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斷絕
都說老實人沒脾氣,老實人發起脾氣來,震懾力非同一般,楊厚朴怒火衝天,面紅耳赤,青筋暴起,冷凝的目光直愣愣的盯著楊老太,頓時讓楊老太止住了聲音,楊老二一家不敢動彈。
都說愣的怕橫的,橫的確實怕不要命的,面對瘋了不要命上升到這個地步,楊老太一下子色膽弱茬,懦懦不敢言,饒是再不講理,楊老太也知道這一次老大家不會再任他拿捏不計較了。
或者說,這些年她也沒能拿捏著老大,只是老大在一些問題上不與她和老二一家計較,在涉及那幾個娃崽子賠錢貨的時候,任她說破天也沒見他動搖過,為了那兩個賠錢貨的事,還衝她發了好幾次脾氣。
楊老太意識到,這一次就像那一次她動了賣了那兩個丫頭片子給老二換糧食換肉吃一樣,老大是真的生氣了。
「娘,以後您的生老病死,該盡得孝順,逢年過節該有的我也不會比老二少,但是您也別想多什麼。我也老大不小了,還有孩子要養活。供養您再苦再累是應該的,老二一家以後就別踏進我家的門,我也沒他這個弟弟,我家的孩子自然有我和孩子他娘操心,就不勞您和老二一家操心了!」
楊厚朴冷寒的語氣,帶著說不出的意味,看似輕薄卻是有著誰也無法忽視的擲地有聲,斷絕關係的話說出來,其實也沒那麼難,一次次的忍耐,一次次的妥協,一次次的鬧劇,再深厚的感情也經不起這樣的消耗···
他沒那麼大的能力,也不該有那樣和親情的貪婪,他累了,心更累,對於所謂的母愛,也再沒有了半點兒的期待。或許不孝順,但是說出去這些話,他感覺到自己真的是鬆了一口氣。
「老大···!」你就這麼絕情,都是那死娘們的事,楊老太把怨恨的目光投向一旁跪地的徐玲以及她身邊扶著她的楊文娟楊文雨,她們是慢一步追著父母出來的。楊文海和後來趕過來的楊文江在扶著楊厚朴。
這是長輩們的事情,她們不好隨意插言,卻是默默和父母統一戰線,這些年,楊老太和楊老二一家顯然將他們折騰不清,楊老太的差別對待,也讓他們幾個對於奶奶沒有多餘的期待,只是個稱呼上的長輩而已。
楊老太的目光讓他們很明白,這是遷怒而已,早已經習慣楊老太這種自己和楊老二一家沒有任何錯,錯得都是他們不夠孝順不夠聽話,沒有賣骨賣肉賣血供養他們而已。
楊厚朴也顯然發現他娘的怨恨,只是心更寒更涼而已,這是一個奶奶對待孫子輩的態度嗎?他早該知道,哪怕是他娘但凡有一絲對他真心,對孩子有老二一家十分之一,也不會發生賣了他家孩子供養老二一家的事情。
他家文娟,那麼內斂驕傲優秀的孩子,在他們眼裡,或許換了三百塊錢就是看得起了!!!這樣的認知,無疑讓他更為憤怒。他用心去愛護的孩子,在同樣血脈相連的長輩眼裡,卻是連根草都不如。
「老嬸子,小二,小兒家的,這次真是你們做的太過分了,也不怪厚朴生氣,你們別鬧了,先回去吧,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再怎麼著,厚朴也沒說不供養你!」後面過來的大隊書記楊萬成,雖然沒看到前面的鬧騰,卻是正好趕上高潮,憑著他比村裡人多出來的眼界,把事情也是弄得分明。
把人家好好地孩子,賣給傻子,還自己透漏下錢,不次於和人家的血吃人家的肉供養自己,這樣的事,還真是讓人不齒,再加上這些年的積累,不怪厚朴一家發瘋,要斷絕關係。楊萬成本就看不上楊老二一家,更別說,因為自家不成器的閨女做的事,他本身就愧對楊厚朴,這立場不用說,肯定是和楊厚朴統一的。
身為大隊書記,他本身就有職責是調和村民糾紛,再加上村子里大都同根同姓的,他的輩分也足夠長,管控權也就足,能夠鎮得住場子,他的話,哪怕是不講理的楊老太也不敢不聽進去些,更別說向來對他噤若寒蟬的楊老二一家,更是舔著臉恭維。
楊萬成的官放在外面不算什麼,但是擱在村子里,他就是最大,管著公分糧薄,就憑這楊老二一家這樣的懶貨,偷奸耍滑的,惹惱了楊萬成,扣了他們的公分,來年哭都哭不出來的是他們。
哪怕是向來清高自傲的楊文斌,心裡不忿也只能現在忍著,只因為大隊書記那可是抓著他們的命脈,不得不從,不得不尊重。心裡翻江倒海,楊文斌表面卻是極力剋制,配合著楊萬成勸說道:「奶奶,爹,娘,你們的好心過了頭,大伯一時生氣,現在不好說話,咱們先回去,等大伯大娘消消氣再說!」
楊文斌自幼腦子活,又有楊老太的萬般疼寵,現在一家人都指望他,在楊老二一家話語權還是足夠的,他一發話,最終楊老太只能不甘的扔了句:「那這次就算了,誰讓老大把咱的好心當做驢肝肺,我倒看看他能將那賠錢貨攀上什麼高枝,也不看看都是什麼爛貨····!」楊老太不甘情願,罵罵咧咧的帶著灰溜溜的楊老二一家走遠。
鬧事的走了,自然也就沒熱鬧可看,圍觀的村裡人該撤走的也都撤走了,餘下幾個親近楊厚朴家的鄉鄰,好比楊樹海楊萬成,楊樹海家的媳婦上前勸慰楊厚朴夫妻。
「老大哥,老大嫂,莫生氣,舌頭還和牙打架,恁們也都知道大嬸子是個糊塗性子,文娟是個好孩子,大家都知道的,都是我那不成器的閨女做的孽,耽誤了文娟這個好孩子,不是怕折了文娟的壽,我都想替那死丫頭給你們和文娟下跪請罪!」因為這事,楊萬成只覺得在村裡都不是那麼敞亮,在楊厚朴夫妻面前,腰杆子都直不起來。
只是再有名額多少人都盯著,加上楊文娟現在這個事,他做不出來再有名額給楊文娟討一個的承諾。人家好好一個前途遠大的孩子弄成現在這個樣子,一大半的責任都怨他那不成器的閨女做的孽,他只覺得面對楊厚朴夫妻更直不起來腰,羞愧難當。
兒女都是父母的債,那不成器的做的孽只能他想辦法來償還,他只想著日後不違背原則,多多幫襯厚朴一家。一邊勸著,楊萬成一邊半蹲著托著心如死灰寒涼萬分,精氣神自楊老太走了,衰敗大半,好似一下子老了四五歲的楊厚朴。
「厚朴大哥,大嫂子,快起來,地上涼著呢,都快過年了,小心身子呢!」楊樹海也從側前方托著楊厚朴。楊樹海媳婦也是說了類似的話,勸慰情緒激動的徐玲,都是多年媳婦熬過來的,媳婦子更了解做人媳婦的難。她家婆婆還算明理都有她受得了,更別說攤上楊老太那樣一個不講理一個勁剝長子,偏心眼到極點的婆婆,那更是災難。
「楊兄弟,沒想到我們晚來一步,怨我家衛國不嚴謹,害了文娟這好孩子的名聲,也折騰了您們一家!」在楊萬成之後,又是一道安慰自責的聲音傳來,同樣伸出一雙有力的大手和楊萬成楊樹海,楊文江兩兄弟,楊文娟兩個小姐妹一起扶起楊厚朴夫妻。
正是在家裡左思右想,覺得只是讓妹妹上門探探口風不夠誠意的沈根深,既然有了求人家女兒的打算,還是那麼優秀的好孩子,總得把最好的誠意拿出來,所以他一早讓沈衛國帶著他去了附近的街上,等著供銷社開了門,按著上門求娶的誠意備好禮,又趕緊尋了妹妹趕過來,親自求娶。
供銷社九點才開門,他們腳程不慢,趕過來時間也不是太早了,正好碰上這事的尾聲,看到如今因為昨天的事鬧得對他幫助頗多,堪稱救命恩人的老兄弟一家折騰成這樣,沈根深無疑更加自責。他應該昨天就過來一趟表明心意,今天再備禮正式登門。
沈衛國提著上門禮,視線掃過楊厚朴和他爹之後,轉向了和他姑一起扶起楊母的楊文娟身上關切的看了一眼,遇上這樣的事,還算安定沉穩,這姑娘的心理素質不錯。他雖然不後悔昨天救人的緊急救援,但也沒想到後續的影響會如此大,嚴重超過了他的預估,到底讓他添了三分自責。
楊文娟莫名有些異樣的擦覺,抬頭正對上沈衛國目光中的關切,沒有村裡人的惋惜輕視,深沉的目光中只有關切,以及一絲淡淡的自責,她和這個身著軍裝的高大男人有什麼交集嗎?
楊文娟眸光輕盈的轉動一下,或者說,這是她的救命恩人?剛才那些人鬧事的時候,小妹文雨也快言快語的把昨天她昏迷之後的事情給她交代一邊,其中就有她是被一位解放軍軍人救上來的,並且用了在村裡人看起來驚世駭俗的嘴對嘴渡氣,人工呼吸做了把她急救回來。
雖然這人好心行為給她帶來困擾,但瑕不掩瑜,這是她的救命恩人,能撿回一條命已經萬幸,她還有什麼可計較的。想到這裡,楊文娟倒是輕輕地點頭致謝。倒是沒想到以後,她會同這人有了那麼親密的聯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