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9、重逢
趙全泰感到自己的肺腑深處有一種情感在激蕩。
顯而易見,鬍子說的是玩笑話。這些水兵不願意離開橫海號,真正的原因很容易想到,他們要堅守住這一條船,用這種方式來寄託對死難者的哀思,用這種方式來和遠方尚未脫險的戰友們一起戰鬥!
橫海號還沒有解散,橫海號還在戰鬥,每一個人都還在戰鬥!
林海深深的感到,自己冒著生命危險到澳門拯救這些朋友是多麼值得,因為這是一群真正的好漢子,好英雄!
作為士兵,也許他們不是最優秀的,但是作為朋友,作為兄弟,他們絕對是最好的!
橫海號不在碼頭,而在距離碼頭很遠的一個小漁村。畢竟越南正處於法國的殖民統治之下,而法國和大清剛火拚了一場,關係可說是對眼紅,僵硬得很。橫海號雖然被大清通緝,說到底還是大清的船,法國人絕對不會允許它長期停泊在金甌角的。
對於中國來說,19世紀末是個屈辱的年代。可是除了英法等少數殖民國家以外,這個時代對於很多國家來說都是屈辱的,越南也不例外。
1858年,法**艦炮轟越南峴港海口,對越南進行殖民侵略,清朝派兵援助越南。1884年法國侵略軍最終擊敗清軍和越南軍,佔領越南全部領土。越南淪為法國殖民地。
走在這片剛剛被戰火洗禮過的土地上,看到那些破落的村莊,那些斷樹殘牆,林海的心有一些沉重,來自21世界的他何曾見過如此荒涼的土地?
四人大約走了兩個小時的路程,才到達了那個偏僻的小漁村。
夕陽殘照,已是傍晚,但氣溫還沒有降下來,很多水兵正在甲板上納涼,有的躺著看天,有的坐在一起玩撲克,有的聊天喝酒,有的比賽掰膀子,有的比賽扔飛刀……最先看到趙全泰和林海等人的是那個被虐狂劉末,這小子正和一個叫李亞飛的瞭望手比賽爬桅杆,當他爬到桿頂以後,居高眺遠,就發現遠處走過來四個人,走在前面的兩個人穿著清朝水師的服裝,從體型上一看就知道是鬍子和劉秩,後面兩個人穿的是葡萄牙的軍服,他眼神不是很好,看不清楚面貌。
「亞飛,亞飛,有麻煩了!」劉末指著遠方,有些驚慌的大聲叫道:「我看到鬍子和劉秩了,他們好像被兩個葡萄牙士兵抓住了,正押著呢。」
「啊?什麼?我看看!」李亞飛應了一句,手腳並用,快速攀爬到桿頂。甲板上的水兵聽了劉末的話,紛紛變色,也都涌到船頭觀看,不過由於視線被沿岸的建築和樹木遮擋,他們看不到什麼。
順著劉末手指的方向,桅杆上的李亞飛很快找到了四個人,以他眺望手的眼力,自然能夠認出那兩個葡萄牙士兵的身份。
「是船長和林公子!」李亞飛激動得一哆嗦,差點從桅杆上掉下來,「是船長和林公子!船長回來了!林公子回來了!」
「什麼?船長和林公子回來了?」
甲板立刻沸騰起來,水兵們在船頭歡呼跳躍著,爭取讓自己的視線變得更高一點。後來發現沒用,就開始學著劉末和李亞飛攀爬桅杆,很快,三根桅杆上都趴滿了人,腦袋頂著屁股,一個接著一個,像一串大馬猴似的。
「老胡,你給老子爬快點,別他媽的像個大閨女上花轎似的,慢蹭蹭的。」
「張二狗!我草你媽的,把你的大屁股從老子臉上挪開!」
「呸呸呸!周六黑子!你他娘的在搞什麼名堂,竟然在這個時候放屁?」
……
鬧鬧喧喧的,越來越多的水兵爬到了桅杆高處。
橫海號使用的是最傳統的十字桅杆,這種桅杆在靠近桿頂的地方加了一根橫杆,水兵們先是爬豎桿,爬到橫杆的位置,就開始向橫杆上轉移,從而給下邊的兄弟留出位置。結果三根橫杆各趴了二十幾個人,還有一些人抱在豎桿上,近百個人竟然全部爬上了桅杆,導致船體的重心失調,竟然搖晃起來。
在高高的桅杆上,除了幾個眼神特別差的,其他水兵們都看得明白:那兩個穿著葡萄牙軍服的人的確是趙全泰和林海,他們最尊敬的船長和林公子真的回來了!
水兵們發乎山崩海嘯般的歡呼聲,瘋狂的搖晃著手中的軍帽,大聲呼喊著趙全泰和林海的名字。在主桅橫杆最邊緣,一個叫吳瓜兒的水兵甚至在橫杆上跳起舞來,結果腳下一滑,從橫杆上掉了下去。
好在橫杆的長度遠遠大於船體的寬度,否則他這一下下去,估計能把甲板砸壞了。
「噗通!」吳瓜兒掉進水裡。
「ahoy!」在他身邊的一個水兵受到啟發,在橫杆上站了起來,把軍帽向天上一扔,大喊一聲,張牙舞爪的跳進大海。其他水兵見了,大感有趣,竟然紛紛效仿,以這種方式來釋放自己的激情。
當兵的人是瘋狂的,當海軍的人是尤其瘋狂的!
……
看到這群可愛的水兵的舉動,趙全泰不禁哈哈大笑,全速向橫海號跑去,速度快趕上邁克爾約翰遜了。
沿著舷梯爬上甲板,趙全泰大笑著伸開雙臂,迎接每一個水兵們的擁抱,拍打著他們的身體,並且一一呼喚他們的名字。
「這個老趙,平時總是一副撲克臉,想不到還有如此純真的一面。」看著那些情不自禁的人們,林海微笑著,自言自語。
「公野牛!公野牛!公野牛!吹起來!公野牛!公野牛!」鬍子扯開破鑼一般的嗓門,大聲吼叫。
公野牛不是牛,是牛角。相傳在上古時代,勇士通過獵殺公野牛,並且將它們的牛角製成號角,用以吹奏來彰顯武勇,後來這個典故被軍隊沿用了下來,成為一種讚美英雄,慶祝勝利的典禮儀式。當英雄從戰場上歸來,人們會奉上一支由公野牛的牛角製成的號角,而英雄則將吹奏這支號角,他吹出的聲音越是響亮,越是能夠獲得掌聲和喝彩。
「公野牛!公野牛!公野牛!公野牛!公野牛!公野牛!」
其他水兵也跟著起鬨。在他們眼中,趙全泰和林海無疑配得上勇士的稱號。很快,一個托盤承載著兩隻巨大的號角送到了林海和趙全泰身前。林海和趙全泰對視了一眼,雙雙豪邁的大笑起來,一人拿起一個號角,深深吸了一口氣,用力吹了起來……
「嗚——」英雄的號角響徹雲天。
……
當所有人的激情稍微降溫以後,趙全泰下達命令,在甲板上舉辦一個酒會。
海軍酒會最早是由英國人發起的,目的是為了讓枯燥的海軍生活得到一定的緩解,因為效果不錯,所以各國海軍紛紛效仿。
在船頭的甲板上,水兵們貼著船舷坐成一個圓圈,每隔三個人放置著一個酒罈,每一個人的面前都放置著一隻大碗。所有人落座以後,點了一下名,缺席五十餘人,另有9個空酒瓶。趙全泰問了一下原因,原來橫海號抵達金甌角以後,眾人商議了一下,覺得應該把繳獲的那條飛龍團的四桅帆船開回來。於是分出五十幾個水兵,由陳四爺和秀才帶領,乘了幾條漁船就出海了。
酒會開始以前,按例,趙全泰神情肅穆的走到船頭,將滿滿的一桶酒傾倒在大海中,以此向空酒瓶寄以哀思。
空酒瓶這個詞也是來自於英國,是對死去的水兵的諱稱。按照海軍的習慣,在酒會上,通常都會為每一個死者留下一個酒瓶。
酒會開始,杯觥交錯、放歌縱酒,橫海號很快成為歡樂的海洋。
「趙大人,聽老畢他們說,這次我們是被張金堂陷害的,那狗賊給我們扣了一個勾結海盜的罪名,這到底是咋回事啊?」宴間,有人問。
趙全泰也不隱瞞,就將自己獲得寶藏圖的事情說了,不過有一點他也說得明白,自己所以沒有把寶圖的事情說出來,只因為那張寶圖自己根本看不懂。
「大人,把寶圖拿出來吧,大家都看看吧,長長見識。而且說不定有人能看出點眉目來呢?」又有人大聲說。
趙全泰有些為難的看了看林海,不確定是夠應該把慕容燕的事情告訴水兵。說了擔心林海不高興,如果不說,水兵吵鬧著要看寶圖,他又哪裡拿得出來?
「你們想看藏寶圖,恐怕是不行了,因為寶圖已經被慕容燕帶走了……」林海嘆了一口氣,一五一十的把發生在澳門的事情說了出來,
聽了林海的述說,甲板陷入了長時間的沉默。雖然每一個人都知道林海不會說謊,但是讓他們接受那個人人喜愛的慕容小姐背叛的事實又談何容易?
「不說那些不開心的事,喝酒,喝酒,大家喝酒。」趙全泰高舉酒碗,向眾人大聲說。
酒是好東西,一碗酒喝下去,甲板的氛圍又回到了原來的軌道。
「趙大人,林公子,既然這次是張金堂陷害我們橫海號,那我們還有沒有機會洗刷冤屈,重新回到大清水師的懷抱?」機靈水兵劉山峰問道。
林海搖了搖頭:「恕我直言,你們想回大清,只怕是沒機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