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6章 大國崛起與小民尊嚴
魯迅先生早年學醫,后覺醫術再高治不了國人,毅然改從文,決心做一個打破鐵屋子透些新鮮空氣進來的鬥士。
因為他親眼目睹國人之麻木愚昧,圍觀洋人砍國人,揩烈士的血饅頭……你覺得藏馬山人,與那時的國人相比,如何?
「那肯定是強多了的,不可同日而語!」丁山篤定且激昂。
「為什麼呢?」於樂慈祥地看著丁山。
「那是中華民族五千年來最黑暗的時刻,國不國,民不民,大廈將傾,民生塗炭,小部分人醉生夢死,大部分人渾渾噩噩。沒有大國崛起,哪來的小民尊嚴?」網路作家憂桑的小胖三觀極正,描述精準,比灣灣的女作家強了太多。
「當是時也,魯迅先生是怎麼評價這些渾渾噩噩者的呢?」
「哀其不幸,怒其不爭。」丁山還是有詞,「愛之深,責之切吧。」
「魯迅先生又是怎麼做的呢?」於樂一層層問下去。
「燃燒自己,化身燈塔,照亮國人。」丁山考慮了一下才回答,好像有點明白樂哥要說什麼了,「即使無法照亮國人,也要做一點高處的燈火如豆,指引國人走向光明的路。」
另有一位老先生,深入農村調查,總結了多地農村調查報告,創建農民運動講習所,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終於走出一條農村包圍城市、抗日民族統一戰線的革命道路。藏馬山人與那時的農民相比,如何?
「應該比那時強的吧?」丁山還是比較肯定,事實依據也很充分,「舊社會農民基本上不識字,全國的文盲率超過八成。現在的藏馬山人,無論男女老少,至少都是讀書識字的吧。」
「那麼,」於樂點頭表示認可,「這位老先生是怎麼評價這些國民的呢?」
「從群眾中來,到群眾中去,人民是歷史的創造者,是真正的英雄,推動歷史的車輪滾滾向前。」有些話耳熟能詳,丁山隨口就能說出幾句,卻真的未曾考慮過其背後的深意。
看著丁山震驚於自己脫口而出的話語,於樂笑笑表示孺子可教,不過下面這道題就有點超綱了,「你認為魯迅先生與這位先生相比,如何?」
「哦,毛嗲嗲是千古偉人,魯迅先生比不了吧?」丁山再次脫口而出,卻也帶了些疑問。誰曾經這麼比較呢,不過答案倒是挺明顯的。
於樂也再次點頭,「區別在哪裡呢?」
「魯迅先生想的是開啟民智,燈塔嘛,站得高望得遠,高潔卻煢煢孑立。」丁山好像是再次跟上了於樂的思路,「毛嗲嗲卻自認為是……人民群眾中的一員?」
「這也是***,***等先驅的共同問題。」於樂笑笑表示同意,「他們想到的和努力去做的,只是啟蒙者和領導者,卻沒有認識到勞動人民的主體地位及蘊涵其中的雄偉力量。勞動人民即使有力量,那也是被啟蒙的結果,被領導的結果。這樣子評價,對歷史人物的要求可能太高了點兒。所以我們只能說,毛嗲嗲是千古偉人,不世出的偉人,非尋常人傑可比也。」
丁山默然,雖然沒這麼想過,卻是不能同意更多。
毛嗲嗲無疑是千古偉人,丁山一直是這麼認定的,卻未曾思考過到底偉大在何處。
或者說認定其偉大的緣由,首先想到的就是歷史功勛吧,領導國人推翻三座大山,中國人民從此站起來了。
「我們再換一個時空,與陡崖水庫同期,全國共建設了八萬四千餘座水庫,當時的勞動人民,也就是我們的父輩祖輩,扛著鐵鍬鎬頭,自帶乾糧,吃住在工地。現在的藏馬山人與之相比,如何?」
「恐怕……不如?」丁山猶豫了好一陣子,答案卻是不太確定。
如果於樂問的第一個問題就是這個,丁山應該是確定的,那時的勞動人民幹勁多大呀,根本不計較個人得失!
「無論如何,」於樂也未給出答案,或者說答案並不重要,只是拍了拍丁山的肩膀,「抱怨周邊黑暗無光,人民愚昧自私,肯定是不對的。老想著照亮誰,啟蒙誰,不能說不對,至少比前者要強些。但也是把自己放在了較高的位置上,俯瞰眾生而已,甚至是一種自戀也未可知。」
丁山的大腦轉得飛起,差不多有豆汁濺出來。
毛嗲嗲是個圖書管理員,每月掙八塊大洋。魯迅先生每月三百多塊,每年可以買一個四合院。***先生,***先生掙得更多,四五百塊吧,每年可以買一個帶跨院的四合院。
他們離得勞動人民太遠。
也是這些大先生,甚至極端地認為國人劣根劣種,毛病甚至出在漢字上,要徹底革除了漢字實施拼音化,非如此不如與救國救民。相對來說,砸爛孔家店那都是小打小鬧了……
魯迅先生畫外音,這話是我說的,但不止是我這麼說過,你可別賴在我一個人身上。
丁山想來,何其悲壯,何其決絕,有跳崖的勇氣和決心。
可是,認知偏差了啊,錯得離譜啊。
效果就像另一位更早些的大先生,左腎出了問題,卻割掉了右腎。
當然,偉人畢竟不世出,足供千古景仰,卻不能拿偉人來要求世人,以及,那麼些人傑。
丁山至少明白了,舊社會深受三座大山壓迫的貧苦農民也好,新社會挖水庫造梯田的父輩祖輩也好,其思想素質和行為規範就一定那麼高尚嗎,有沒有齷齪齟齬耍小心思呢,有沒有愚昧憊賴貪小便宜呢,恐怕也是有的。
那麼,毛嗲嗲在深入農村調查並創辦講習所時,他是怎麼想的呢。
這個角度挺新穎的,回頭再思考一下,學習一下四卷。
不過,樂哥所要表達的,應該是另一個側面,我藏馬山人真的就那麼差嗎?
問題肯定是存在的,但最大的問題,卻是在我吧?
境界不同,看問題的角度不同,看到的結果也不同。
人民群眾是創造歷史的英雄,我連燈塔都做不到,卻一直在埋怨周邊太黑暗。
更何況,我才剛剛洗掉了腳上的泥。
那泥卻進了心裡。
丁山又想起了樂哥的另一句話,埋怨糞坑的都是蛆。
滿眼都是差的人,是心瞎了啊。
網上那些言必稱「你國」的人,到底是些神馬東西呢。
哦,又錯了,他們身上也一定是有閃光點的,我要好好找一找,一定能找到的……
「你我皆凡人,」於樂說得有些虧心,好在也不怎麼怕雷劈。
「嗯,你我都是地地道道的藏馬山人。藏馬山人身上的丑,就是你我身上的丑。你我做好一些,就是藏馬山人變好了些。」於樂抬頭看天後才繼續說道。
「哥,我懂了。」丁山突然想到了如何寫作。
文章中也要有一種叫做靈魂的東西,丁山自忖,以前的文章中沒有,但以後一定會有的。
如何教育和改造,啊,又錯了,如何投入鄉親們中間去,探索出一條物質精神雙豐收的康庄大道來,相對都是較輕的了。
原本丁山只是覺得,樂哥比自己有錢,有錢人有道理,有錢人辦法多。
甚至也不是沒有過那麼一閃念,如果我和樂哥異位而處,我也不見得就比他差嘛,他只是運氣好了點兒,小帥了點兒,卻黑,黑黢黢的。
如今遙望藏馬山,巍巍乎高哉……
丁山暈暈乎乎,卻是兩眼放光地走了,要回到親愛的陡崖屯山民中間,準備開展一場轟轟烈烈的大鬥爭。
於樂掀了掀眉毛,取捷徑直飛陡崖水庫。
有個問題還沒解決,就是那隻直徑兩米有餘的大土鱉。
六平方公里的水庫足夠大,此時大土鱉正在水底下,歡快地追殺一條兩米多長的黑魚。
這種黑魚脂肪含量高,味道絕佳,口感上好,大土鱉雖然不明就裡,辨識力卻是強了,胃口也刁了起來。
這些日子裡,大土鱉非黑魚不吃,同為肉食魚的黑魚卻是闔族遭殃了。
黑魚越來越難抓,大土鱉卻總是能做到,甚至還帶了一種戲耍的心理,玩夠了時才一口咬下。
腥血入喉,痛快淋漓,大土鱉卻是悚然一驚,惶急浮出水面。
兩米多長的黑魚甚至還留在嘴裡,就像蜥蜴吐出了長長的舌頭。
不可招惹的,必須服從的高級存在,前一段時間見過一次,當時大土鱉聽到了岸上喧囂聒噪。
就像樓下跳廣場舞震天響的大媽們,如果大土鱉知道這個概念的話,所以就忍不住浮出水面想教訓一下那些低級存在。
結果卻是見到了高級存在。
高級存在揮爪可滅世,萬不可忤逆,大土鱉的小腦仁里有一種模糊卻堅定的意念,所以它很乖,乖得直截了當。
「噗!」
大土鱉極速游向堤壩,碩大的腦袋一晃,兩米多長的無頭黑魚便被扔上了堤壩,正落在於樂腳下。
我去!
於樂愣了愣,我這剛發出召喚,它就趕來了,還獻上了……貢品?
俯觀大土鱉正嘖嘴呢,顯然還在回味著,並且頗多不舍,黑魚分明是一種美味。
這麼乖,不好弄它啊。
對於樂來說,抹殺這隻大土鱉,不過是舉手之勞。
帶回山野小店,分塊拿出來,還是老山叔和孩子們的上佳補品。
只是要好些日子才能吃完呢,當然還得編一個硬故事,從哪兒逮了很多隻土鱉呢,這才是頭痛的事兒。
如果放過它,萬一有事,誰能對付得了它,那不是遺禍人間嗎?
這個有事,是指身不由己,或者身隕,或者陷在仙界回不來,於樂一直存在這種朝不保夕的憂懼。
人間唯一神,情系人間事,尤其是身後事。
大土鱉吃幾個人事小,甚至吃一些人也事小,如果人間變成土鱉間呢?要知道太古時期,人類比之野獸並無優勢,即使最終他們還是化為了人形。
另外的問題就是,仙界與人間還有其它的通道嗎?
於樂發出神念,與大土鱉交流。
大土鱉有些神智,也有自我意識,概念卻是模糊不清,更沒有發展出語言來,於樂只能連猜帶蒙地意會。
神念回復,大意是一段時間之前,本座在水中吃了一個小東西,肚子痛得不行,渾身膨脹欲炸裂,流了好些血,懵懵懂懂地沉底睡去。再醒來時,便覺得腦袋清醒了些,眼睛亮了些,游水速度快了些,牙齒力氣大了些,抓黑魚不費勁了。這個黑魚真好吃,你嘗嘗吧。你要的話本座這兒還有,但也不多了,應該還有幾條的,本座再找找去……
多大的小東西呢?於樂打斷了大土鱉的話癆。
很小很小,漂在水上的,好像半拉子,有的話本座還想吃,那小東西吃了很疼,但很管事兒……
到底有多小呢?於樂再次打斷,並且給了大土鱉一記腦震蕩。
大土鱉神念無奈,本座幫不了你,好像還翻了個白眼,倒是再不敢廢話了,還不留痕迹地游遠了些。
於樂取出一枚仙界葡萄,大土鱉眼前一亮,差不多!
高級存在你要把這小東西賜給本座嗎,吃完了很疼,吃完了變聰明啊,大土鱉快速回遊,靠在堤壩下。
於樂卻是把仙界葡萄扔進了自己嘴裡,嚼了嚼咽了。大土鱉撅了噘嘴,卻也不敢央告,高級存在居然沒膨脹流血,也沒昏睡過去?
水聲潺潺。
周邊數條河流匯入陡崖水庫,其中就有白馬河。
於樂突然想了起來,當初拿牛犇試藥,就是在白馬河中。當時牛犇抱了死志,毅然決然猛咬一口,然後就渾身紅亮如鹵煮,周邊河水起泡,牛犇也失去意識,像死魚翻肚皮,順流而下。
或者,牛犇其實只吞下了半枚葡萄吧?
確認過眼神,大土鱉就是吃了仙界葡萄,並且是半拉子。
應該是牛犇被於樂撈了回來,那半枚葡萄卻順流而下進入水庫,大土鱉則幸運地得了大機緣。
於樂心下大定,也打算放它一馬,怎麼說也都是一條命啊。
阿黃,大元帥,大將軍,也都吃了仙界葡萄,神智其實比大土鱉還更高級些。
白浮雲和牛犇,完全可以控制它們,即使我不在了。
我不在了啊,於樂莫名地有些傷感有如黛玉葬花。
怎麼說也是一場大機緣吧,就像得了大機緣的我,不能因為有機緣就抹殺之吧。
不能的!
於樂仰頭望天,雖然仙界並不在那兒。
仙界哪兒都不在,從地球的角度看來。
「你叫阿土!」於樂回過神來,莊嚴肅穆地傳遞神念,周身有光芒散發。
「本座叫阿土?謝謝高級存在!」明白了「我是誰」這個哲學原本的大土鱉,歡快地魚躍而出,又扎了猛子回來。
「我叫於樂,是藏馬山神。」於樂再次傳遞。
「高級存在叫於樂。」阿土回應,藏馬山神暫時還理解不了,但可以記住。
「我是你的主人。」於樂繼續。
「主人。」阿土很容易就接受了這個。
「你不可以傷人。」於樂下了誡令,其實很有必要給阿土來一個機器人三大定律,不過這貨還需要慢慢理解。
於樂比量了一下自己,又縮小些比量了一下,大概的形狀,這種叫人。
阿土好像是懂了吧?比大黃的智力基礎差了太多。
「你不可以讓人看見。」於樂繼續訓誡。不殺人也不能嚇人啊,嚇人其實比殺人還嚴重。
阿土又懂了,雖然不太理解,卻是不妨礙執行。
「去吧。」於樂擺了擺手,培養小動物不是那麼容易的,要慢慢來。
阿土明顯是聽懂了,並且有神念傳回,好像有些依依不捨的樣子,阿土不能跟著主人走嗎?
主人卻是毫不留戀地消失了,瞬間消失無蹤。
連同地上那條缺了腦袋的兩米多長的大黑魚。
Ps:中秋節夾襖祝大家祝闔家團圓,諸事順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