他的自言自語,「別在你老婆面前提起徐江瑞。」
顧謙易急忙掩嘴,可終究忍不住恐懼的說:「你們不要不相信,徐江瑞當初可是你的好兄弟,難免今天趁著徐老爺子的葬禮回來看看你什麼的,要不我去請法師給你做一場法?」
「你留著給你自己做吧。」顧以辰打開門,「別到處胡說八道,今天這種氣氛,二哥應該知道該說什麼,不該說什麼。」
顧謙易癱軟在椅子上,為什麼就沒有人相信他呢?他是真的看見了徐江瑞啊,那張臉慘白慘白的,就跟陽氣不足陰氣過盛的模樣,可嚇人了。
不對,他本來就沒有陽氣了。
顧謙易忍不住的毛骨悚然。
林潔鈺走在顧以辰身側,不時回頭看看那件虛掩的房門,忍俊不禁道:「我覺得二哥是當真了。」
「當真見鬼了?」顧以辰揉了揉她的腦袋,「如果不是看你那麼認真的表情,我也會以為我是見鬼了。」
兩道身影漸漸消失在走廊上,談話聲隨風而過,只留下一股淡淡的茉莉花香暗暗瀰漫著。
安全通道處,徐江瑞輕喘一口氣,所幸自己剛剛看見顧二少的時候就近選擇從樓梯上跑下,只是不知道他有沒有完全認出自己。
他正欲慶幸對方沒有因為可疑追過來時,一聲唐突的叫罵聲從樓道底處傳來。
女人的聲音有些尖銳,似壓抑著怒火那般吼出:「你們這群沒有用的廢物。」
隨後一聲硬物落地傳來的破碎聲震動在耳側,讓徐江瑞不得不探出頭去看個究竟。
女人背對著他的視線,他一時認不出她的身份,只是覺得她的聲音異常耳熟。
女人正在拾綴著什麼東西,冷冷的笑聲回蕩開來:「我得不到的,也不會便宜給你們,反正我這輩子都毀了,我也要讓你們陪我一起毀。」
她得意的晃動著手裡的透明液體,當她仰頭的剎那,頂上微弱的燈光映照在她微顯蒼白的面容上。
徐江瑞詫異,是蔣雪?
更為震驚的便是她手裡的無色液體,她笑的如此邪魅,難道是什麼危險東西?
蔣雪對誰有意?他不用想便能明白,他在蘇勝的日子或多或少聽說過那些秘書議論,宣傳總監和顧二少出入酒店的事情。
剎那間,他惶恐的從台階上疾馳跑下。
蔣雪的身影已經從安全門走出,目光如炬的瞪著大廳方向的一抹黑衫身上。
徐濛冉覺得有一道目光兇狠的落在自己的身上,她本能的回過頭,卻見一道身影從自己眸中轉瞬即逝,她遲疑的繼續看著來往的賓客。
「濛冉,快躲開。」
熟悉的聲音震懾在嘈雜的大廳,徐濛冉還未來得及反應,一道身影將她緊緊的護住,隨後她嗅到了自己從小到大最熟悉的味道。
「二哥?」徐濛冉慌亂的抬起頭,正好看見男人緊蹙的眉頭。
蔣雪詫異的瞪大雙眼,手中瓶子里的液體一大半都潑了過去,卻只能看著她的身前護著一個男人。
徐江瑞感覺自己的後背燃燒起一股劇痛,就像是被什麼東西腐蝕了一樣痛的他幾乎喘不過氣。
徐濛冉感覺到男人的僵硬,瞠目結舌的瞪著他身後冒起的一股濃煙,慌不擇路的低下頭,他身後低落下一灘血水,甚是刺眼。
「啊。」有人大吼一聲,鴉雀無聲的大廳瞬間暴動起來。
蔣雪被保鏢阻攔去路,她踉蹌著被逼至牆角。
顧以辰兩人剛走出電梯就聽見大廳傳來的吵鬧聲,兩人急匆匆趕過來。
林潔鈺不敢置信的看著徐江瑞血肉模糊的後背以及癱軟在一旁的徐濛冉,訝異中瞥見角落裡低垂著頭,略顯狼狽的女人。
徐濛冉如夢初醒,跌跌撞撞的跑到蔣雪面前,狠狠的扯住她的衣領,「我上次就放過你了,你為何一而再再而三的不擇手段?」
蔣雪冷冷大笑起來,「要怨你就怨恨顧謙易,他薄情寡性的代價就是這輩子都不得安寧。」
徐濛冉怒不可遏的一巴掌打過她的臉頰,「把她給我送去警所關起來,我會讓她知道惹怒了徐家的代價。」
保鏢得令般一擁而上。
蔣雪掙扎著,吼道:「這一次沒有弄死你,總有一天,我會讓你一無所有。」
顧謙易聽見爭吵聲進入大廳的剎那見到的便是這一幕,蔣雪被兩名高大的保鏢一左一右的鉗制著,徐濛冉則是目眥盡裂的瞪著她,而她的身後不遠處,顧以辰扶著的男人後背處血肉淋漓,讓人不安的不敢靠近。
只是,他是醫生。
「怎麼回事?」顧謙易大步上前,著急問道。
「快救救我二哥。」徐濛冉抓扯住他的手,將他直接拉到男人身前。
「你二哥?」顧謙易愕然,指著地上昏迷過去的男人,詫異道:「他不是死了嗎?」
「你別說話了,快點看看傷勢。」顧以辰阻攔他的繼續追問。
顧謙易沉下心緒,蹲下身,指尖輕輕的滑過被硫酸灼燒過後的受創面積,搖頭道:「很嚴重,必須馬上送去醫院。」
「我背著他,你去開車。」顧以辰轉過身,直接扛著男人往著後門跑去。
林潔鈺本打算跟上前,卻覺得身後有一道目光自始至終格外炙熱的落在他們幾個人身上。
她回過頭,角落處巋然不動的身影無處遁形的進入自己的眸框。
似乎察覺到她的注視,徐江琦默然的低下頭,隨後順著走廊走向另一處。
林潔鈺知道他所去的方向,默默的跟上前。
殯儀館外,蔣雪被保鏢蠻狠的塞上車,可是這個女人心太狠,毫不客氣的用自己那長長的指甲劃破保鏢的臉頰。
「放開我,你們都放開我,光天化日之下,你們這麼欺負我一個前來弔唁的客人算什麼本事,放開我。」蔣雪的尖嗓子無疑將周圍沒有進入權的記者引上來。
保鏢為難的將她的嘴貼上,可是這女人竟然又一口咬下他們的手指。
蔣雪戚戚然的面對記者的鏡框,聲淚俱下道:「徐家太欺負人了,你們放開我。」
「放開她。」徐江琦進入所有記者的鎂光燈下,聲音不摻和任何情緒的說出。
蔣雪的雙手得到自由,她嘴角輕揚的看著拿她毫無威赫作用的徐家,得意的想要轉身離開。
徐江琦卻是拿出一隻瓶子對著她道:「這是蔣小姐剛剛掉下的,這裡面應該是溫水吧。」
蔣雪看著那隻還剩著小半瓶液體的玻璃瓶,惶恐的退後一步,「不,不是我的。」
「是嗎?我怎麼看著是蔣小姐剛剛丟棄的東西?」徐江琦將它遞給旁邊的保鏢,繼續道:「既然是蔣小姐的東西,歸還給她吧。」
蔣雪蹙眉,他們真的就這麼放過她?
「不過為了證明蔣小姐是清白,我想你不介意喝下這瓶水吧?」
蔣雪趔趄一步,搖頭拒絕,「這不是我的。」
「調監控。」徐江琦面無表情的吼道。
保鏢從未見過自家大少那充滿殺氣的雙眸,忙不迭的跑進警衛室。
徐江琦冷漠的抬起頭,跨步走上前,「給你兩個選擇,一是自己喝了它,二是讓我請你喝了它。」
蔣雪腿腳打顫,雖然她見識過徐大少的處事風格,但如今面對面對峙下,她才真正的見識到什麼叫做冷麵閻羅。
她想著要逃跑,可是腳還沒有邁出一步,所有出路都被保鏢圍住,她現在站在正中,前無去路,后無退路。
「看來蔣小姐很難抉擇,不如我親自喂你喝了吧。」徐江琦眸光一閃,兩側的保鏢似乎明白他心裡想法似的,所有人圍困上,直接將她掙扎的身體壓制著動彈不得。
周圍的記者不敢吭聲,連帶著所有相機都不能舉起來,一個個就像是木頭一樣杵在一旁。
蔣雪雙腿發軟,苦苦哀求道:「我錯了,我伏法,我承認罪行,請放過我。」
徐江琦依舊未有停歇走到女人面前,就這麼當著全市媒體的面將瓶子里透明的液體全數灌進蔣雪嘴裡。
哪怕液體因為她的反抗落在自己手背上,他依然面不改色般將殘留的液體一滴不剩的灌入她的嘴中。
保鏢散開,女人抽搐著倒在地上,渾身痙攣。
她的嘴裡不停的吐出血沫,她雙手猙獰的摳著地面,可疼痛順著她的食管流進喉嚨中,然後一路燒灼下去,整個畫面不忍目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