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逃

出逃

寶如給那小夥計一個眼色,拽上王朝宣的袍袖,輕聲道:「朝宣哥哥,妹妹如今可只看你的呢!」

王朝宣頓覺腰桿粗了三倍,拍拍胸脯道:「他季白吃著我乾爹的,用著我乾爹的,還敢謀算我乾爹的人?放心,哥哥今兒替你教訓他!」

說著,將寶如護到身後,王朝宣一腳踏開門,抽出佩劍亂閃:「好你個季白,光祿寺一年給你幾十萬兩真金白銀,你竟敢動我乾爹的寶貝,看我不殺了你!」

得到寶如之後,季白也是要送給王朝宣,但他心裡一點小私心,覺得好歹寶如跟季明德一場,兒子忌憚多不敢下嘴,他倒生冷不忌,也不怕吃壞肚子,嘗上一嘴同羅姑娘的滋味兒再送給王朝宣,路上王朝宣自己肯定也要用一用,都是男人,這實在算不得什麼,所以才未提前知會王朝宣。

而寶如所湊的,也恰是這個巧宗兒,要來離間這一丘之貉。

大水沖了龍王廟,一家不認一家人。季白畢竟才病過,腿腳不夠利索,跳起來叫道:「王兄,這話是怎麼說?」

王朝宣回頭一看,寶如慢慢往後縮著,本來小甜瓜一樣的小姑娘,哭的梨花帶雨,越發怒火中升:「寶如是我乾爹的人,你竟以同羅綺誘之,要在這酒樓行不軌之事,老子今兒非得將你戳死在這兒不可!」說著,劍直奔季白咽喉而去。

季白帶的家丁也多,都在走廊上護衛著,一看裡面打上了,自然也跟王朝宣所帶的府兵懟到了一起。

季白一個俯腰,兩腿直直下到地上又一個鯉魚打挺將王朝宣橫掃在地,扼住他咽喉道:「王兄,咱們有話好好說,我原也是想把趙寶如送給你,你這就把她帶走,咱們不打了,好不好?」

他一雙練家子的手,鐵骨鎖喉,鎖的王朝宣險險一口氣上不來,只聽外面兵兵梆梆打成一團,二人同時爬起來,出門一瞧,那裡還有寶如的影子。

*

這廂寶如隨著那癩頭臉小廝從後門溜出客棧,黑黑的後巷上一輛小馬車,駕車的人一身黑衣,正是方衡。而那小夥計撕了臉上癩瘡,卻是方衡的小廝苦瓜兒。

他快跑兩步跳上車轅,嗨了一聲道:「羅姨娘的樣貌兒,跟咱們趙姑娘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小的進去只瞧一眼,便知是個假的,咱們季大伯這一家子實在沒好人。

趙姑娘,往後咱們一起往臨洮府,那邊有大院子,夠咱們一大家子住的,您就當在季家被狗咬了一口,往後跟著我們少爺好好過吧!」

方衡拍著他的腦袋道:「就你嘴欠!」

寶如捂唇笑著,攀在窗子上回首,暗夜中遙遙望著星火點點。季明德今夜是宿在當鋪還是胡蘭茵的院子里,她猜不準,但想必明天一早,他就會看到她留下的信,以及那五百兩銀子。

她在信里說,自己是自願走的,五百兩銀子已經償還,彼此各不相欠。還特意交待,等下回買妻的時候,一定記著挑一挑,找個屁股大的好生養,替二房傳宗接代,多生幾個胖小子養香火。

寶如說不清季明德若是讀到那封信會怎麼樣,他並不是個愛財的人,只怕五百兩銀子不會叫他滿意,定然以為是季白帶走了她,要去找季白拚命。

所以她又額外注了一句,自己並非跟季白走,而且她行蹤隱秘,無論季白還是王定疆,從今往後永遠都找不到她。

累贅了又累贅,一夜夫妻百日恩,寶如寫的時候還滴了兩滴淚在毛邊紙上,又嚕嗦叮囑了許多叫他夜裡加衣,勿要練字到太晚的話,蠅頭寫小楷居然寫滿了一整張的毛邊紙。

*

快馬加鞭趕到城門口,苦瓜兒下馬,到城門吏面前,掏出一封通道:「老哥,小的是王富貴的朋友,胡大小姐吩咐,出城抓個人,還請行個方便。」

胡蘭茵的小廝三更半夜進出城門已成習慣,城門吏拆開信一瞧,果真是胡蘭茵的印戳,連忙幾步奔上城樓,叫道:「開城門,下弔橋!」

弔橋還未全下,方衡一馬鞭抽過去,馬車已經飛出城門,駛上弔橋,只得弔橋與對面的路面相合齒時,他已疾馳而過,帶著寶如出城了。」

*

朋來客棧之中,季白和王朝宣二人大眼瞪小眼,本已入鞘的劍又都撥了出來。王朝宣氣的大叫:「好你個季白,竟敢公然劫人,老子看你是不想活了。」

季白愣了許久,忽而抽劍指上王朝宣,咬牙切齒道:「王兄,人是你帶來的,也是你帶走的,關季某何事?」

王朝宣轉而問府兵:「你們可曾看見趙姑娘,告訴我,是不是季白的人帶走的?」

府兵們面面相覷,其實誰都沒有發現那趙姑娘究竟是跟誰走的,但為了替王朝宣壯膽,皆撥刀指上季白道:「就是他,他的人把趙姑娘帶走了,屬下們親眼瞧著的。」

王朝宣氣的狠踹了那喊聲最高的一個府兵的褲襠,罵道:「一群廢物!」

季白的家丁們不比府兵全是軟蛋,多少年走南闖北,突厥兵都能殺的,眼看季白處於下風,齊齊抽刀將王朝宣的人圍住。季白上前,忽而一陣陰笑:「王兄,這裡上下幾十雙眼睛,人人都瞧見是你的人把趙寶如帶走了,其目的嘛,自然是為了能瞞過王公公,將趙寶如私納為已有,不過你放心,趙寶如,季某會親自送入長安,呈給王公公。

至於你么,脾氣這麼沖,京里的強龍想壓地頭蛇,到秦州也全然不知收斂,惹怒了秦州匪首方昇平,是被方昇平殺的,明白否?」

話音才落,劍光一寒,興沖衝來替乾爹要人的王朝宣,就這麼死了。

*

趙寶松一家三口是趕日落之前出的城,已在隴東商埠重鎮洛門歇了腳,洛門雖是個小鎮,但卻是商家,兵家經由長安,前往臨洮、成紀,甘州等地的必經之地,人稱旱碼頭,所以比之成紀等地,還要繁華。

趙寶松兩口子也不敢睡,對燈提心弔膽的等著。直聽外面有人敲門,才相視一笑:「真的來了!」

寶如帶著股子寒風撲進門,尋到沉睡在床上的小青苗,抱住臉狠狠親了一嘴,暗道好傢夥,可算是跑出來了。

趙寶松與方衡兩個聊著方才客棧的事,黃氏拉寶如進了隔壁一間屋子,伸手摸了一把被窩裡的湯婆子熱熱的,又忙著替她兌水:「好好兒泡個澡,從明天開始,咱們就要趕路了,再想泡澡,只怕要等到隴西府的時候。」

這房子並無隔間,唯有一扇四開的屏風相隔,寶如凍的手腳俱麻,鑽進熱乎乎的水中,深深舒了口氣:「嫂子,這一回,咱們一家才算是真正緩過來了!」

黃氏拿著絲瓜絡子替寶如搓背,灑了幾瓣香料在水中,頓時整間屋子裡暖香氤氳。她揉著寶如細細兩條胳膊兒,一掐不入骨,卻叫人越生碾捏之心,她是個骨細肉勻的細骨架人兒。

再瞧那纖纖一點細腰,唯那一身比玉還要綿密,比脂還要細膩的好皮肉,真真是女人見了都愛摸兩把,更何況天性里總帶著獸性的男人們。

寶如天生一股少女體香,又甜又暖,天性嬌憨可人,相貌又生的絕色,才會惹得京中少年神魂顛倒,偏還混然不自覺。

這樣一個妙人兒,據說那季明德抱著睡了一個多月,卻未碰過。黃氏經過人事,只憑一眼,便知季明德果真沒動過她。

黃氏抑不住酸楚,暗道方衡逆母背父,抱著明年春闈名落孫山的風險呆在秦州,到如今連大太監王定疆都惹了,所貪圖的,可不就是寶如這麼個妙人兒么。

她兩眼一紅道:「咱們能有今天,得感謝你小衡哥哥,是他替你哥哥治的腿,又給的咱們銀子,能叫咱們徹底脫離王定疆的魔爪。

寶如,那季明德再怎麼好,也娶著兩房夫人,方衡可是紅口白牙答應過的,此生絕不再娶,就算你進不得他方家大門,他也只跟你一生一世做夫妻,你從此往後,就好好跟著他過唄!」

寶如苦笑著搖頭:果然銀子是好東西,幾個月前黃氏的話,可不是這麼說的。

她忽而一想,暗道不對啊,我是拿宅子換銀子,與方衡可是公平交易,怎麼到了嫂子這裡,有成委身於人了。她轉身道:「嫂子,只怕你有些誤解,方衡可是拿了我銀子才幫我的,一碼是一碼,我就算離開明德,也絕不能就這麼不明不白的跟著他!」

黃氏瞭然一笑道:「行了吧你,一會兒好好跟小衡聊聊,嫂子替你們守著門!」

她起身即出,將個方衡放了進來。

寶如脫光了衣服,人還在澡缶里泡著,那知嫂子竟如此乾脆,嚇的大叫:「嫂子,嫂子!」

黃氏咯吱一聲關上門,咣啷一聲清響,是從外面回上了鐵鎖扣兒:「寶如,你跟小衡好好聊聊,嫂子就在隔壁,有事兒叫一聲就成!」

寶如跪在水中,隔著屏風伸出一隻手,要夠那搭在床邊的衣服,一夠夠不著,再伸手,便聽方衡叫道:「寶如妹妹!」

寶如氣的直拍水花:「方衡,落難路上佔人便宜,難道這就是你京兆解元的城府?」

這屋子布置的很是豪華,撥步大床垂著紅茵帳,妝台上擺著銅鏡,並一瓶風乾花兒,宣紙屏風隔在牆角,燭光跳躍,少女跪坐於缶中,優美的曲線隱隱,浮在水墨繪成的山水之間。

方衡轉身拉門,黃氏已將門從外面回死。

寶如忽而側身,再去夠那搭在椅背上的衫子,腰肢伸直的剎那,方衡再叫一聲:「寶如妹妹!」

他其實沒想在逃行路上飢不擇食的匆匆佔有她,生怕她從屏風後面出來,自己定力不足要壞事。

寶如夠不到衣服,想想愈發覺得心酸,拍著水花氣哼哼說道:「方衡,咱們做的可是人貨兩訖的生意,才出秦州不過三個時辰,三更半夜的,我不信你果真敢過來,快給我滾出去!」

因燭在屏風裡頭,光只照著她,所以寶如燈下黑,看不到在外的方衡是個什麼情形。

不過六尺遠的距離,方衡細白的臉上冷汗珠子往外崩著,紅唇驟失血色,雙手高乍,雙眸側掃,盯著一柄長劍。

那柄長劍入肉三分,就抵在他的太陽穴上。

持劍的是季明德,目光比劍鋒還冷,穿著易騎馬的短裝,修腰勁腿,長劍橫指。

方衡不知道他一直藏匿於何處,只覺得鬢角一涼,悄無聲息的,他的劍已經抵上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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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堂春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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