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四 憐憫(捌)
始終保持著昏暗的旅社房間裡面,一個看不到身體,只有一顆頭掛在窗帘上面,長發幾乎蓋住了窗戶的女鬼,聲音顫抖:「你知道,我是怎麼死的嗎?」
嬴季覺得自己的脖子仰得有些酸疼,緩緩低了頭,在夜裡依然帶著些許亮光的眸子閃了一下,沒有立刻說話,她知道的只是這個人是從樓上掉下來死去的,看情況應該是被人推下來的,或許就是她身後那張床上的兩個人其中一個。
女鬼看嬴季半晌沒有回話,臉上帶了笑容,六分諷刺,三分悲涼,一分恐怖,帶著譏諷道:「你不知道,你什麼都不知道,憑什麼在這裡高高在上的,想要決定我的命運?」
嬴季聽到這句話,卻是將頭重新抬了起來,語氣有些冰冷:「從你死的那一刻,你的命運就已經結束了,現在的你,不過是個沒有命格的幽魂,別覺得這個世界上有鬼,就可以放肆而為了。」
「你……」女鬼聞言,一時間還沒有反應過來,一個人死亡之後,就已經沒有自己的命運這種言論,讓依然還有思想的她無法接受,也反應不過來。
就連一邊的鐘離聽到這句話,也是抬頭愣愣地看著嬴季,人死了就沒有能夠更改的命運,也沒有這個資格了,對自己難道不是一樣的嗎?
她有一種自己強迫著自己建立起來的,屬於這個世界屬於地府的世界觀也在慢慢瓦解崩塌。
但是嬴季似乎是沒有意識到自己說的話給這兩個人帶來了怎樣的傷害,手指已經在這個時候突然抬起來,一根絲線猛地甩了出去,霎時間就已經纏在了趴在窗戶上的女鬼脖子上,絲線在空氣中消失,女鬼卻已經被控制得完全沒有辦法反抗,一點一點地從窗戶中抽離出來,落到了房間里。
能夠看到她整個身子都染著血液,只是看著就覺得空氣中一股血腥之氣傳來,讓人聞之欲嘔,女鬼幾乎已經看不出屬於一個人類形狀的身子晃了晃,然後跪倒在地上。
鍾離已經被這樣的場景嚇得說不出話來,她雖然見過幾個人的死亡,但是這樣血腥恐怖的場景,卻還是第一次,她甚至感覺到自己已經要忍不住癱在地上了。
但是她卻嬴季完全沒有露出來一絲不適,明明她記得這個女生也並不是很擅長面對血腥場景的,但是嬴季的淡然也多少影響了她,鍾離把目光放在嬴季的身上,讓自己舒服了一點。
正想著馬上就可以回到地府的時候,她看到嬴季已經立刻一隻腿屈膝跪在地上,扶住了女鬼的身子,在女鬼的耳邊淡淡地說了一句:「你身上的戾氣太重了,要是讓鍾天師注意到,來世的生活可是會很苦的。」
鍾離微微睜大了眼睛,沒理解過來嬴季的意思,後者抬起手,食指尖上閃出來點點金紅色的暗光,點在了女鬼滿是鮮血的額頭,下一瞬,女鬼的身上隱隱縈繞著的黑色氣息散了些許,眼中的恨意也漸漸消失,斂下來眉睫,順從地站了起來。
嬴季這才鬆開了女鬼,自己也站了起來,扭頭看了一眼床上的兩個人,抿唇問道:「現在呢,這兩個人,是誰殺了你?」
「他們,兩個,都在……」女鬼說著,眼中閃出來血淚,明明鬼是沒有身體的,那滴淚卻是真真切切地流了下來。
鍾離看了看女鬼,覺得自己似乎勉強已經可以接受那個恐怖的樣子了,又扭頭看了看嬴季,後者的眼中帶了些許思索,她忍不住問道:「你,想要做些什麼嗎?」
嬴季回過神看了看鐘離,輕笑了一下道:「我還不知道呢,如果墜樓這件事交給了可以託付的人,我就算不做什麼,這兩個人也會得到應有的懲罰的。」
「那你知道,負責的人嗎?」鍾離下意識地問道,話說出來之後,她就覺得這個問題有些奇怪了,問一個從古代活過來的人知不知道一個案子的警察是誰,有點怪怪的了。
「說不定呢,」嬴季想到剛剛來到這裡的大樓時感受到的氣息,笑了笑走到了窗戶旁邊,扭頭道:「你將她帶回去吧。」
「啊?」鍾離沒反應過來,伸出手想要攔住嬴季,但是後者說完這句話,就已經在窗戶口消失了。
她看著面前斂眉看著地面的女鬼,暗暗嘆了口氣,將手伸了過去道:「跟我走,好嗎?」
女鬼看了這個似乎也已經死了的女生很久,才將瘦削的手放到了她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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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頂,一直待在旁邊聽著這兩個人說話沒出聲的年輕人終於忍不住開口道:「邢隊,我們可是連這個女生是不是他殺還沒確定呢。」
他也不是第一天知道自家這位面對案子時候的一意孤行和連休息都不願意休息一下的性子了,但是這麼久之後再遇到這種情況,他還是覺得不適應。
「一個好學生,上課時間不在教室已經很奇怪了除非是有人將她約出來,要不然我可不覺得她會突然過來這頂層。」邢郢拽了拽自己被風吹開的衣服,繼續說道:「雖然沒有證據,但是這已經足夠我們將這件事當做謀殺來處理了。」
「但是就算這樣,我們等到明天再來不行嗎?」年輕人慾哭無淚。
「你怎麼知道等到明天,這裡萬一有什麼證據不會被人拿走?命案發生后的每一分每一秒,都需要……」邢郢正說著,突然緩緩收了聲音,抬頭看著一個方向有些微愣。
年輕人沒聽完意料之中的教育的話,不解地順著自家邢隊的目光看過去,卻見面前大概一人高的控電室頂上,正坐著一個身穿紅色長裙,外面套著一個廣袖黑衫的女子正笑盈盈地看著他們。
這裡可是六樓啊,沒聲沒息的,這個女生怎麼上到這個地方的啊?看過的鬼故事的內容在他的心裡炸開,登時就發不出來聲音來。
方琦扭過頭的時候,也是一愣,但是身後還有兩個男人,她多少還有些安心,心裡最清晰的情緒,竟然是興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