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奈何為賊
面對孟嬴的狐疑目光,王后笑得燦爛,「公主有所不知,前兩日左庶長上呈奏書,為他家大公子求親,左庶長乃朝廷重職,求娶公主也堪堪匹配,我和大王都覺得這門親事正好。」
「為什麼沒人告知我一聲?」孟嬴望向了嬴籍,口氣七分震驚,卻也帶著三分怒意。
「現在不告訴你了嗎?」嬴籍見孟嬴這語氣,先有不悅了,「寡人也是等著你回來問詢你意見,現在看你這樣子,哪有點王家公主風範?」
王后適時打圓場,「大王稍安勿躁,這事關女兒家的終身大事,難免激動了些。公主想必不知道這左庶長家公子的人品相貌如何,要是知道了的話,也定然會同意的,臣妾看著就是極其般配的。」
「王后這般撮合我與左庶長家,恐怕別有居心吧!」孟嬴打斷了王后的話,心中也開始明白了。
看樣子王兄這麼心儀這樁親事,想必王后吹了不少的耳邊風。
天下皆知,秦國四庶長之中,唯獨左庶長不是王族大臣擔任,而王後為了拉攏勢力,極力促成這樁親事,孟嬴豈會不知?
王后沉了下來,也嚴肅了起來,「公主莫忘了,當初可是你允諾由本后替你張羅終身大事的,現在難道公主想反悔。」
「我讓王后張羅,可沒讓你做主。」說著,孟嬴朝著嬴籍跪拜了下去,「請王兄明鑒,這左庶長為國盡忠不假,但是其下大公子名聲就連孟嬴身在後宮都有所耳聞,流連花街柳巷,還曾聽聞杖死姬妾傳聞,聲名狼藉,孟嬴絕不可能下嫁於這種人。」
她是記得之前承諾過王后張羅的話,但是當時卻沒想到王后竟然會這麼著急,竟然只在自己出宮這短短几天就說得大王都同意了這事。
她是絕對不可能同意的。
嬴籍聞言,卻是狐疑的望向了王后,「此事當真?」他倒是不曾聽過這種傳言,王后說得百般好,此刻卻是有些矛盾了起來。
王后連連辯駁,「大王,傳言未必是真,何況這左庶長唯一不是王室大臣,陛下難道不想收攏掣肘?再說了,母后三年孝滿,公主也到了適嫁年紀,總不能長留宮中吧?」
嬴籍聽著,又陷入了沉吟當中。
孟嬴見王兄有所動容,這下更是急了,「王后你不要巧言善辯,你美其名想替王兄拉攏朝臣,誰不知道你家族與左庶長不同伍,想借我拉攏兩邊關係……」
王后聽聞孟嬴的指責之後,忽然向嬴籍跪下,語氣中儘是委屈,「大王,妾身從沒生過此心,朝堂之事妾身從來不敢染指。公主不滿意這樁親事倒罷了,還這樣陷害臣妾與母家之人,大王明鑒啊!」
「孟嬴。」嬴籍怒喝了一聲出來,「平時任由你胡鬧就算了,現在朝堂大事,豈容你胡言亂語?」
孟嬴面對秦王的怒意,她確實剛才著急了,但是卻也知道這是王後有意為之的,「王兄,如果真要答應這門親事的話,我寧願宮中自行了斷,也絕不遂了王后之願。」
「混賬。」秦王這下是這的動怒了,重拍了一下書案,「這就是你長公主之德?竟然這樣讓寡人失望?」秦王粗喘著氣,由此可見憤怒,「去,罰你在佛堂抄寫經書半月,不得出佛堂,否則重刑。」
「大王,那這親事……」王后見秦王懲罰了孟嬴,卻是擔心起這門親事來。
孟嬴卻是不顧王后,徑自叩首,「孟嬴領罰。」叩首完之後退出了這宮殿,只帶著齊姬一人朝著這佛堂走去。
齊姬候在宮外,聽得裡面隱約傳來秦王的怒吼聲,聽得心驚膽戰。隨侍在孟嬴的身邊,不禁有些擔憂,「公主,您何必惹得大王不快,本來王后就等著下絆子的……」
「我這次如果不惹得王兄重罰,只怕推不掉這門親事。」孟嬴徐徐說,「只有重罰了,王兄才會知道我有必死的心抗拒,才會重新考慮這件事。」
可是,即便是如此,孟嬴的心裡卻也開懷不起來。在隱約之間,腦海之中浮現的是那個朗風霽月般的男子,持蕭而立的身姿。
孟嬴腳步停頓了下來,側身吩咐齊姬,「齊姬,你不用跟我一起到佛堂去了,我在佛堂半月,你就留在我宮中照看,有什麼事情你即刻通知我。」
齊姬一時擔心孟嬴,但是又不知道該怎麼回應,只能領了聲喏,按照孟嬴的吩咐做了。
大殿之中,秦王盛怒之後是死一般的清寂,沒人敢開聲,王后臉色也難看得緊。隨後將那捲求親的竹簡拿過來,不安的說了句,「那陛下,這樁親事?」
「你沒看到她剛才那樣子嗎?」秦王的怒氣顯然還沒消,「寡人真是太由著她來了,竟然敢這樣以命威脅。」
「可左庶長畢竟……」王后還想說服秦王。
但是,秦王這次卻是如同孟嬴考慮的那樣,不得不重新面對此事,「此事暫時按下,」見王后還想發話,秦王又說:「寡人最寵這個妹子,總不能真的眼睜睜看著她為此事鬧出個好歹,先關她半個月,看有沒有回心轉意再做決定。」
王后語凝了下來,知道此事再多說無益了,只是對孟嬴恨得牙痒痒的。
從大王宮中告退出來,王后怒意大起,臉色如同冰霜凜過的一般。乳娘嬤嬤趕緊跟隨上來,「王後娘娘,怎麼會這樣?」
「怎麼會這樣,讓這孟嬴胡耍了一通。」王后憤怒說著,氣得臉色都變了,「本來還看著她有些許用處,不趕盡殺絕,現在看來……」
「王后打算如何處置?」嬤嬤看著王后這般盛怒的模樣,不敢妄自揣測。
卻見王后神情之中帶著一抹殺意,「她不是揚言要以命威脅嗎?本后就如了她的願,這不還有半個月時間嗎?就在這半個月內,讓她到地下去長伴佛前吧!」
嬤嬤噤聲不敢言語,知道王后是下了殺心的了,只能急急跟隨在後。
…………
月夜如勾,銀輝灑落在宮道上,宮牆一道道的隔絕,在這幽暗之處,只見有身影一躍而起,卻如鶻鳥一般,越過這宮牆上,悄無聲息的潛入秦王宮。
這一夜,伍子胥奉命進秦宮查探,這後宮院牆幾乎翻了個遍,也沒見到那夜湖上泛舟的女子。
要她真的是公主的話,在這後宮之中應當很好找才是,可是翻了一夜,他身影在這宮牆上徘徊了許久不去,卻還是沒見著。
直到他想轉身往回,據實稟報太子建的時候,卻是不小心踢落了宮牆上的瓦片,驚動了這秦宮裡巡邏的禁軍,一時難以逃匿,卻被越追越往這深宮裡去。
宮裡一片慌亂,孟嬴的宮中因為主子不在了,齊姬打理著一切,她也徑自出來將燈滅了,只是在聽得亂糟糟的追趕聲,她也趕緊的將宮門給關緊。
在她轉身的時候,卻是從宮牆外面一道身影翻牆越了進來,順勢將手中刀鋒抵觸在齊姬的脖子上。
伍子胥威脅道:「不許出聲。」
齊姬心裡害怕,沒想到外面在追的刺客會跑到這裡來,現在孟嬴不在宮中,她一個侍婢又能怎麼樣,「你……你可知這裡是什麼地方?」她說著,抬首起來,卻是見到眼前的男子面容熟悉。
忽然一下子想起來,「原來是你!」那夜岸邊上和公主親蕭合奏的男子。
「是你?」伍子胥顯然也認出來了這個女子,和孟嬴站在一起的,他這一趟進宮來也是為了公主的,「這裡難道是秦國長公主的居住之所?」
齊姬點了點頭。
伍子胥將武器收回,「冒犯了,我今夜特為此前來,」他說著,卻是擔憂的看著外面,「只是外面守衛趕得太急,我不得以要挾姑娘。」
他話才說完,宮門外卻是有侍衛長前來敲門。
齊姬說:「我去攔下他們,你先躲躲吧!」她看得出公主自那夜泛舟歸來之後的魂不守舍,這個男子要是出了什麼事的話,她也擔待不起。
伍子胥道了聲謝之後,便藏匿在這柱子後面。
齊姬將宮門給打開,那侍衛朝著齊姬行了禮,「我等追趕一個刺客到此,怕傷及無辜,特來搜宮。」
「放肆。」齊姬怒聲喝了起來,「你們難道不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嗎?隨隨便便就讓你們搜宮,怎麼跟天下人交代?」
「可是公主……」侍衛想再說。
齊姬卻又怕他們真的衝撞進去,著急著喝令道:「現在這宮裡我說了算,你們誰敢上前一步試試看?」
躲在柱子後面的伍子胥聽了這話,心裡卻是狐疑了起來,「她才是秦國公主?」想著,忽然心裡之前的擔憂一掃而空。
太子建打算求娶秦國的公主,此刻方才想起這個女子那夜也確實是身著紅衣,如此說來,與那夜撫琴的女子並無干係?
看來只是誤會一場。
他想著卻是轉身,從宮裡的寢室中開窗離開,不影響任何人。
齊姬在外想阻攔下來,但是奈何那侍衛長拿出大王說事,「因為今夜刺客之事,大王已經調遣了宮裡精銳出來追查,你如果膽敢壞事的話,也一併處理。」
說罷,齊姬也根本阻攔不住這麼多的侍衛,但是這宮裡卻是空空如也,也搜不出任何人。
在這些侍衛走後,齊姬卻是想起了侍衛剛才的話,「秦王將精銳全部調離了,那是不是他此刻身邊……並無防衛?」
忽然,她又有了一絲想法,此刻不下手,更待何時?
宮裡一時,波譎雲詭。
卻說這宮牆內出動精銳士兵來圍捕今夜的刺客,伍子胥原本想要離宮的,無奈卻只能往裡走去。
只往越偏僻處走,有一處靜立的佛堂,伍子胥為求躲得一時,便想也不想的推門進去,將門給緊閉上。
「誰?」佛堂里微燈如豆,從伍子胥的身後驚慌的響起一女聲。
伍子胥轉過身去將手一捂,正好捂在了身後女子的嘴上,也因此看清了她的容顏,「是你?」忽然的驚喜,他有些恍然的鬆開了手。
孟嬴也很詫異,居然又遇見了這個男子,「是你?」
兩人同樣驚,也同樣喜。
但是,聽外面亂糟糟的聲音,孟嬴的心裡又狐疑了起來,「莫不是公子這次入宮,又為了其他目的不成?」說著,她忽然無奈的笑了起來。
「笑什麼?」伍子胥有些不明所以。
孟嬴抬眸正視他,「我笑你大好男兒,奈何為賊。說,你今夜進宮,又是為了盜取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