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不愛我了
回想那一晚的溫存畫面,才降下的體溫差點又上來了。
「傅少頃,我想你了,真想你了……」這一條語音里,她聲音跟之前幾條語音相比明顯低落不少,伴著哽音,有說不出的傷感。
「傅少頃,你為什麼一直不跟我聯繫……」
「傅少頃,你……你是不是不愛我了……」
「傅少頃……」
最後一條語音里,她喊了一聲他的名字,然後是長久的沉默,沉默中似乎能聽見她的泣聲,那般小心隱忍。
他心像是被人驟然扎入一根刺,深入骨髓的痛。
傅少頃反覆重播這段語音,眼睛漸漸閉上,原來這世間真有這樣一種痛。
會呼吸的痛。
——
來美國快一個月了。
不,具體來說,是27天零13小時了。
喬星辰下班后從GoldmanSachs大樓走出來望著燈火輝煌的街道時,心潮起伏,無限唏噓。
她這樣一個對數字反應遲鈍的人也可以將它記的如此清楚,近乎變態的清楚。
她來27天了,還剩下3天就要離開這座處於世界頂端的城市了。
可為什麼心裡一絲歡喜也沒有?
他一次也沒有找過她。
一次也沒有。
喬星辰聽著因堵車而此起彼伏的汽笛聲,心裡也生出些許煩燥。
她拎著挎包,有一步沒一步的漫無目的往前走。
曼哈頓的夜比白天更繁華,你會看見形形色色打扮時髦的男女,她們臉上洋溢著燦爛明朗的笑,去奔赴事先訂好的約會或派對。
在這裡,你可以看見世界各地的人,齊聚一堂。
可這裡的人再多,她也倍感孤獨。
喬星辰怔望著街道邊林立的建築物,漸漸入神,還有三天她就要從美國離開了,可她現在卻不知道自己到底應不應該離開。
身後汽笛聲響了許久,久到經過她身邊的幾位外國人都以莫名其妙的目光看著她。
「嘿,你後面有輛車。」一位好心的戴鴨舌帽的年輕男人提醒她道。
喬星辰後知後覺的轉過身,風起,拂亂了她的髮絲,夜色下她看見停在她身後的那一輛寶馬335i。
敞篷車內,顧深神色溫和的坐在那兒,朗朗如月,他穿了一件淺色的牛仔外套,內搭白T,氣質柔和。
他臉上少有的戴了一副黑超,為他清朗的外形增了幾分英俊洒脫。
喬星辰看見他後有片刻恍神。
顧深在她發愣間,從容下車為她打開了副駕駛的車門,臉上是清朗溫和的笑,「上車。」
他一笑,沉暗的天色都幾乎亮了起來。
喬星辰沒猶豫太久,拎著包包便上了副駕駛,她上車后,顧深這才合上門,然後上了駕駛座。
一路向前。
夜晚的風呼呼刮著,清涼的吹在臉上,帶去了燥,留下了靜。
喬星辰望著側座專心注目開著車的顧深,戴著黑超的他看不清表情,沉默中有幾許瀟洒。
他開車時向來不愛說話,她是知道的。
可今晚不同,今晚,是不同的。
顧深目視夜色下前方的路程,風將他漆黑的發吹散,零落的幾縷垂在光滑白潔的額頭,清舉的眉下是藏在黑超下的認真雙眸。
「喬,你還有三天就要離開美國了,我想在這三天的時間裡帶你來一趟自駕游。」
「……」
喬星辰聽見他溫和平靜的話後有小小的吃驚,睜大了澄凈的眸子望著他,「你要帶我自駕游?」
顧深似是笑了,聲音里有綿綿的溫和,「是的。」
說話間,汽車上了高架橋,底下橫亘著穿越西南兩部的海水,高聳的橋身在深藍色的夜幕下,漸次亮起了輝煌如星的橋燈。
海風微涼,海水浮響,一切的一切都是那樣安寧美好。
喬星辰沒察覺到自己受了傷的心正慢慢癒合,她透過車前透明的擋風玻璃看著幽遠深長的橋景,昏黃的橋燈下,有一種逃離現狀的快意。
她嘴上雖然沒說但心裡已經同意了。
反正,今天已經是她在GoldmanSachs上的最後一天班,就算顧深沒有邀請她自駕游,她也是打算好了在公寓里呆三天。
只是沒有打算到底要不要回美國。
「跟我講講你小時候的事吧。」顧深載她穿過了高架橋,一路直行,沿著黃石公園方向而去。
夜晚欣賞黃石公園於視覺上或許不是一件美事,以前他一直這麼認為,直至此刻身邊有了她,他才發現,所謂的美景不過是一路都有人陪伴。
車廂內,再一次響起巴赫的曲子,是他的《小步舞曲》,這樣輕緩的柔和的曲子,真適合在這樣靜謐的星空下傾聽。
喬星辰聽著聽著,內心彷彿都流淌著一種說不出的溫柔情緒,她漸漸放鬆,拋開腦中所思所想,靜靜倚在車座上,頭靠著窗,一面欣賞途徑的風景,一面開始回想。
「我小時候,還真沒什麼好說的。」
顧深聽了她類似鬱悶的話,無聲無息的笑,「如果你暫時想不起,不妨聽我說說我小時候的事。」
「好啊!」喬星辰一下打起了精神,瞪圓了圓溜溜的眼睛好奇巴巴的看著他。
那小眼神,請自動腦補哈士奇……
顧深在這一刻體會到了柔風細雨般的心情,他將方向盤轉了個向,在夜半無人的馬路上盡情行駛,聲音也是一如既往的柔和。
「我的父母並不是我的親生父母,而是我的養父母。」
「……」
這件事,夏爾曾各訴過她,但她卻沒想到顧深會主動開口跟她講。
在她眼裡,顧深是那種不喜過多講自己私事的人,儘管他很溫和有禮,但實則並沒有給對方了解他的機會。
顧深很坦然的跟她講著自己的過去,雲淡風輕,「我小時候其實得過自閉症,有一段時間不喜跟人接觸。尤其是我的養父母。」
喬星辰聽了漸訝異,她沒想到,真的沒想到,看上去溫潤朗和的顧深也有這樣灰色的過去。
但更令她感嘆的是他的反應,他講述那一段不怎麼愉快的過去時,可以是這樣平和而不極端的態度。
每個人心裡或多或少都會有對生活不滿的怨氣,可他沒有。
從始至終都淡如水。
君子,正該如此。
「我自閉有一個原因是知道自己非他們親生,而是撿來的,還有一個原因是自卑不安,我怕有一天他們也會跟我親生父母那樣將我輕而易舉的拋棄,所以不敢交出真心。」
「我小時候是在加拿大長大,可因為父母是搞科研的,居住地經常變換,我也經常轉學,光是小學就換了五個國家。」
「這種頻繁的轉換學校,使我強烈的沒有安全感。」
「……」
喬星辰靜靜傾聽他講述自己的過去,一手支著腦袋,歪著方向好奇看著他,眼裡即有不忍也有心疼。
顧深心裡卻是從未有過的放鬆與平和,只要眼角餘光能瞥見她的一角容顏,他那悲傷的童年回憶也不那麼痛了。
「這樣的情況一下持續到高中,那時我正遭遇時下流行的校園暴力。」
「校園暴力?」喬星辰聽到這個詞心裡就是一緊,她忍不住擰眉,「你被傷的很重嗎?」
外國人塊頭本來就大,而且身高上面也有優勢,就是不論這個,身在異國他鄉也占不到多少好處。
顧深聽到她語氣中掩飾不住的關心后,微微一笑,摘下了遮在臉上的黑超,一雙眼眸明亮如星,含著淡笑,「怎麼,你以為我是挨打的那個?」
喬星辰聽了更感驚訝,「難道不是?」
顧深笑而不語。
他雖不如那些外國人身強體壯,但打架這種事,從來是智取,憑蠻力又如何取勝?
喬星辰被他的話引起了濃濃的興趣,不斷亮著眼睛追問,「你快說說,你是怎麼教訓那些欺負你的人的?」
怎麼欺負的?
顧深回想過去,眼中笑意瀰漫,那是沉浸在放鬆而又愉悅的一種心境下才顯露出的悠然愜意。
「我沒有欺負他們,只是在他們打算在我座位上小號時,我事先接了一根電線綁在銀制的湯勺上,湯勺就放在座位上。」
那些欺負他的人並沒多想,誰去想座位上怎麼會有一個湯勺。
他們只管尿尿,尿接觸到銀制的湯勺上直接觸電。
電流通過尿去了哪裡,請自腦補……
喬星辰腦補完后笑的快喘不過氣來,伸手直抹眼角的淚,「顧深,你太壞了!」
顧深很謙虛道,「沒有,我只是化知識為力量。」
喬星辰笑的更厲害了,望著他直咯咯,「沒想到你這麼幽默。」
沒想到么?
他淡淡笑了,現在知道,也,不算遲吧……
「不過你這個壞跟我的壞相比,還算好的了,你知道我小時候有多壞嗎?」喬星辰經他這麼一說,也來了興緻,她臉上滿是做了壞事的愧疚與小得意,「我們讀書那會兒,有什麼垃圾都是自己帶個所料袋子,我呢,將礦泉水全部倒進我裝垃圾的袋子里,然後擠出來倒進杯子。」
顧深忍不住看了她一眼,溫潤的眸里是淡淡的無可奈何。
喬星辰被他瞭然的眼神看的自己也不好意思起來,「沒錯,我把那水給我同桌喝了。」
「你……」顧深無奈的笑,沒想到喬星辰小時候這麼頑皮。
喬星辰頗為汗顏的吐了吐舌,「我哪知道她接過杯子就喝看都不看,雖然我是抱著惡作劇的念頭,可我真沒想到她這麼信任我。」
恩,反正壞事做了就是做了。
她同桌被她坑的不輕。
她假扮男生給同桌寫情書,搞的同桌真愛上了虛擬中的那個「男生」,彼此往來寫信,一寫就是半學期。
後來她真是忍不下了,也懶得假裝下去,不再回信。
搞的同桌傷心的嚎啕大哭一場。
兩人一來一往的聊著小時候的趣事,氣氛小好,彼此間的距離貌似也拉近了不少。
目的地黃石公園早就在他們沉於聊天時經過了,只剩下漫天的星辰和眼前一望無際的夜幕。
可彼此都不覺得可惜。
「說好了要帶你自駕游的,結果。」顧深在路邊將車停下,深感歉然,晚風將他烏黑的發吹得遮住了眼眸,迷離的溫柔。
喬星辰心跳在那刻漏了一小拍。
顧深,真的是那種很容易令女生心動的男生。
也難怪夏爾這麼多年來對他念念不忘了。
想到夏爾,她心中又是一動。
顧深為她擰開了一瓶礦泉水,遞過去時還特意道,「喬,這是不含垃圾的礦泉水。還請笑納。」
喬星辰接過礦泉水的那刻差點笑噴了,但也有幾分羞,不好意思道,「我也就調皮了這麼一次。」
顧深似笑非笑看著她,夜色柔和,加帶著他眼神也別樣的柔。
喬星辰急了,「是真的!真的!你要相信我!」
「我信你。」這一句話,快的連他自己都沒想到,像是早就儲備於心里只等著一個恰當的時機,將它說出。
喬星辰倒沒察覺到異樣,聽了顧深的話她才放下心來,又有些心虛。
汗死,她在顧深眼裡正直且善良的形象是不是已經毀了?
「那個,我能跟夏爾打個電話嗎?」喬星辰真不是想通過這個來轉移話題,她是真的,真的很想為夏爾跟顧深製造一次機會。
行不行,就得看天意了。
此刻良辰美景,月色溫柔,說不定就能促成一段令人遺憾的緣份呢?
顧深聽了喬星辰的話后,臉上的笑淡淡的,眼睛直視她,「好。」
他表態了,喬星辰懸起的心好歹也放下了些,她不希望自己這個提議有強迫他的嫌疑,當然,也是因為她此時此刻的確是想到了夏爾。
就算顧深不在,她也想致電夏爾。
說不定,能聽見有關傅少頃的……消息。
電話撥過去很久都沒有人接通,嘟嘟嘟嘟的響著,伴著風聲,寂靜的讓人有些心焦。
「喂。」
電話,終於通了,但接聽的卻是一個男聲。
喬星辰和顧深都有瞬間的怔詫,顧深很快平復下,但喬星辰處於風中凌亂。
這,這聲音不是傅奕的嗎?
他怎麼會替夏爾接聽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