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五章 路上
師先生一見聶墨兩眼發青以為他為去東突的事發愁,頓時心有戚戚,「二爺,非是老朽故意打攪,實在是老朽想了半宿,不跟二爺說說,老朽這心裡也急啊!」
師先生年紀一大把了,聶墨見他如此勤謹,心裡有點感動,伸手掩下了一個哈欠,請他有話直說。
師先生也不客氣,上來就問,「二爺可知,此去最大的困難是什麼嗎?」
聶墨自然是清楚的。
黎王的手段一向不少,可他愣是沒有用到容郡王身上,有一個原因是,容郡王是先帝碩果僅存的一個子嗣了,若是死了,到時候黎王的名聲肯定臭大街。也因為如此,所以黎王便想通過不戰而屈人之兵來打擊容郡王,包括側面滲透到郡王府,在先帝面前挑撥是非,弄死了容郡王妃等等,這些小事累積到一定程度,便摧枯拉朽似得打擊了容郡王的爭位的心
,尤其是這次做了俘虜,說不定容郡王這會兒已經頹唐的不行了。
譬如軍中受傷的人,若是還有鬥志,總能活下來,相反的,若是失去了生存的意志,即便受的傷不重,也會因此而死去。
容郡王失去鬥志,說不定從此就只能做個被圈禁的閑散王爺了……
有的人遇到困難,如鳳凰涅盤,能浴火重生,可大部分人都只會在火焰中被燒成渣。
「但願容郡王經歷了這些人世間的苦楚,能夠鬥志不熄,變得成熟穩重起來!」師先生嘆道。
聶墨良久無言。
直到師先生說,「二爺,老朽年紀大了,走的慢,要不老朽明日就出發,咱們在邊境會面吧!」
聶墨搖頭,「不必如此。」
師先生見他拒絕了,也沒有強烈懇求,實在是自己身體自己知道,萬一半路over,死也死的不光彩奪目,「那二爺可有了什麼主意了?」
「還沒有,總要見過了容王再說。」聶墨很快的回答道。
聶老夫人自從知道出使的人選成了聶墨之後,便想著進宮一趟,不做別的,就是看看怎生能不能求動太后,給聶墨安排幾個高強的護衛也行……
可遞了的摺子如同石沉大海,一點聲響都沒有。
過了兩日才打聽出來,宋太后閉了壽安宮門,誰都不見。
怎生正在受審,宋太后親自上陣,都沒用嚴刑逼供,只冷了的看了她幾眼,問了幾句話,她就把聶墨幫著容郡王做的事都說了,包括找人生孩子……
「……許久沒有消息了,也不知道生了沒有……」她訥訥的說道,站在宋太後跟前,像挨班主任訓斥的小學生。
剛要伸手揪耳朵,就聽宋太后厲聲道,「把手放下!」
怎生瞬間挺胸收腹收手。
太聽話太乖,宋太后險些沒有忍住笑。
她把目光從怎生身上挪開,磨了磨牙,「聶墨在濟州,那倆女人的事是誰在盯著?」
「是聶江,不過他去了濟州,不知道現在回來了沒有……」
宋太后揚聲,「來人。」
一個穿了深色侍衛服的人如同一片樹葉一般落在了殿內。兩個時辰之後,怎生雲山霧罩的坐在宋太后的床上,聽梢間里來人不疾不徐的回報,「……兩個人都已經生了,一子一女,前後隔了幾個時辰,那兩個女人都不想回家,想留在莊子裡頭……,這幾日都是她
們自己奶孩子……」
「身體可有殘缺?」宋太后的聲音微顫。
「沒有,能吃能睡,極其健康。」
怎生也忍不住露出一個大大的微笑,掀開被子,趿拉著鞋子就往外跑,「母后,什麼時候生的?我也當姑奶奶了!」
宋太后沒理會她的問話,吩咐底下的人,「你帶了一百人,把莊子圍起來,護好了這兩個孩子。」黎王現在還無後,且心思不正,她也怕這兩個小傢伙遭了毒手。
怎生推己及人,還沒見面,便覺得這倆孩子無比的可愛,她蹭了蹭宋太后,「母后,我能不能出宮去看看啊?」
「不行。」宋太后不同意。
這答案意料之中,她也不失望,再接再厲,「那您安排的這些人,我能不能使喚?這些都是大老爺們兒吧?要不把我身邊的藍瑩派過去吧,她人機靈,身手又好……」
宋太后哼了一聲,「你問問她樂不樂意。」
藍瑩當然不樂意,怎生雖然無知無覺,可她這種旁觀者,卻覺出了今上的不善。
這種不善是沖了聶墨去的,也是沖了怎生來的。
今上至今不談立后的事,宋太后最近也不說了,兩宮便這樣膠著著。可藍瑩總覺得一旦爆發,那肯定是個大的,怎生說不得就是那個首當其中的倒霉蛋。
「二爺說了,叫我寸步不離的跟著郡主。」藍瑩扁嘴,「要不您寫封信問問二爺?」
還是宋太后鬆了口,「你有什麼事,叫他們進來吩咐就行。」
怎生有些心虛,卻還是羅羅嗦嗦的吩咐了,「能不能帶個畫師畫幾幅孩子的畫像?要是不行,就用印泥拓下他們的小手小腳丫來……,對了,還有胎髮,聽說可以做成胎毛筆……」
宋太后雖然嘴上說道,「花花腸子隨你爹。」可等那侍衛將孩子的畫像送來,她比怎生還喜歡,評價道,「跟他們老子小時候一樣。」
怎生在旁邊介面,「也不知道桂圓現在長得像不像我了。」聶墨為了防止被人知曉,在信中總是輕描淡寫的。
不過因為吩咐了這侍衛一回,她自覺很熟,又使喚人家,「去聶府看看聶江回來了嗎?我有事找他。」
聶江自然沒回來。
宋太后看不慣她著急的樣子,「你有什麼事,吩咐旁人去做不一樣么?」
「哦,對對對,是我有一封信想帶給您女婿。」
宋太后一臉的就知道是這樣。
*
聶墨這時正出城迎接了傳旨的太監。
看見隊伍裡頭的聶潤還吃了一驚。
到了晚上,兄弟倆坐在內院的院子裡頭喝酒,聶潤才說明來意。
「今上……心思狹窄,這一趟,你還是不要去了,要不從明天起你就裝病吧……」
「我不去,難不成你要替我去?」聶墨不應他的話。
「我之前已經做好了準備,由我去正合適。」聶潤想著自己房裡的那些污糟事,抬手敬聶墨酒,「其實你這樣外放真的挺好。」
聶墨失笑,「你喝多了吧?師先生才說我沒有外放的命。」
聶潤笑著搖頭,自斟自飲的把自己灌了個酩酊大醉。
聶墨叫了人幫忙,將聶潤送進客房,眯著眼睛盯著他的醉臉看了一會兒,之後抬腿走了出來。
聶江上次來了之後,本來是隔日走的,沒想到夜裡就發起燒來,幸而府里不缺大夫,一檢查兩隻大腿都磨爛了,發炎導致了發燒,這下走不成了,只好留下先養傷。
聶墨過去的時候,他正在拆紗布。
「葯是好葯,傷口已經結痂了。」
聶墨見了也沒客氣,「把夫人進府之後的事一點不落的都說一遍。」
才說完,就見聶江臉上似有難色。
聶墨見狀臉色陰沉了起來,眼光要挾似得落到了聶江的傷腿上,「聽說南朝的劉邕性喜食痂,感其味似食鰒魚……,也不知真假……」意猶未盡。
聶江嚇得連忙拿紗布蓋住自己的傷腿。
他雖然進府當頭回家睡的,可府里發生的事都沒落下,尤其是三姑奶奶在府里動了胎氣的事。可第二天一大早,老夫人便將他叫了去,囑咐他不可亂說話……
聶墨笑著伸手按住他的傷腿,「忘了誰是你主子了……」
語調邪魅,大為纏綿。
可聶江嚇得一動不動,慌忙道,「奴才正在想怎麼說!」
聶墨這才伸手打了一下他的腦袋,「你記住,就算我給你脫了奴籍,你也還是我的人!」
霸道總裁范兒一覽無餘。
可聶江只覺得瘮得慌。
府里的事他沒敢往深處想,但影影綽綽的,也知道有些事不大好,否則老夫人不會將管家的事接到自己手裡。
他雖然之前答應了老夫人,也保證不亂說,然而二爺是誰啊,他就是死一百次也不敢忘記二爺的兇殘啊。
他苦笑著將所有的事情都說了,一絲不苟,沒有任何添油加醋。
可就算只有這樣,聶墨的眼神已經很不善了。
聶墨好歹是個通判,推斷能力不亞於福爾摩斯,只聶江說的部分事實加上他欲言又止的表情動作,就夠他把整個事件的真相都搞清楚了。
聶江說完就覺得屋子裡越來越冷,他的手悄悄的拉過被子想蓋住自己的「殘」腿,被聶墨的一聲哼嚇的一抖,正好碰到傷處,痛得他眼淚頓時就流了下來。
可惜他這種醬油黨,註定得不到男主子一絲半縷的關懷。
聶墨則是新仇舊恨一齊湧上心,扭頭就走,轉到小廚房,拿了把蹭光瓦亮的菜刀就衝到聶潤屋裡。
聶江拖著殘腿,只來得及撲上去抱住他的大腿,高聲道,「二爺,真不管大爺的事啊!」把那句「大爺可是您親兄弟」的話給咽了回去。
聶江嚇得差點尿了褲子,這要是聶潤有個三長兩短,他這種,就算說的是實話,也鐵定沒有活路。
他總算是千真萬確的確認了,二爺心中,絕對是夫人排第一,其餘的人等,不是另起一行,而是另翻一頁啊!
幸虧聶墨也沒有理智全失,丟了菜刀,氣哼哼的坐到一旁。
語調陰冷的說道,「你怕什麼,我不會殺他,頂多把他閹了。怎麼,允許他媳婦害人,不許我動刀啊?」
聶江怕他再問,自己到底是誰的奴才,忙道,「幸虧夫人吉人自有天相,也虧了夫人循規蹈矩守孝之心虔誠……」聶墨根本不吃他這一套,抬腳踹他,「原來你也是揣著明白當糊塗啊……你怎麼不繼續裝傻充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