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四十五 考試(玖)
徐階送走了徐老爺,就自己坐在那片矮牆的下面,面對著牆壁上的青苔,乖巧的樣子似乎是在面壁思過,但是哪裡有人面壁思過是坐著的呢?
他看著牆壁上面的紋路,目光卻越來越渙散,別說思過了,恐怕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一些什麼。
雜七雜八的什麼都有,錯過的景色,趕考的盛況,白色的試卷,筆尖上的墨汁劃出來的字跡,離開的同窗,路過的姑娘。
徐階的眸子突然閃了一下,像是恢復了神智,腦海中出現了那個大雨夜出現在城隍廟中的女子,扭過頭的瞬間發亮的眸子倏地就砸到了人心裡。
這種感覺有些奇怪,對於董群然來說,這是在自己的夢裡,他清楚地知道這一點,但是夢中的一切卻又不是他能夠控制的,徐階就是他,但是他卻不是徐階,這有些難以接受的,但是卻也能能夠讓他清楚一點,不管是徐階心中想的,還是手上做的,都是曾經發生過的事情,他在看別人的記憶,準確說,他在經歷別人經歷過的事情。
他甚至有些討厭自己還保持著神志,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別人的的身體中不受控制地思考別的事情,這種說起來很繞口的事情發生出來也並不讓人覺得舒服。
那一晚上的城隍廟,風雨大得讓人心驚,徐階坐在角落裡面,愣愣地看著嬴季不知道從哪裡找出來一塊布擦拭自己濕透了的頭髮,緩緩咽了口口水,一半不知所措,一半害怕。
嬴季扭頭看著徐階,很是認真地想了想后問道:「文曲星下界?」
「什麼東西?」徐階眨了眨眼睛,不解地問道:「你認識我?」
「認識你?」嬴季又皺了皺眉,她認識的是文曲星,但是下界之後,還能保持自己的記憶的,這個人可是第一個,這讓嬴季有些迷茫。
「你不認識我怎麼會知道我是文曲星下界的?」徐階也是皺起來眉頭問道,裹著破布蜷縮在裡面,又一本正經地問這種關於自己的問題,絲毫不害羞的模樣看上去有些傻兮兮的。
「你知道你是文曲星下界?」嬴季更愣了,他知道就知道了,但是哪有文曲星會在這種破廟躲雨的啊?
「知道啊,所有人都知道。」徐階回答得理所應當,因為他家那位老爺的原因,這方圓幾里,誰不知道他就是文曲星?
「誰告訴你的?」嬴季覺得自己有些明白了,只要不是文曲星告訴他他是文曲星,一切都好說,至於是什麼故事編出來的,都沒有所謂了。
「我父親啊,」徐階說罷,皺了皺眉,又抬頭抬手指了指自己背後的雕像很認真地補充了一句:「哦,我父親說是他告訴我父親的。」
一口一個我父親,嬴季外頭一邊擦著頭髮,一邊抬頭看著面前在閃電下點的有些恐怖的城隍爺的大像,挑了挑眉突然問道:「還真是你告訴他的啊?」
徐階的身體忽地抖了一下,顫顫巍巍地扭頭看了一眼自己身後面無表情地城隍爺,又看了看不遠處臉上帶著笑似是笑罵了一句「懶人」的女子,覺得自己的魂都已經不是自己的了,伸著手扶著身邊的柱子,咽了口口水道:「你,在跟誰說話?」
嬴季眼睛眯起來,帶著笑意道:「城隍爺啊,你不是說是他告訴你父親的嗎,所以我問一下啊。」
「你,他,你們……」徐階已經震驚地連話都說不出來了,只顧著指著嬴季和城隍爺來回看著,想要尋找一個詞來形容現在荒謬的場景。
嬴季卻又笑了,將手中的布隨手扔到了一邊,笑著說道:「沒關係,就算告訴他也沒事的,反正這位……少年,好像還挺介意自己文曲星下凡這個稱呼的?」
不知道為什麼,他感覺自己面前的女子有些輕浮,但是對上那雙眼睛她又沒有任何的感情,似乎只是說出來在她看來的事實而已,但是她說的就是對的,他甚至沒有辦法否認,因為字就是很在意,若不然不開始也就不會帶著賭氣意味問出來「你認識我」這種話了。
「你,你別在這裝神弄鬼……」徐階拽了拽自己的破被子往後退了退,說出來自己都覺得底氣不足的話。
「我裝神弄鬼?」嬴季看了一眼外面的風雨,一邊把自己的衣服弄乾一邊笑道:「不知道文曲星爺這是耍什麼小孩脾氣呢,這樣的天氣不在家裡面待著,跑到城隍爺這裡訴苦?」
「我才沒……」話說到一邊,剩下的話就卡在喉間說不出來了,他的眼裡已經不只是害怕了,也顧不得什麼君子風度,指著嬴季道:「你,你到底是誰,怎麼知道這些的?」
「他告訴我的啊。」嬴季笑得雲淡風輕,伸手指了一下徐階的身後。
不用回頭,徐階也知道她指的是什麼,這個地方,除了城隍爺,還能有誰呢?
明明不想相信的,但是這個女子說出來的東西已經遠遠超過那些江湖騙子的什麼印堂發黑了,除了真的知道,怎麼有人會連第一次見面的人剛剛在做什麼都能夠說得這麼清楚呢?
看著徐階害怕的樣子,嬴季微微一笑盡量露出來像是溫柔女子的模樣上前了一步,在徐階驚恐的目光中,停在了他面前兩步的供奉桌前,一隻手支著身子歪頭笑道:「怎麼,你對於自己要參加考試,要做一個讀書人,要狀元及第的人生安排很不滿意?」
原本是想要抗拒這女子說的所有的話來保證自己的清醒和安全的,但是誰知道這女子一句話就說到了自己的心頭,不由得就愣了一下,癟了癟嘴道:「你知道的可真多。」
「為什麼不滿意呢?」嬴季彷彿沒有聽到他的諷刺,看著自己面前的一面畫壁,幽幽地問道:「你父親便是進士,也算是半個書香門第,你天賦聰穎,身負眾望不說,考中狀元,平步青雲,不管對於家門,對於你自己也是幸事一件,為什麼不滿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