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幫
馬車在永寧侯府停下時,沈惜讓蘭香把敷在腳踝上的冰移開,試著活動了一下。
「嘶——」沈惜忍不住輕輕呻-吟一聲,她緩了緩神,對上蘭香滿臉擔心的神色,露出安撫的笑容來。「沒多疼,還好。」
蘭香看著沈惜發白的臉色,不由道:「大奶奶,奴婢背您下去?」
沈惜思量了片刻,便點了頭。
她走路實在困難。雖說有些難為情,可她身邊只帶了蘭香一個丫鬟,總不能讓蘭香回去再叫人,她在車上乾等著算怎麼回事?別讓喬湛覺得,她又再矯情些有的沒的。
況且她院中的丫鬟都已經被看管起來,一時找人不方便。這侯府中恐怕誰都想不到,喬湛又把她帶了回來吧?
她心裡清楚,在承恩伯府,喬湛絕對有做戲的成分在,畢竟當初劉氏母女有夠噁心喬湛的。既是回了侯府,她和喬湛的關係難以那麼融洽了吧!
蘭香見她點頭,把包袱放在一邊,撩開帘子下了車。
不承想才掀開一角,卻見到侯爺早已翻身下馬,等在了一旁。
莫非——
「扶你主子下來。」喬湛神色淡然道。
蘭香強忍著臉上的喜悅,用力的點了點頭。他的聲音不高,卻足以讓在馬車裡的沈惜也能聽清楚。
這下輪到沈惜睜圓了一雙眼睛。
「大奶奶,奴婢扶您過去!」蘭香開心得嘴都要咧到耳根子上去了。
在承恩伯府時是在平地上,喬湛一下子便把她給抱了起來。可馬車上,要怎麼過去?馬車旁又沒有小杌子,難道要她跳下去?或是直接讓他抱住?這需要沈惜彎下腰,為了保持穩定,還得雙手環住喬湛的脖頸——彷彿投懷送抱似的。
這姿勢委實有些曖昧了。
沈惜光想想就覺得麵皮發燙,可喬湛已經張開了雙臂,似是有些不耐的催促道:「過來。」
她不是不識好歹的人,更知道這會兒不是矯情的時候。沈惜忙往前又蹭了兩步,只聽喬湛指揮道:「手伸過來。」
永寧侯府東面的垂花門前,不說眾目睽睽之下,也有服侍的丫鬟婆子、小廝在,在眾人大驚失色的目光中,沈惜彎下身子,顫顫巍巍的伸出手,虛虛的環住了喬湛的脖頸。
沈惜的心砰砰跳得厲害,彷彿下一秒即將跳出她喉嚨似的。
「抱緊。」感覺到懷中人的顫抖,喬湛冷硬的語氣不由緩了緩。
先前那一次沈惜是被突然抱起來,又存了氣柔娘的心,故此倒很放得開。等到這回有了準備,又是這樣親密曖昧的被喬湛抱起來,沈惜反而添了些難為情。
不過既然喬侯爺抬舉,她只有感激的份兒,不會傻到拒絕不領情。
沈惜依言在喬湛身前調整好姿勢,又一次被人公主抱回了一路。
永寧侯府比承恩伯府要大上一倍不止,到正院的路上,更是碰上了不少丫環僕婦,眾人見了抱著沈惜回來的喬湛,皆是瞪大眼睛,一副見了鬼的模樣。
沈惜努力當做視而不見。
喬侯爺果真是個靠譜的人,他既是答應,再給她一次機會,就不會讓她在侯府中難堪。不過如果她像原主一樣作死的話,恐怕很快又會走向僵局。
她不會犯糊塗的!
沈惜在心中默默的想著,只要喬湛肯尊重她,她就能把日子過好。即使前路艱難,她也不會輕言放棄。
一路上穿過迴廊穿堂,沈惜沒心思去留意府中的布置,只是目光所及之處,便覺得比承恩伯府更加的清貴大氣,朗闊軒麗。
榮寧堂。
憑藉著腦海中的記憶,沈惜記起這是永寧侯府的正院,她和喬湛成親后便居住在此。
進了院門后,雖然花木繁茂、欣欣向榮,卻覺得少了些人氣,很是冷清。
喬湛抱著沈惜進了裡屋,蘭香則是提著包袱跟在後面一路小跑。她力氣大跑得也快,竟絲毫不見氣喘,還能先一步過去給喬湛打起帘子來。
要知道正房中除了負責洒掃的丫鬟婆子,幾乎已經空了。
喬湛不發一言的把沈惜放下,沈惜能感覺到他刻意放輕了動作。
「謝謝您。」沈惜乾巴巴的道謝,她知道自己的話有些蒼白無力,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
喬湛微一頷首。
「我還有公務在身,你有什麼只管找文竹。」喬湛並沒多做停留,吩咐了一聲便很快離開了。
沈惜忙應了一聲。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她不敢指望著喬湛對她就此改觀,可是她會用自己的實際行動去證明,她已經完全不同了。
蘭香提著包袱進來,面上卻還是喜氣洋洋。
「大奶奶,您都不知道,那些人有多吃驚!」蘭香跟在喬湛身後,看那些人驚掉下巴的樣子,簡直要笑出聲來。有了侯爺對大奶奶的重視,看誰還敢看輕大奶奶!
沈惜笑了笑。
喬湛尊重她、肯幫她自然是好事一件。
可她回到永寧侯府,可不是為了只當一尊漂亮的花瓶,繼續任人擺布的。
首先要做點什麼好呢?
「蘭香,你說我身邊服侍的人,都被關了起來?」沈惜琢磨了片刻,問道。
說到這是,蘭香眼中的光亮不由黯淡了幾分。她想起了妹妹蘭草。
「是。自從您落水后,侯爺勃然大怒,一直代為主持中饋的三夫人便趁勢把您身邊的丫鬟們都關了起來。」
喬三夫人。
紅纓便是她送過來,塞給沈惜,還讓沈惜幫她找機會把紅纓送到喬湛床上。
原主真是腦子抽了才會答應喬三夫人這種要求。
沈惜輕輕的嘆了口氣。
她倒是想辦些事,只是苦於沒有人手。
「咱們要先把蘭草接回來才是。」沈惜靠在大迎枕上,神色複雜。
不僅僅因為蘭草會是個得力幫手,還因為原主最後的心愿之一,便是善待兩個丫鬟。
蘭香咬緊下唇,點了點頭。
從三夫人手裡要人……談何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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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湛從榮寧堂出來后,徑直去了松濤院。
雖然已經答應了再給沈惜一次機會,畢竟前些日子發生的事讓他難以釋懷。縱然他已經察覺她的變化來,可喬湛更怕這只是曇花一現的清醒。
「文竹,你讓張、趙兩位嬤嬤,還有臘梅冬梅兩個,去一趟榮寧堂。」喬湛在書案前坐下,眼底閃過一抹自嘲。「若是再把她們送回來,便不用再去了。」
「再送些冰過去。」
在聽清自家侯爺說了什麼之後,文竹先是愣了一下,才答應著下去。
喬湛此時無心去看書案上的卷宗。
當年他娶沈惜進門時,無論當初是為了躲開太后的賜婚、繼祖母的擺布,他都是想好好跟她過下去的。
儘管沈惜出身低微,在劉氏刻意的教導下,只粗通些琴棋書畫,除了女紅不錯外,主持中饋管家自然是一竅不通。
沒關係,喬湛不在乎。她不會可以慢慢學,他有耐心。是以喬湛找來原先母親身邊的舊人送到沈惜身邊,能幫她儘快熟悉家中事務。
誰知才沒送去幾日,沈惜竟尋了她們的錯處,把四人都送了回來。
喬湛大吃一驚,畢竟四人是他花了心思選的,行事妥帖。且他反覆叮囑過,沈惜同他夫妻一體,尊重沈惜要像尊重他一般。
後來喬湛才知道,原來是沈惜身邊的陪嫁嬤嬤攛掇著她這麼做的,而且當初他親手交給沈惜的嫁妝冊子也到了此人手中。
沈惜若是想動一針一線都要經過此人的同意。
喬湛氣得臉色發青,對沈惜恨鐵不成鋼。
就是這樣一次次,喬湛百般想幫她謀划,卻被沈惜犯糊塗拒絕。她寧可相信劉氏母女,甚至去相信永寧侯太夫人、三夫人的話,也不肯跟他一條心。
喬湛的心漸漸冷了下來。
當初縱然是他被下了葯,可沈惜也是受害者,若是沈惜拎不清,就當他那時瞎了眼,侯府里還不差供養她的銀子。畢竟承恩伯府她是回不去了,離開侯府恐怕她也沒有活路。
可沈惜從未領他的情。
短短一年,竟給他抬了三個姨娘,最後竟還縱容丫鬟爬床。喬湛忍無可忍,跟沈惜大吵一次。沈惜竟然還想不開去投湖,喬湛這才徹底寒了心。
本來他以為自己已經對沈惜死心了,再也不會關心她同情她護著她。
可今日的沈惜給他的感覺很不一樣,完全脫胎換骨的感覺。
最後一次,不僅是他給沈惜的機會,也是他給自己最後一次機會。
希望沈惜不要再一次讓他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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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眼前站著的四個人,沈惜總算體會到了一句話的真諦。
才瞌睡就有人遞枕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