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歸(2)
「我的確很嫉妒你的同事,能天天看到你。我半年來就只能靠,」聶修的聲音低了一階,「想。」
最後一個字突如其來的沖入耳膜,靜默的空氣變得曖昧,吸進肺里讓人發熱發軟。電梯里的空間彷彿突然變得狹小,佟夕有種缺氧的感覺,心跳的極快。
「你沒必要趕回來,你這樣,會讓我,」
佟夕盯著電梯顯示屏上的數字在一個一個往上跳,稀里糊塗的不知自己在說什麼,詞不達意。
聶修明白她的意思,接過她的半截話說:「不是特意為你趕回來的。是有事要回來處理。剛好趕上你過生日。」
佟夕不大相信,問:「那你回來什麼事?」
聶修還未回答,樓層到了,佟夕出了電梯。
他跟在身後,說:「XH醫院和T醫大的藥物研究所,都是業內頂尖的研究所,但是區別是一個北京一個在本市。」
佟夕從包里拿出鑰匙。
「你覺得我選哪個好?」
手裡的鑰匙掉了下來,啪一聲像是敲到心臟上。佟夕獃獃的扭臉看著聶修。
他彎腰撿起鑰匙,替她打開了房門。
佟夕傻了一樣,「你要回來?」
聶修點頭,將她拉進房間,手臂越過她的肩頭,關上了房門,卻沒收回來,這個姿勢像是把她圈在懷裡,壁咚一樣。曾經他這樣吻過她。在她堂哥的樓上。那是兩人的初次接吻。
感應燈亮了滅,滅了又亮,他記不清自己親了她多久……但是卻記得那個味道,可以記憶回憶一輩子的味道。
相似的場景,相同的人。半年不見,思念濃烈到面對面看到她,依舊覺得心口想她想的厲害。
他將手臂收回來的同時,壓下某種衝動。「我知道你一定想讓我選北京。」
佟夕心裡亂成一團,幾乎下意識的就想要說你不要回來。可是看著他灼熱的眼神,她說不出口。只能轉開臉說:「我沒有資格替你做選擇。」
「我不太適應北京那邊的氣候。覺得還是T市好。」其實他已經選好,只是故意問她。
「你為什麼要回來呢?」佟夕問出口又後悔,害怕聽到他說是因為自己。
聶修懂她的意思,說:「不是因為你。」
佟夕心裡亂糟糟的,不知道該不該相信。可是他媽是那麼對許琳琅說的,他因為她要回國發展。
聶修知道她心裡想什麼,繼續打消她的猜測:「選擇回國,是經過深思熟慮的考慮,不是一時衝動。我是很喜歡你。可是我如果一事無成肯定更追不到你。所以事業對我也很重要,不會亂來。」
聽到後面幾句,佟夕愈發焦躁,臉色很紅,「你臨走前,我說過的那些話,你要我再重複嗎?」
「不用,我記著呢。」
記得又怎麼樣,還不是該怎麼做就怎麼做。佟夕無奈的看著他,可是她總不能管到他心裡的想法。甚至,她現在連管住自己的心有點岌岌可危。
聶修把袋裡的玫瑰拿出來,遞給她:「抱歉,回來的太晚,跑了七個花店才湊齊了這麼一束花。」
一叢比較繽紛的玫瑰,香檳色,粉色,紅色,還有一朵黃色。這樣更好,比單純的紅玫瑰讓人更好接受。
佟夕拿著花束去找了個花瓶插上,等她轉身回來,看見茶几上放著一個小巧玲瓏的蛋糕。
聶修說:「生日蛋糕是我媽做的,她最近迷上烘焙了。」
佟夕吃驚又惶恐:「你怎麼能這樣啊,還讓你媽給我準備禮物。」上次在醫院也是,居然「派」他媽給她買衣服。簡直讓她無地自容。
「不是我讓做的,是她一直都記得你的生日。準備好了讓我帶上,我總不能說不要。不過,職業病的關係,她對這類不太健康的食品建議不要多吃,所以蛋糕做的很小氣。」
佟夕忍俊不禁,「那裡小氣了,我一個人根本吃不完。」
「沒事,等會兒我幫你吃。」
佟夕真是覺得壓力好大。「那你回去替我謝謝你媽。」
「你回頭親自謝比較好。」
佟夕覺得他話裡有話,沒有應聲。他帶來的袋子里好像還有一樣東西,卻沒見他拿出來,隨手放在了茶几下。
「沒吃飯吧?你想吃什麼,我給你做。」
佟夕問:「你吃了嗎?」
聶修搖頭,昨天微信問過她的行程,知道她今天去了劇組,他本來打算早點回來去劇組接她,誰知道北京那邊飛機誤點,還是沒來得及。
「那我們下點麵條吃吧。」
聶修看著她:「你是怕我累?」
佟夕被他識破,卻不肯承認:「生日不就是要吃面?再說一會兒還有蛋糕。」
「那好,給你做長壽麵。」聶修起身去了廚房。佟夕也不好意思讓客人在廚房忙碌,自己在客廳里乾等,就站在門口看他需不需要幫忙。
聶修做事一貫手腳麻利,肉片熗鍋,添上開水,然後下面,再卧進去四個荷包蛋。香味很快散開。他個子高,要彎著腰才能小心不碰到抽油煙機。鍋里的白色水氣被卷進抽煙機里,泛著黃的燈光映著他英挺的側顏,佟夕不明白為什麼他做飯的樣子居然還有種不食人間煙火的味道。
她看的有些呆住。很奇怪,明明半年沒見,卻沒覺得陌生,反而比春節時更熟悉親近,大約是因為半年來他每日給她微信的緣故。
十分鐘的功夫,面就端到了餐桌上,荷包蛋上放著兩片青綠色的菜葉。聶修把筷子遞給她,「嘗嘗可口嗎?」
佟夕挑了一口,含在嘴裡,點頭。
「今年太匆忙,明年給你好好過。」
那口麵條在舌尖上停住了,明年,他說的那麼自然,彷彿年年歲歲都要給她過生日一樣。她想說你別想那麼多那麼遠,可是那口面含在嘴裡,那些煞風景的話,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她把那口麵條慢慢咽下去,五味雜陳。
今晚上太多的意外讓她措手不及,他說是臨時有事趕回來,可是怎麼可能那麼巧,就在她生日這天。他說回國發展是為了自己的事業,可是為什麼不選擇北京。
太多漏洞經不起推敲。他不想說,是不想給她造成負擔,可越是這樣,她越覺得欠他太多。
她怎麼還。
他遠在英國的時候,距離給她打造出了一種安全感,她想藉助時間去消磨掉他的想法,可是他現在回來了。她開始害怕起來,怕自己的心裡的堤防徹底崩塌。她知道自己已經在一節一節的在潰退,無法像半年前重逢時那樣對他冷言冷語,拒之千里。
吃過飯,聶修收拾碗筷要去洗,佟夕不好意思再讓他洗碗,兩人搶的時候,手和身體碰到了一起。
聶修的眼神陡然一熱,視線定在她的臉上,動作遲緩了下來。當年卿卿我我的時候,他的每一個眼神代表什麼意思,她都懂。當他視線往下移到她的唇上時,佟夕心口巨跳,飛快的轉身出了廚房。
她從衛生間的鏡子里看見了自己沒有化妝的臉,猶如粉染,眼神迷離的像是喝過酒。
她束手無策的看著鏡子里的自己,心軟的像是桌上的那塊蛋糕。她得趕緊讓他走,不能再留下去。
聶修從廚房出來,佟夕已經將小蛋糕分出了兩塊,放在碟子里。
「沒許願?」
佟夕把大的一塊兒遞給他,「你以為我是佟樺嗎?我從十二歲的時候起,就不再許願了。」
因為十一歲那年的心愿是爸爸媽媽領她去埃及看金字塔,可是那年父母車禍。她自此就不再信那些。
聶修接過碟子嘗了口蛋糕,點評說:「我媽的水平見長。」
「挺好吃的,一點不膩。」
「那以後肯定經常給你做。」
佟夕忍了忍,終於說:「聶修,我,」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聶修似笑非笑:「你不許我喜歡你,所以最好連我媽也不許喜歡你。」
是這麼個意思,但也不全是,被聶修這麼直白說出來,佟夕只覺得很窘,好似自己蠻不講理不識好歹。她紅著臉解釋:「沒有,我不是那個意思,你媽是長輩呢,給我做蛋糕我怎麼好意思。」
「我媽喜歡你,給你做個蛋糕都不行嗎?她也經常給同事帶去分享的,你別多想,更別有什麼負擔。」聶修含著一口蛋糕,舌尖上轉了轉,輕聲說:「再說了,誰讓你這麼討人喜歡呢。」
佟夕耳根後面開始發熱,房間的空調彷彿不製冷。
她把聶修的手裡的盤子接過去,「你早點回去休息吧。」
「我還沒吃完呢。」
「你回家讓你給你媽做吧。」
被下了逐客令的聶修反而笑。對他不客氣,對他頤指氣使,有點像女朋友的架勢。
送走聶修,佟夕長出了一口氣,好似打了一仗,整個人都軟了下來。她躺在沙發上,忽然瞥見他帶來的袋子,裡面還有個盒子。
她遲疑了下,給他打電話,說你的東西忘拿了。
聶修說:「是我送你的生日禮物。」
為什麼不當面送?是怕她不收?到底送的什麼?
佟夕打開袋子,心裡莫名的緊張。長方形的盒子,裡面是一條項鏈。心形的吊墜,嵌著兩個金色的小數字,77.
寓意太直白,她盯著那顆心,心上的七七,心裡像是滾起了浪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