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長歌一曲

第二十章 長歌一曲

公子夷從孟嬴處一路,朝往秦王那邊的宮殿去,秦王詫異的看著公子夷的舉動,跪倒在地上,一言不發,只是一直倔強,倒是讓秦王不明所以。

「你這跪倒在地,又一言不發,究竟是何意?」秦王將這手中竹簡給放下,問詢道。

公子夷低垂著眼眸,眼望著自己的雙手放在的膝蓋上,指尖關節一顫,欲以啟齒,則又是將唇閉上,看得秦王卻是怒了起來,「身為男兒,談何吞吞吐吐?」

沉吟了一瞬之後,公子夷則是雙手拱在身前,大禮朝拜,「兒臣此次是專為母后前來,還請王父……」

「混賬。」公子夷的話還沒說完,秦王便大怒了起來,將手中竹簡朝著公子夷的頭上扔了過去,一臉忿忿不平的樣子,吹鬍子瞪眼的,「寡人怎麼就生了你這麼一個混賬?你母后不懂事情,你怎麼也這般不懂事?」

「我……」公子夷想再開口說什麼,卻又是被秦王的怒罵聲給制止了下去。

秦王怒指著宮殿外面,「你也不想想你那母后,平時驕縱霸道也就算了,現在是什麼時候,秦楚兩國愛正在聯姻的時候,這個時候她做出這等事情,寡人沒將她給重重治罪,都已經對不起你姑姑了,你現在還妄想為她求情不成?真是白教養了你這麼多年。」

秦王罵著,停頓了一下之後,將手朝著這宮殿的外面指了出去,「去,去太廟中跪上三天,順便讓你那些教課的老師也全部一起跪去,看看他們教出來的王子,是怎麼不辯是非,不明道理的。」

公子夷沉默在當處,等著秦王將這處置說出,他再朝著秦王一拜,「我母有錯,兒臣願意領罰。只是少師等人卻是無辜,王父誤會夷了。」

「……」秦王聽著公子夷的這番話,眉心一蹙,這次卻是耐下了性子聽他繼續說下去。

公子夷繼續說下去,」兒臣此次前來並非為母后求情,夷自幼跟隨在姑姑身邊,自知姑姑秉性,也知道母后與姑姑之間不和。

此次下毒之事,宮中傳得沸沸揚揚,兒臣不忍姑姑即將遠嫁還受此委屈,特來請旨王父,此事還請秉公決斷,給天下人一個交代,也給姑姑一個交代。」

說完,公子夷深深一拜,這一番話卻是大大的出乎了秦王的意料,心中震驚了。

許久之後,秦王復又開口,這一下顯然是再沒有什麼怒氣了,反而是對公子夷的深明大義有些讚許。只是,讚許歸讚許,在秦王這邊還是有諸多的較量與不忍的,他看著公子夷許久許久。

最終,開口道:「夷能如此深明大義,寡人深感欣慰。只是,如若此事寡人真的下令徹查,牽扯出你母親,下毒公主,殺人滅口這等事情,一旦全部掀開的話,首當其衝的人,必定是你,寡人對你,寄予厚望啊!」

說到底,公子夷秉性純良,又天賦聰慧,秦王自小疼愛,更是命諸多少師悉心栽培,此舉意圖已經十分明顯,將來公子夷必定是秦王王位的繼承人選。

如果,這件事情真的徹查下來的話,那麼在公子夷的人生里就會留下生母的這一個污點,一世都難以洗得清,這必定也成為朝臣非議的由頭,秦王斷不忍如此的。

可是,公子夷卻是意已決的模樣,「王父多慮,兒臣只希望能以天下為公,母后做錯了事,便當徹查清楚,國法處置。夷與母后同根,自願請罰,與母后同罪,還往恩准。」

秦王這下卻為難了,面對公子夷這請求倒是陷入了兩難之間。

如若真的應了公子夷之請,對孟嬴、對楚國那邊甚至對天下讓你倒是好交代了,可是,唯獨對公子夷難以交代。

這一次,倒是公子夷給了秦王一個大大的難題,「夷啊,如若是剛才你為你母后求情的話,寡人處置你起來,毫不留情。可是如今,倒是讓人為難,只怪你母親不肖,才有今日難題。」

說完,秦王頭疼的捂著自己的額頭,揮了揮手,讓公子夷先下去,獨自一人留在這大殿之中。公子夷不知道該如何再勸慰秦王,只能起身,躬身告退,剩下的一切全憑秦王的處置。

誰知道,秦王在這殿中這一待,竟然直到了深夜,誰都不許進,他則是趴伏在這桌案上面,卻不知道什麼時候竟然昏昏沉沉的睡了下去。

外面有星子趁著月色光輝折射了進來,傾灑在這大殿之上,帶著無盡的光華,將地磚襯映得熠熠生輝。在這昏昏沉沉之中,有一道清輝身影踏月而來,站在這大殿之中看著秦王這酣酣睡去的身影,娥眉輕蹙,上前去,將放置在邊上的披風拿起,輕輕的覆在了秦王的肩膀上。

披風一披覆上去,秦王被驚醒了,抬起睡顏的時候,卻見是孟嬴那清麗的容顏站在當處,映著此刻清冷的月光,蒼白的臉上有這淡淡的一抹笑容。

「是你啊!」秦王輕輕點了點頭,隨後看到了這外面月色的時候,微微的一愕,「竟然這麼晚了,這才一打盹,便時光飛逝啊!」

孟嬴起身來下了高座階梯,朝著這邊上宮燈一盞一盞的點燃了起來,「王兄一人肩負整個秦國,苦心操勞,受累了。」

宮燈被點燃起來,整個宮殿之中驟然亮堂了起來,她淡淡的羅裙顏色站在這大殿中央,這凄凄楚楚,亭亭玉立的模樣,倒是讓秦王不禁欣慰,「寡人的王妹,到底是要出嫁了啊!」

孟嬴一笑,卻看不出歡喜,「王兄,花期將近,卻是越發的不舍了。」她打趣著,但是,卻是在這個時候,她抬首看著秦王,「我聽說,今天王兄對著夷大發了一場脾氣,他是個懂事的孩子,王兄不要動怒才是。」

一聽到公子夷的事,秦王也是萬千感慨,「夷越發的懂事,寡人卻是越發的痛心,王后何德何能,有子如此,是她前世修為,卻不懂得好好珍惜,非要鬧到今日這種地步,你讓寡人現在,決不決斷都無法交代,難以兩全。」

孟嬴沉吟著,「王兄既然無法兩全,那麼總有一方需要退場,何不……此事就此算了,全了子夷一片心,也當是了卻了孟嬴的心愿。」

秦王擰眉,一時難以決斷,「子夷是寡人的骨肉,你則是胞妹,委屈了誰都不是兩全之法。」這段時間來,王后囚禁在宮中,他則是一直為了這事情猶豫不決。

「王兄,如若我說我並不覺得委屈呢?」孟嬴反問,雙眸顧盼之間有著一抹釋然,「王後記恨的也不過是當年我們的母后,何況我就要離去了,她再記恨也只能成為過眼雲煙。可是子夷不一樣,他有德有才,是王兄心中儲君人選,他的人生不可留下污點,還請王兄三思。」

秦王沒想到孟嬴居然會如此作想,心中震驚,忽然難以言語。

孟嬴繼續說:「孟嬴委屈算不得什麼,子夷受損,便是秦國不幸,還請王兄決斷。」

秦王坐在高坐上,身上的披風因為他坐姿的原因而滑落了去,就這麼看著孟嬴,久久沉吟,最後長舒了一口氣,「王妹深明大義,寡人為國謝你。」

他說著,將身側的令箭給取了出來,高喊了自己的隨身內侍,拋下了那支令箭,「傳寡人口諭,王后治下不力,致使宮裡人毒害公主,雖不知情,卻難辭其咎。命她遷往水月庵長住,此生茹素,為國祈福,不得有違。」

保全了王后名聲,也保全了王后之位,全了公子夷的情面,不至於他的母后成為他日後登基的障礙,唯獨此事無法徹查清楚,委屈了孟嬴而已。

內侍領了命令,匆匆的朝著風華殿前去,孟嬴見到此情的時候,只見到孟嬴在這殿中朝著秦王福身行禮,「謝王兄成全。」

一夜風華殿,王後宮中有人下毒之事,塵埃落定,王后依舊是秦國的王后,連夜遷往水月庵去,為國祈福。

直到孟嬴出嫁之期近了,楚國來人了,秦國上下一片喜慶,費無極親自帶著楚國厚禮,一行儀仗,千里迢迢趕赴秦國迎親,鼓樂笙簫,聲傳千里。

巍巍秦宮,卧地千里,自送嫁聲起之時,由秦王親自攙著王妹之手,親自送上鳳輦,長長宮道之上,儀仗十里,紅妝百丈,天生貴女出嫁,普天同慶。

鳳輦高高,孟嬴一身大紅的嫁衣著在身上,金絲錦衣籠罩在上,身後迤邐了長長一行宮衣,在步上鳳輦之時,心中猶然不舍,她轉頭看來,濃妝艷抹的臉上,依稀有清淚兩行,轉身朝著秦王一禮,行之。

「孟嬴此去,再無回頭路,還望王兄珍重,珍重……」朝著秦王跪拜,也是此生最後一次在秦國這般。

以往從小到大,與王兄之間兄妹情誼,至此為終,此後在孟嬴的人生中,便只剩下家國,君主……一生為任。

蕭蕭斑馬,費無極身為迎親使,在孟嬴步上鳳輦的時候,也向著孟嬴以國禮行之。

千里楚國,一去千里,迎親使帶著公主的鳳輦一路朝前使出了咸陽城,有獵獵風起,吹揚起前頭楚國大旗,迎風飄揚。

出了咸陽城,外面陌上遠連晴翠,孟嬴掀開了鳳輦中的帘子,放眼看去,卻是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她的眼中也有淚花打轉,「此後,可能便再回不了咸陽城了……」

身後,似乎遠遠的有呼喊的聲音傳來,聽不真切,率先聽到的是齊姬,她跟隨在鳳輦的後面步行著,她掀開了鳳輦的帘子,「公主,你可有聽到什麼聲音?」說著的時候,回首朝著身後看去。

遠遠的,有白衣少年,身騎白馬疾馳前來,少年在馬背上高聲大喊:「姑姑,暫且留步,子夷前來送行。」

「費大人,停輦……」孟嬴聽清楚了身後的叫喊,也隨之讓費無極停下來了行程,徑自下了鳳輦,在齊姬的攙扶下朝著身後送行的少年走去。

一身紅衣似血,與不遠處子夷的一身白衣勝雪,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遙遙一望,但只見子夷牽著白馬站在這陌上,深深朝著前方那一身嫁衣的女子,作揖行禮。

子夷行完大禮,再次策馬前來,停駐在孟嬴跟前,下馬之後,朝著孟嬴囑咐道:「姑姑,我為母后在此向你道謝了。此去千里,楚風烈烈,望自珍重玉體,以圖日後相見。」

「子夷,你也珍重。」孟嬴原本忍在眼眶中的淚水,此刻在見到子夷的時候,再沒能忍住,傾瀉了下來,「姑姑這輩子最大的遺憾,就是來不及看到你登基為王的那一天。此番一別,此後姑姑就再不歸來了,子夷可懂?」

「子夷懂得。」子夷也是無奈,忍著離別之情。

遠嫁的公主,這輩子最大的希望便是不再歸來,再如何相送千里,割捨不去也不能回頭。因為再回來的時候,便只能是亡國之時,才能重歸。

二人只有這一句珍重,還沒來得及再多述其他,身後迎親使便在催促上路了,子夷讓孟嬴放心前去。

再次步上鳳輦,蕭蕭遠去,從鳳輦之中看去,只見陌上少年翩翩如玉,但有白馬相別,揮手送離。

此一番長亭相送,迎親隊伍迢迢千里,除卻子夷的一番情深意重,還能有誰長歌一曲,千里相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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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宮·孟嬴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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