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求情/錯落
不休不眠,三天半趕到京都。
乾清殿外,小朱子滿臉歉意:「公主請先回去歇歇,皇上這會兒正同幾位大臣商議國事,咱家可不敢進去打擾。」
「噢……有勞公公了。我……我還是在這裡等吧。」
雪池在一旁看看天色,對我說,「皇上這個時候往往都要議事到很晚的,還是先到我家換換衣服,休憩一番再來好不好?」
我搖搖頭,「不了,爭取一分一秒對我來說都是十分重要的。」
沉默了一會兒,我看看同樣一身疲憊的雪池,「雪池……你快點到吏部登記吧。擅自離職這麼久,別拖了。」
忽然他走進一步,把我納入懷中,「我不放心你,喬兒……喬兒……」每一聲呼喚都包含了太多的無奈。
我定了定神,伸手環上他的腰,良久,說了兩個字,「謝謝。」
「好好照顧自己,知道嗎?」一隻溫暖的大手在我腦袋上來回摩挲。
「對不起……」我把臉埋入他胸膛,難過不已,「我是一個意志不堅定的人。」我想要接受你,可是我卻回頭了去尋找那個早已紮根在我骨骼血液中的身影。
「不,你是我見過的最堅定的人。」他低沉的聲音在耳邊,「你心裡……一直一直,藏著宇少爺,沒有變過,這不是堅定是什麼?」
我含淚笑出來,「你可真會曲解。」
他也笑了。漸漸地目光幽深起來,粗糙的手指在鬢邊流連。只是……你心裡,可曾有過我?
讀懂了他的目光,我收起笑容。儘管會傷害到他,還是要說出來,「雪池,你值得更好的人伴你一生。不管那個人是男是女,是富是貧,他都會珍惜你心疼你把整顆心交給你。生命苦短,不要……,不要再浪費時間。」
對視半晌,雪池猛地收緊手臂,急促而炙熱的唇落在額頭,隨即放開我轉身急急步去。
看著那個倉皇而羞澀的人離去,我在心裡默默懺悔和祝福,然後繼續專心致志等待,等待那個我和洛宇的救贖的主人。
直到天色擦黑,方有三四個深紫色官服的大臣弓腰快步退出來。之後不到半刻,即有太監宣我覲見。
「臣女安晴叩見吾皇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我跪在光潔可鑒的地面上。
過了一會兒,一雙黑色描金龍的朝靴出現在視線中,嚴肅的聲音,「這麼著急見朕,所為何事?」
「臣女想求皇上賜與一物。」
「哼!」一聲不屑的冷哼,靴子移到我左邊,籠來淡遠的龍涎香。又從左邊轉到後面,然後又轉到右面,左左右右轉了幾輪,等到我冷汗已經涔涔滲入裡衣,他才出聲。
「朕為何幫你去救朕的死對頭?你倒給一個理由出來。」皇帝冷冷地道。
我一聽,就明白長孫熙文已經知曉了我想要什麼。我伏地曰:「皇上,何為死對頭?臣女……不,臣妾只知楚王世子嘔心瀝血、鞠躬盡瘁,皆為皇朝百姓造福。一心一意輔助皇上治理江山,礦山漕運等年年及時貢稅。田地生產糧食從來不敢私自囤積,全部上交國庫,如有天災**,還廣開糧倉濟民賑災。雖然楚澤王的確曾有不軌意圖,可是世子大公不私,甘違父倫把王爺軟禁起來。即使是岳氏叛徒大舉之時,世子亦不惜將結妻子拋下,搶先出去聯絡御林軍迴旋來救皇上。更有甚者,皇上顧慮兄弟面子,不好出面擺平洛陽王。也是世子不惜犯上之罪,不聲不響為陛下奪回戍邊軍權。或許這都是臣妾的片面之見,未能真正正確看待問題,可是臣妾知道,要做這麼多事,世子他拖垮了自己身體,根本不可能有膽量也沒有精力生無妄念頭。臣妾只是一個妻子,想求皇上憐憫,讓臣妾得以挽回丈夫的生命,還望皇上大仁大義,將靈蛛王賜予臣妾帶杭舟。」
我伏在地上,說完,不敢抬頭,靜靜等候落。
「喬竹悅,朕跟你也不拐什麼彎子,把話挑明了說。這麼多年的奮鬥,就是為了要把長孫洛宇比下去,讓父皇好好看上一眼。現在父皇不在了,但楚澤王一向是朝廷大患,勢力實在太大。於公於私,朕都不願意救他。況且你以為他為什麼這麼有恃無恐,全心全力幫助朕的江山?就因為狩獵場叛亂那個時候他已經把父皇遺詔從太后那裡奪了去,他就是料定了朕不敢動他分毫,否則就把遺詔公布!以後朕的一舉一動都要受他牽制,好不容易他要死了,他死了,遺詔就沒有用了,你說朕會不會這麼傻,喬、竹、悅,恩?!」他一字一頓說完最後幾個字,冷酷的聲音沒有絲毫情義。
心中一股絕望的酸楚湧上來,我被冰涼的地面凍得打個冷戰。穩了穩心神,我慢慢開口道:「皇上,那麼恕臣妾大不敬也挑明了說話。洛宇是陛下親生兄弟,本是同根生,雖不在一起長大,卻也是血脈相連的至親。臣妾知道靈蛛王自古乃天子專屬神獸,其他人不得染指。可是臣妾還是不自量力,妄想皇上開恩,只為一份情義。」
剛說完,肩膀被一股大力扳起來,那張俊臉出現在眼前,黑眸里蘊著怒火,「長孫洛宇搶了父皇的愛,搶了大半江山,又搶了你。情義?哼,做在這個位子上的,最要不得的就是情義二字。居然要我救他,真是只有你這笨女人才說的出來。」
「我?」
「你為什麼不肯做朕的皇貴妃?」
我稍微離遠一點,低下頭,「皇上,我給過你機會,可是你那晚去了曹妃那裡,你放過機會,怨得了……」內心一陣悲哀,「洛宇……他沒有對不起我。皇上,要不是因為已經走投無路,有誰願意低聲下氣求人呢?您真的……不肯嗎?」我幾乎無力,嘶喊。
長孫熙文冷冷盯著我,袖口微微抖動著,「你要知道,朕完全可以將你囚禁在這裡,管你願不願意,明天就可以宣禮,進行冊封儀式,等著吧。」
「皇上,洛宇只剩下幾天的時間了。」我重複這一句話。
長孫熙文拂袖而去,留下我跪在乾清殿的偏殿里。
我環視了一下空蕩蕩冷清清的空間,心裡慶幸身上穿了一件厚厚的裘衣,否則不被皇帝的冰山臉凍死,也要給這偏殿的清寒冷死。
跪了差不多一個小時,我的膝蓋開始麻,身體也涼下來。再厚的衣服也抵擋不了絲絲縷縷的寒氣鑽進皮膚,牙關開始打戰。肚子也很不爭氣地叫起來。
我不禁暗暗叫苦。這幾天趕路,沒有心情好好吃飯,來之前那頓飯我只喝了一碗粥和一個饅頭。想起曾經擺在我面前熱氣騰騰的熬得爛爛的瘦肉粥,還有飄著面香的白饅頭,我後悔死了,如果現在把它們再放到我面前,我一定不會沒胃口了。
又過了快半個時辰,因為飢餓全身沒有力氣,差點跪不下去,肚子空空的使得胃有點痙攣。我麻木地跪著,Tnnd害死人了,電視小說里主角一跪就跪個三天三夜然後暈過去,我這還沒跪到幾個小時呢,就撐不住了。胃痛愈清晰起來,根本沒有暈倒的趨勢。
好餓呀。肚子一陣陣縮緊地痛。
正當餓極,忽然一個身影靠進過來,我有氣無力地抬頭一看,原來是小朱子。
他笑眯眯地從袖籠里摸出一個紗布包,塞進我懷裡,然後壓低聲音說:「這裡有倆包子,我把宮女都支走了,快吃吧。」
小朱子說什麼我根本沒聽到,因為包子香味飄來的時候我已經丟魂了,更別提溫熱的感覺從布包里傳來的時候。我顫抖著手打開,抓起一個馬上咬一大口,是肉包子!我又咬了兩口,忽然悲從中來,淚水吧嗒吧嗒就掉在了包子上。
我真是一點用都沒有,洛宇生病幫不上忙,就連求情,嘴巴笨說服不了皇上,跪也跪不了電視上那樣堅定不移威武不屈。我越想越難過,淚水止不住地直掉。
亂七八糟把包子吃完,身體暖和了很多,胃痛也緩解了,除了膝蓋繼續麻痹,我想我還能挺一挺。
……
夜晚點上了燈火,火爐也熊熊燃燒著,我咬牙跪在地上,瞪著在案上埋頭疾書的皇帝。他處理完一疊又一疊的奏章,就是不抬頭理會我一眼。我悄悄揉揉酸麻的腿,心急如焚的同時把長孫熙文從頭到腳趾罵了一遍——不敢罵他祖宗十八代是因為那同時也是洛宇的祖宗。
末了,夜已漸深,長孫熙文忽然把手中的毛筆狠狠擲在地上,人走下來,抬手就把我拉起來拖到椅子上。
一陣尖銳的刺痛從膝蓋傳來,我緊蹙著眉頭,「皇上……」
皇帝冷冷斜了我一眼,手掌貼在我膝蓋上,不一會兒有灼熱的溫度隔著衣服傳來。「啊……」我痛叫出聲,不由自主地向後縮了縮。
他撤回手掌,諷道:「才兩個時辰,你的膝蓋比包子還腫了。」
我不敢用力地揉著腿,心中又難過又焦急又憤恨,「你到底給不給靈蛛?」就快到午夜了,他要是不肯,我也不打算等下去了,就按照啟雲的指示強行奪過來,反正皇上就在這裡,料它一定在周圍地底,不會遠的。不過……我怵怵地看看四周搖曳的燈火,真的要自己一個面對恐怖得要死的巨蜘蛛嗎?然後怎麼樣逃出皇城與在外面接應的水清碰頭呢?
「唔……」忽然兩片柔軟灼熱的唇貼上來,輾轉廝磨。我一驚之下揮手打去,長孫熙文巧妙地順風側身避開,漆黑的眼眸斜睨,「你居然還想打朕?」
我嚇得不敢動,好不容易找回自己聲音,「我……我……不是故意的,皇上……」我就差痛哭流涕了,「皇上,你要我做什麼都可以,可是請先救洛宇的命吧,只要你肯,我做什麼都願意……」
他輕而易舉地捉住我兩個手腕,盯著我背後起毛,竟然輕嘆了一口氣,「要是,靈蛛不在我這裡,你還會這樣求我嗎?」
「什麼!」我愣住了,「皇上,你還是不肯救洛宇嗎?靈蛛怎麼可能不在你這裡呢,不要開玩笑了。洛宇只得這麼一個活著的希望,怎麼可能不在你這裡……」
「你冷靜一點!」長孫熙文粗暴地打斷我。
「我冷靜不了!」我吼道。洛宇唯一的希望,唯一能活著的機會,不在這裡?這世間還到哪裡找虛無縹緲的另一隻?我劇烈地戰慄起來。
「我知道它在哪裡,雖然它不在我這裡!該死的,你能不能鎮定一點!」皇帝狠狠地咒罵。
「真的?」我攥緊他的袖子,如溺水的人死也不肯放開身邊的浮木。
「你先聽我把事情說清楚。當初靈蛛王是跟著我父皇沒錯。可是父皇卻是意欲把皇位傳給長孫洛宇,自然靈蛛應該跟著洛宇的。但是父皇猝死,沒來得及把靈蛛過給任何人。」
「那它現在在哪裡?」我看著他俊秀的面容,輕輕問道。
「自然是在父皇陵墓那裡。」
「那就是說,我得半夜到陵墓那裡……」一陣滲入骨髓的寒意侵上來。
「你現在去也來不及了!皇陵是封死的,你進不去。」長孫熙文扶住我軟的身體,凝重地說道。
「那一點辦法都沒有了嗎?」洛宇只剩下六天的時間了,把一座陵墓敲開得多少時間?要是皇帝不支持,憑我一己之力怎可能把皇陵炸開?
「你先別急,一定有辦法的。父皇他先於母后仙去,所以有一道偏門沒有封死,那是等待皇后歸天用的。你等一天的時候,應該夠把那扇門打開。」
我點點頭。這麼說,皇帝肯幫我。我感激地看他一眼,忽然覺得一切都通暢起來,膝蓋也沒有那麼刺痛了,只要有辦法就好,只要洛宇能活下來就好。
皇帝不自然地扭頭過去,「不要這樣看著我,否則我改變主意把你強留在宮中,楚澤王也沒有辦法奈何。」我立即垂下眼帘,暗暗伸舌頭腹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