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7章 依舊活著
第7章依舊活著
「我兄弟在哪裡。。已經一天一夜了。。」
某處義軍營地當中,一個鬚髮賁張的魁偉大漢,高聲的對左右咆哮著
「還沒有回來么。。再讓人去找。。」
「哪怕找遍全城每寸地方,也一定要找到為止。。」
「晁率將還請寬心一二,三隊頭這次只是私下離隊而已」
一名形容蒼老的部下勸說道。
「也許就是盤亘在城中某處流連,而誤了歸期而已。。」
「況且還有那麼多人跟隨,都是經年老卒不是。。當是出不了什麼狀況的。。」
「再說城中已經被划做各部人馬的駐留。」
「貿然大張旗鼓闖過去搜尋,只怕是有些妨礙的。。」
「那就想辦法啊,不管是托轉交情,還是從我的私蓄里拿財帛去買通他們啊。。」
「是是。。。」
左右噤如寒蟬的連忙奔走起來。
只是不久之後,在他利用自己權勢和人脈的全力運作之下,很快就得到了消息和回應,卻是個不擇不扣的壞消息。
「全都死了,死無全屍?,這可是我的兄弟啊」
他頓時眼睛都紅了。
「一個糠餅子都給我留下大半的兄弟啊」
「全家老小都餓死之後,我僅剩的一個兄弟啊」
「跟我一路走過來都沒能丟了性命。。」
「竟然在這已經陷落的廣州成立,死得這麼凄慘」
「這叫我怎甘咽下這口氣啊。。」
。。。。。。
與此同時,在還算宏偉的城門邊上的人群里推來擠去的,排了老半天也沒有等到的周淮安,也忍不住在飢餓和困意中,靠著牆邊小小打了一個盹又被驚醒過來。
「兒子額。。你就叫周淮安了」
兒時依稀的言語仿若是還在耳旁。
這個名字源自他家老頭子,用來紀念出生在江蘇淮安的開國先總理周公;雖然他老爹這個周和那個周,不過是八竿子打不著的同城同姓而已,人家更是實打實的紹興籍;
但是絲毫不妨礙他家這位追慕依舊的老頭子,追著當年諸如「衛國」「愛國」「衛紅」「衛東」「援朝」之類,殘餘時代特色的尾巴和起名不能用地名的戶籍漏洞,給他起了這麼個看起來頗為大路貨/中規中矩的名字。
然後,等到他稍稍懂事的年紀之後,隨著錄影廳里一部膾炙人口的港台武俠片,《新龍門客棧》流傳開來之後,他就不免飽受這個名字產生的困擾和無奈了;隨著升學的過程宗室會免不了會碰上,新認識的同學拿著這個名字來說笑和引為話題。
甚至還一度有外校的小痞子慕名而來,堵在教室門外像是動物園般的觀賞一二;直到他痛下決心以數進醫務室為大家,狠狠打了好幾架才讓事情消停下去。
但是他這個名字帶來的隱隱影響,卻是差不多多多少少伴隨他上了大學了;甚至還有比較狹促而風趣的教授講師,會課外故意問他一句「你的金鑲玉在哪兒」「紅顏知己莫言又在何方。」
直到另一位與女俠莫言同名,寫鄉土小黃文的文學中年/猥瑣大叔,開始在文壇中風生水起之後,這種隱隱的話題才逐漸消失不見了。
來到了廣州城外,周淮安發現自己再次失算了。雖然有過行走在非洲大陸也直面過荒野地區的經驗,但是他顯然還是嚴重低估了孤身一人在這個時代行走和活動的危險性。
因為,他從身邊那些人群里無意得到的些許消息是,在這個時代的城市周邊和郊區,可還是有著虎狼熊豹等兇猛野獸出沒的記錄,並且不乏各種人畜受到襲擊的例子,;
尤其是在這相對開化程度不高的嶺南地區。自古以來就是流放政治犯的惡地;雖然經過歷代的開發,但鬼知道還有多少大自然的意外驚喜在等著人類呢。比如在農民起義軍到來的半個月前,在廣州境內的鄉下,就有小販被猛獸叼走的傳聞。
而且,要知道哪怕是在周淮安所生活過的後世,一直到解放后的很長一段時間內,為了解決野外生產生活當中的野獸危害問題,國家可是多次組織了民兵和部隊,進行過相應的滅殺除害運動;差不多用了許多年時間,才將各種野外出沒的猛獸們,逐漸變成了後來只能在動物園和保護區里,才能見到的瀕危物種。
其次是,在這個動蕩之世的各條道路上,同樣也不缺乏各種多如牛毛的盜匪劫道,或是由飢餓流民所轉化過來的餓殍浪潮消息;無論是前者還是後者,對於缺乏足夠武力也沒有形成規模的行人和商旅而言,簡直就是致命的威脅和阻礙;
事實上,就算是在古代那些號稱是文景、貞觀、天寶、洪武的治世當中,也是免不了種種盜匪和變亂的記錄,當然了這種情況下通常已經不是簡單天災人禍的饑民背景;既有一些窮鄉僻壤而「窮極思變」的民風釋然,也有那些雄踞地方的門閥氏族豪強大戶,在背後作為推手和加以利用的因素。
而且在那些本地人的隻言片語中,大唐王朝駐留在道路上的官軍,甚至是比這些猛獸、盜匪更加危險和可怕的存在;在他們的眼中,或許再沒有比一個缺少身份證明或是沒有路憑的外鄉人,更好下手的肥羊和誣良為盜劫殺斂財的目標了。
於是,一座座的城池及其影響力可以輻射的周邊地帶,反而成為了這個動亂時代當中,相對安全一些的孤島了,所以基本沒有人願意離開廣州,反而在城門重新打開之後,還在有人源源不斷的逃奔回來。
尤其是在黃巢的義軍打下廣州有開始放賑的消息傳開之後,從四里八鄉冒出來的饑民和流人,幾乎是塞滿了每一條主要的道路,在這種情況下周淮安想要就此脫身的可能性變得微乎其微了。
雖然他同樣可以尋找那些相對荒僻少人的山道、小路,來嘗試性的繞開那些遍設關卡的官道;但在既沒有北斗衛星定位系統可以提供導航,也沒有相應的野營工具和物資保障的情況下,這無疑是是某種意義上的拿命去博概率;畢竟,那些藏在山林里毒蟲野獸瘴疫什麼的,可不會去具體分辨穿越者還是土著的區別。
況且,就算是在後世科技高度發達而信息昌明的現代社會,每年照樣也有形形色色自我感覺良好的驢友或者乾脆就是兩眼抓瞎的生手,前赴後繼的失蹤、失聯在一些古老山區或是偏僻地區當中;在浪費國家用來搜救的人力物力同時,為達爾文進化獎的候選名單和提高全國人民的智商平均值,做出源源不斷的貢獻。
周淮安自覺也沒有能夠墮落到與此為伍的程度;所以在一時之間,他發現自己居然在離開城市之後,自己前半生所獲得大多數的經驗和技藝,就基本沒法派上用場了。
因此,在半響之後,他站在一群流民當中排隊等候著所謂義軍的放粥;沒辦法,基本秩序已經重新建立起來了,再繼續到處流竄就顯得比較突兀和顯眼,而具有某種危險性和意外概率了。
整個場面到處都是亂糟糟的人群,但是在足夠數量武裝人員監視和維持之下的基本秩序還可以,只是各種喝罵和叫嚷聲,從頭到尾就一直不絕於耳的;而放粥的據點雖然看起來雜亂無章不甚合理的,但是勝在布置的數量足夠多,而且還有人用手推的小車將各種柴草米糧等物資給送過來。
於是,周淮安這一次並沒有等上多久就拿到了屬於自己的一份,盛在小半截罈子底磨邊而成的不規則碗狀容器里,就被迫不及待的推搡著趕到了一邊去了。所謂的粥是灰褐色的,裡面充滿了不知道整條野菜根莖還是其他什麼黑乎乎的雜質,或沉或浮的與頗為稀少的穀物顆粒混雜在一起,不管用什麼容器每人只有一木勺子;
而在這裡,看起來身體過於瘦弱或是矮小的人,就被從隊伍當中給驅趕到一邊去,也有人嚎啕哭泣乞求著不肯離開,然後就被維持秩序的士卒拳打腳踢的驅趕開來或是死拉硬拽拖著手臂丟出去。
周淮安不由在心中咯噔了一聲,這看起來就是一副要現場招兵或者說是拉壯丁的模樣啊,不由捧著這碗東西作為掩護,然而前後堅決而緩慢蹣跚著擁擠向前的人群,以及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卻是讓他已經來不及回頭了。
隨後,他就看見有好幾個人突然掉頭撥開人群,一路大呼小叫的撞倒和踩踏過去,似乎是想要脫離這裡的隊伍;然後就四驟然炸響起來「姦細」的大呼小叫聲和尖銳號子中,連同身邊來不及躲開而絆倒滾撞在一起的路人一起,被站在哨台和圍牆上的守衛給用弓箭像是穿糖葫蘆般的射殺在當場了;
其中的反應和身手矯捷,卻不是周淮安在城中半路遭遇幹掉的那些貨色可以比擬的。然後,被補過刀屍體很快就被七手八腳的拖下去掛在外面的木柵上,而更多人涌動著則踩過新鮮的血跡填補了上來,就好像剛才事情都沒有發生過的一般。
而作為被分流下來的人,則還會得到一小半拳頭大的灰糰子,聞起來就自由一股臭酸和發嘔的氣味,許多人卻是狼吞虎咽吃的津津有味的,恨不得把粘在衣襟和手指縫裡的殘渣,都給舔舐乾淨。
也有人沒有馬上開吃,而是馬上仗著身強力壯去搶奪身邊的;其中甚至形成了幾個小團伙,其中一個人還打量了眼周淮安,但最後還是根據身高和外形做出某種比較性的判斷,而悻悻然的轉向了他身邊的另一個看起來更瘦弱的人,兇巴巴的喝聲和要挾起來;
然而這種小規模的騷亂沒有持續多久,就被遠出觀望和維持秩序的義軍士兵眼尖瞅見而猛衝過來,三兩下打倒在地而在慘叫和告饒聲中拖了出去。於是在一波三折之後,接下來這些飽受驚嚇的人,總算能夠好好品嘗一些這來之不易的吃食了。
只淺淺喝了一口灰色薄粥周淮安就差點兒沒有吐出來了,那種無法形容的味道直接讓他想起了,在非洲某個部落第一次被人惡作劇,騙去品嘗五顏六色毛毛蟲製成的土著蘸醬,而令人難以忘卻又不堪回首的情景和回憶了。
最後他還是沒能下定決心嘗試另外那塊玩意兒;想了想就隨手遞給一個跪在地上泥土裡哭喪著臉找尋的人,他的那份東西被人搶走又連同薄粥撞翻在地上,已經完全被往複踐踏的根本找不回來了。
好吧,至少他的夾袋裡還有一點可以應急的臨時口糧,接下來唯有尋找機會離開這裡了。而蒙頭蒙腦接受了這份饋贈的跪地那人,卻是紅腫眼睛瞪得老大而淚水嘩啦就大滾下來,而轉身作勢欲拜的瓮聲哭道。
「多謝。。。。」
這時候一個大嗓門的聲音在他身後的人群中炸響了起來。
「兀那和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