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6回 白滿山的私心
秦東軍問題沒落實就倒下了,短期內肯定不會馬上確定一個新書記出來,「一肩挑」這個結果,是趙慎三早就知道了的,卻得做出一副完全不知道的表情,等候白滿山的恩賜,這是必須的過程,也必須不能出差錯。
果然,白滿山對秦東軍的憐憫消失后,換上了一臉的慈愛祥和,開始進入正題。
「小三……」
這個稱呼讓趙慎三心裡一緊,他可是太了解白滿山了,這個人圓潤融通,寬仁大度,最講究「寬以待人,嚴以律己」,這八個字不僅僅是針對他本人,還表現在他對待身邊跟下屬上。
越是白滿山厭惡排斥的人,反倒越能得到白書記誠懇寬厚,和煦如風的對待,他覺得最可信的自己人,反倒會聲色俱厲,動輒訓斥,不假辭色。
趙慎三跟白滿山打交道非止一日,對這位爺的態度判斷跟天氣預報差不許多,今天南平爆出了這麼大的醜聞,秦東軍又蠢得落到這麼一個下場,省里也很被動。
如果白滿山預備把南平交給趙慎三,就會劈頭蓋臉的把他訓斥一通,比如明知道秦東軍昏聵,幹嘛還要給那女子創造鬧騰的機會,不能早早拒絕秦東軍陪鄭焰紅下鄉嗎?
或者說你是省紀委出身的幹部,秦東軍都糊塗成這樣了,你是第一天才知道的嗎?為啥不在事態惡化前就來省里通報一下,也好有點心理準備呀……
如此種種的訓斥抱怨,這,才是白滿山對一個視若子侄的晚輩該有的態度,可是,這開口就在辦公室叫小三,是李文彬可能會做的事情,卻不是最講究公私,尊卑的白滿山會做的事情,他表現的如此慈愛只有一個可能性---根本就沒打算給趙慎三前進一步的機會!
果然,白滿山和煦的說道:「小三啊,你不容易啊!秦東軍如此昏聵,前陣子還跟魏景山那個混賬秘書勾結,給你設置了那麼艱險的障礙,幸虧你經得住考驗,還把工作搞得有聲有色,這些白叔叔都看在眼裡噠。」
趙慎三都快哭了,還不得不笑著說道:「這不都是應該的么。」
白滿山手往下按了按說道:「秦東軍病倒了,就算治好了病,他也不適合再回去南平擔任市委書記了,這段時間你先辛苦一點,把黨委的擔子也挑起來,等省里安排新的人選過去,你就輕鬆了。」
趙慎三瞬間覺得透心涼!
在趙慎三的估計中,白滿山可能會覺得他資歷淺,不足以現在就接市委書記,但最起碼,會把他當做候選人之一,跟他談話,也不會這麼決絕,會說讓他先安心一肩挑,等待省里的決定,可是,現在直接就告訴他,市委書記沒下你的米,你先湊合幾天就給你派新搭檔。
以趙慎三目前的段位,他如果想保持住愉悅的表相,做出對市委書記根本沒想法,對白滿山的溫和很是領情的狀態,也是十分容易的,可是,憑什麼呀?
就是,憑什麼呀?吃苦受累的是我,挨明刀暗箭的也是我,現在一個蠢豬把自己蠢死了,一把手的位置竟然連想都沒想到我?
趙慎三的腦子裡飛快的做著利害權衡,如果他現在表現的大度謙和,固然會讓白滿山覺得他識時務,懂進退,會留下一個好印象,可是,也會徹底覺得,這個市委書記沒他什麼事兒!
如果自己都不表現出想更進一步的願望,讓白滿山篤定這個位置不給他趙慎三,他趙慎三也好端端的,那即便是後期說動了魏景山,然後在外圍動員其他常委造勢,也是沒有半點作用了!
所以,趙慎三聽完,久久不語,表情略微有些委屈。
白滿山說完,也一直看著趙慎三,看他的樣子,心裡很是不悅,卻笑得更慈祥了,完全以長輩的口吻嗔怪道:「耶,這是什麼怪樣子?還跟白叔叔鬧脾氣嗎?」
趙慎三做出剛意識到自己失態的樣子,趕緊坐直身子,調整表情,強笑道:「我怎麼敢跟您鬧脾氣,我只是忽然覺得,挺沒意思的。」
白滿山說道:「哦?怎麼了?」
趙慎三黯然說道:「您讓我三點到,我來的有點早,聽紀委的老同事講,上午秦書記大鬧紀委,說我跟鄭焰紅演雙簧陷害他,連那個死掉的女服務員,都是我唆使出面給他沒臉的,看起來,我這個人強勢不合群是成定論了。
想想我跟省里立了軍令狀,雄心勃勃三年大翻身,去了南平,忙的兩頭不見日頭,累死累活的黨委還拖我後腿,在背後搞我,我堵著一口氣,不想辜負您和姚省長對我的信任,不足一年已經把南平的GDP提高了八個百分點,後續的工作已經走入正軌,明年一準翻番……」
白滿山含笑說道:「這不挺好的嘛!我跟姚省長都覺得讓你去南平是最正確的決定。」
趙慎三猛抬頭,眼睛紅了,淚也下來了,嘶啞的說道:「白叔叔,您……您真的一點都沒考慮,我可以不用承受當老牛處理還被人拴住蹄子邁不開腳嗎?」
白滿山一怔,還沒回答,趙慎三已經倉促的擦了一把淚,站起身說道:「對不起白書記,我剛剛不太清醒,那個……您的要求我一定能做到的,在您派新的市委書記之前,我會保證南平平安運轉,我走了!」
說完,趙慎三猝然轉身,飛快的走了。
白滿山伸出的手又緩緩落下,臉上的和煦一點點消退,化為一片濃厚的陰鬱。
趙慎三跑出白滿山辦公室,在車裡思考了十多分鐘,對王皓說道:「聯絡一下省長辦公室,看姚省長有沒有空見見我,只需要十分鐘。」
王皓撥通了電話,很快有了結果說道:「姚省長五點鐘從會議中心散會,但五點半還有約見,說你如果有急事,可以去會議中心休息室等候。」
趙慎三看現在才三點半,打開車門就下了車,去了陳偉成辦公室,如果是以前,他不會這麼明目張胆,剛才在白書記面前鬧完脾氣就去陳書記那裡,但這會兒,他偏偏就這樣做了。
就是要讓白滿山知道,他趙慎三不是任勞任怨的老黃牛,而是一頭野心勃勃的猛虎,工作任務不在話下,但該給投喂的肉也別吝嗇,如果你想要任勞任怨不計報酬的豬,秦東軍不就是嗎,放下去能頂用嗎?
這會子去陳書記那裡,肯定一個字都不敢說在鬧脾氣爭待遇,哪怕去坐坐或者根本進不了門,最起碼得擺出態度來。
果然,趙慎三去陳偉成辦公室的消息,很快就通過孔祥生的嘴,反饋到白滿山耳朵里,白書記揮手讓孔祥生出去,一個人端起茶杯,陷入了沉思。
平心而論,白滿山一點都不討厭趙慎三,反而很是欣賞這個年輕人有擔當,也重情義,更有能力,是個可信的人,可是,他總有一種擔憂,就是趙慎三的能力太大了點,大到連他這個省委書記,都把控不住,甚至有時候,還得靠這個年輕人幫忙才能獲得一些絕密消息。
手下必須能幹,卻又不能太過能幹,這個度要控制在能隨時掌控,而這一點,在趙慎三身上,白滿山自己都承認他做不到。
前陣子葛鵬出事,連白滿山都不明白真正的內情,趙慎三偏偏知道,雖然因為趙慎三提醒及時,白滿山才來得及把跟老葛家的糾纏及時截斷,沒有收到波及,但心裡卻更加對趙慎三多了一層忌憚。
這次秦東軍出事,上午方子明跟魏景山離開后,白滿山已經仔仔細細考慮過市委書記人選了,也並不是沒有考慮趙慎三接任,但就是因為那層忌憚,讓他生生掐斷了這個苗頭,把這個市委書記,留給了其他人。
在白滿山看來,趙慎三一直是一個很識時務的人,只要他從一開始,就不給趙慎三能進一步的希望,那年輕人就會考慮到,是自身資歷太淺,也就安心了。
誰知道剛剛的談話,趙慎三居然會表現出那麼強烈的反彈,帶著慪氣離開了,這也不可怕,明智的人總是會擺正位置想通的。
可是,趙慎三竟然去了陳偉成那裡,這就是說,對於這個市委書記的位置,趙慎三的迫切超出了白滿山的預料,從他這裡受到了挫折,就去找陳偉成了。
白滿山露出一個嘲諷的笑意,心想這個小子最信任的還是李文彬的嫡系啊,老陳還是他的老師,當然要去哭訴咯。
忽然,這個笑容凝固在白滿山臉上,他忽然意識到,自己對小趙回絕的太乾脆了,或許是個很大的失誤!
趙慎三能夠提醒他趕緊跟老葛家割裂,難道這就是所有的真相嗎?會不會還有更深層次的秘密,是連小趙都不敢說的?連月冷,可是對小趙欣賞不已的啊!
要是那小子在自己這裡找不到存在感了,一犯渾給撂了挑子呢?這種事情別人不捨得,趙慎三可就難說了,他是有前科的!
白滿山懊惱的想,幹嘛不給他幾分希望吊著他呢,最後還是派了市委書記,也可以借口常委會上沒通過,這樣豈不是更穩妥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