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娘
過了許久,季明德才打開門。他只穿件褲子,月光灑在他光滑的皮膚上,暗影一稜稜,那是起浮鼓脹的肌肉。
他一直在急促的呼吸,胸膛起伏,隔著門檻愣了片刻,忽而伸手一把將寶如撈起,轉手卻是輕輕放到正房炕上。抽過自己脫在炕沿上的衣服,糙礫礫滿是砂繭的手在她軟嫩嫩的頰側略撫了撫。
最終,季明德去睡耳房,將正房留給寶如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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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氏與瓦兒娘兩個聊了一夜,聊季丁與瓦兒爹年青時候的事情。她們與丈夫一起生活的日子,也不過一年多,然後季丁與瓦兒爹,還有季白幾個就一路西上,販藥材去了。
但那一年多,卻是她們身為女人,一生中彷彿花開般最幸福,也最燦爛的一段兒。季丁相貌生的比季白還好,人又溫柔誠實,說起來楊氏就要哭。
瓦兒爹更加老實可靠,疼妻子疼到了骨子裡,成親一年多,夜夜給瓦兒娘洗腳。
倆個婦人說到最後聊高興了,楊氏自己的孫子還沒影子了,卻已經答應等將來寶如多生幾個,就將其中一個記到瓦兒名下,替瓦兒傳宗接代。
早晨,楊氏夾著鞋面興沖沖回家,迎門便見兒子眉頭微皺,抱著幾本書,顯然是要去書院了。
「寶如還未起來?」
寶如連忙推開窗子,笑道:「娘,我早起來了!」
楊氏一瞧這樣子,就知道昨天又沒成事,氣的拍了兒子兩把道:「那樣好的雞湯喝了,你還是不行?」
季明德兩眼盛滿無奈,盯著老娘看了許久,笑著搖搖頭,轉身走了。
楊氏進廚房準備要做早飯,揭開鍋子才發現昨夜燉的半鍋雞湯沒了。她轉身進正房,問寶如:「我的兒,娘昨夜燉的雞湯了?」
寶如指著西邊正在給新屋放梁的工人們道:「娘,我瞧這些山工們整日辛苦,索性把湯給他們喝了。」
楊氏怨又怨不得傻乎乎的寶如,坐了半晌,自拍大腿道:「我怎的這麼命苦喲!」
今天山工們放梁放的格外快,放罷梁之後要定椽,定完椽便是鋪草,蓋瓦了。等到下午的時候,一間新屋子眼看落成,山工們簡直像身後有老虎追著一樣,轉眼便跑了個一乾二淨,大約都是回家抱媳婦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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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的時候,隔壁的小丫頭織兒笑嘻嘻進了院子,瞧著眼看立起來的新房,先誇讚了兩句,然後說:「二少奶奶,我們小姐請您過去坐坐。」
寶如覺得當是季白在叫自己,當然,季白養了半個月,病也該好的差不多了。他送了房契和藥酒,還沒從她身上討回本兒,這也該到討本兒的時候了。
她跟著織兒到了隔壁,胡蘭茵就在門上相迎。胡蘭茵所有的衣服似乎都是掐著腰段兒做的,纖腰柔柔一握,兩道溜肩,恰是仕人們最愛落筆的那種身段兒。
一見胡蘭茵,寶如又自卑起來,暗道再過四年,我也就十九了,到那時候,會不會長出這樣鼓的胸脯來。
接著,她的心思又滑到季明德身上,心說季明德與胡蘭茵必是琴瑟和鳴如魚得水的,有她在旁邊,季明德暫時倒也不會打自己的主意,如此來說,她還得感謝胡蘭茵。
叫她的果然是季白。溺水后休養了半個月,季白老了許多,皺紋忽而爬滿臉,鬢間也暗隱著一根根的白髮。他住在朱氏房中,屋子裡一股濃濃的草藥味兒,一個人在那兒噴雲吐霧的抽水煙
寶如深厭這股子煙草氣息,坐了許久,也不說話,等季白自己坦牌。
季白笑道:「患難見真情,真正掉到水裡頭,我才知道寶如才是能救命的那個人。伯父真不知該如何感謝你的救命之恩,寶如,你說,你想要伯父拿什麼謝你?」
寶如眼看著一屋子的丫頭悄無聲息兒的退了,蓮姨娘卻還坐在角落裡替季白揉煙絲兒,顯然季白還不敢明著動自己,遂一笑道:「上一回大伯曾說過,在監察御史季墨家見過同羅綺,當時匆忙沒來得及問,她還好么?」
季白挑了挑眉道:「她很好!」
寶如扭著兩隻手,垂眉笑著:「但不知大伯是在那兒見的她,那季監察,竟也叫她出來見客么?」
季白眉峰又是一跳,暗道這小丫頭一點也不傻。若果真是姬妾,一般人是不會讓她出來見客的,尤其同羅綺那種,從花剌進貢來,又是皇帝親自賞予臣下的妾,成為貶官家屬之後偷跑出來,即便有人收留,也不敢叫她擅自見客。
季白又是一笑:「我與季墨情同兄弟,是通家之好,所以他倒不避諱這些。」
寶如仍扭著兩隻手,低著眉頭,似乎很怕季白的樣子:「她走的時候,右邊頜角上燙了一大塊的疤,一直好不了,也不知道如今可好了否?」
季白猜不透是那同羅綺的臉上果真有疤,還是這小丫頭故意探虛實,想來想去押了一註:「有,印跡尚顯」
寶如似乎大鬆一口氣,抿著笑道:「大伯若是那一天果真將她接回秦州,記得叫媳婦一聲,媳婦定然感激不盡!」
季白押不準這小丫頭是上鉤了,還是沒上鉤,還想多說兩句,寶如連忙起身道:「
大伯,只怕明德要回來了,這件事兒咱們該天再聊,可否?」
既約下次,顯然她是深信無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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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上從季白猶豫的那一刻,寶如已經知道他根本就沒見過同羅綺了。因為同羅綺和她的體質都是,無論受了什麼傷,皮膚都會很快恢復如初,身上根本不會留疤痕。
只是做為孩子一點樂觀的心思,就算明知季白在騙自己,寶如總不是想找別的途徑確定一下,看同羅綺是不是在季墨府上。
再有,就是季白此舉給了她一個很好的可以離開季明德的機會。
辭過季白出來,胡蘭茵還等在院門上。她握過寶如的手道:「咱們姐妹,也好久沒有聊過了,怎的,可是上一回到我家去,大家沒有招待好你的緣故,叫你從不上我家的門。」
寶如連忙搖頭:「那裡,不過是最近蓋房子,家裡太忙了!」
胡蘭茵忽而一聲輕笑:「也是,明德偶爾來一次,總是急匆匆的來,又急匆匆的走。也忙的什麼一樣。」
寶如隨即就聽懂了胡蘭茵的暗示,大概意思是這一個月雖然季明德住在二房,但該在大方施的雨露一點也沒落下,不過是時間短了些。
她不知道昨天夜裡季明德可有半夜偷偷到隔壁找過胡蘭茵,直覺應當有,否則胡蘭茵不會笑的比蜜還甜。
出大房那青磚貼了一溜水兒,黑漆光亮的大門,季明德就在門外等著。
他迎面便問:「你跑到他家去做什麼?」
寶如笑道:「不過是看了眼大伯,再跟大嫂聊了會子,話說,你是不是該搬到隔壁和大嫂一起住了?」
季明德本攥著寶如的手,忽而止步看她,她犯了錯的孩子一樣,一雙眸子隨即瞟向一側,顯然巴不得他立刻就走的樣子。
欲責責不得,欲嚇唬兩句,又怕果真嚇怕了她,季明德笑了笑道:「也好,既你不肯要我,從明天開始,我搬到劉家當鋪去住上一個月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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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明德也不跟胡蘭茵虛以尾蛇,雖從自已家出來,卻直接借口作帳,搬進劉家當鋪去了。
季白氣的直吹鬍子,偏偏又治不住季明德,只盼著初夜那一回就能種上肚子,因還未到一個月,也只能等。等夠了一個月再診脈,什麼都沒診出來,越發氣的季白頭昏腦脹。
他直覺在胡府暗殺自己的那個人,不管早晚還會動手,但惡人也會有天真的時候,他想不到兒子會下殺手害自己,算來算去結了仇的人只有太監王定疆。
寧可千日作賊,不能千日防賊,季白恍如驚弓之鳥,此時也不管自己能不能吃到嘴裡,趁著季明德晚上不回二房的機會,準備把寶如給王定疆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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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十月葉子黃時,嶄新的西屋便蓋成了。
這夜趁著楊氏收拾新屋的空兒,寶如悄悄溜出家門,便見方衡躲在院門前的木槿花後頭,一件牙白色的緞面袍子那樣鮮艷卻混然不知,作賊一樣正在東張西望。
她亦作賊般瞧著左右無人,給方衡招了招手,領他到自家院子後面的背巷之中,才悄聲問道:「小衡哥哥,你可是剛從監察大人府上回來的,可見著我姨娘不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