脈脈
碧波院的陳設一如沈惜離開之時,想來是承恩伯府到底沒想同永寧侯府撕破臉,許是更怕衛國公府追究前事,無論是劉氏在時還是如今的張通,有意無意間,都讓這間院子空著。
當年劉氏也是花了不少心思的。
沈惜看著多寶閣上陳設的各色擺件一塵不染,在心中暗暗輕嘆一聲。
她對這裡算是熟悉的,初到這裡時日日躺在床上,絞盡腦汁的想著要如何離開這裡。被劉氏灌藥,被丫鬟們輕慢虐待——
「……夫、夫人,請用茶。」小丫鬟戰戰兢兢的捧上茶來。
見她如此不上檯面,白姨娘不悅的皺了皺眉,到底沒說什麼。而沈惜抬眸,看到眼前的人,倒也能理解她不安的緣故。
她便是原先在碧波院中服侍的金蓮,明裡暗裡沒少給蘭香使絆子,原主病重時她連煎藥都不上心。沈惜淡淡一樣看過去,金蓮忍不住又瑟縮了一下。
沈惜再也不是那個可以連自己都可以欺負的丫鬟,如今她不但是永寧侯嫡妻,更是衛國公府的姑娘,連夫人都因她獲罪,不知被關押到哪裡去了——
不過是看人下菜碟,沈惜還不至於揪著不放。
沈惜漫不經心的應了一聲,蘭香上前接過了金蓮端來的茶。她自是也認出了金蓮,對著金蓮笑了笑,更讓金蓮險些把茶盤給扔了。
「惜姐姐。」慧娘人還沒有進門,聲音便先傳了進來。
白姨娘不錯禮數的站了起來,笑著招呼「二姑娘、三姑娘來了。」
見她如此,慧娘更是在暗自咬牙。白氏果然很會做人,難怪父親放心把家務交到她的手上。
伸手不打笑臉人,沈惜也笑吟吟同兩人見過禮,四人便在一處閑話。
慧娘的親事還輪不到白姨娘操心,家裡有承恩伯管著,外頭還有慧娘的外祖家,她可不願意被人說「姨娘都欺負到嫡女頭上了」。
原本慧娘就打著跟沈惜套近乎的念頭,兩人不約而同把話題都放到了沈惜和喬琰身上。
沈惜只得敷衍了一會兒,答應下來過兩日去安親王府赴宴時,再提攜慧娘和容娘。左右在瑞親王府大家都已經瞧見了,也不差這一次。
又收下了好些小孩子的衣裳鞋襪,沈惜才得以脫身。
從承恩伯府出來后,她又去了一趟衛國公府,喬漪的事情怎麼辦才妥當,她要找外祖母、舅母商量商量心裡才有底。
「那日嫂子也在的,依我看將軍府該是樂意的,並不只是解圍。」沈惜也請周氏過來,幫著分析當日在瑞親王府的情形。
周氏點點頭,神色肯定的道:「將軍府就是同妹夫交好,想要出頭幫忙,也不至於當面得罪瑞親王妃。那時分明是瑞親王妃想打阿漪婚事的主意。」
見徐氏如此熱衷喬漪的婚事,沈惜不由有些后怕。如果那時是祁慎的人救了喬漪,在大庭廣眾之下若是哪位男子和喬漪有了肌膚之親——
沈惜忽然有種荒謬的想法,施救者會不會就是加害者?
那這件事可太大了!沈惜心中悚然一驚,那人會有這麼大膽子么?這樣的猜測她能想到,別人也會想到,著實不是萬全之策。
「……惜娘?」周氏見沈惜忽然發起呆來,忙喚了她兩聲。
沈惜回過神來時,只見楊老太君和她衛國公夫人都是關切的看著她,她忙擠出一絲笑容來。「我昨日收到帖子,齊大夫人說是要來侯府看看琰哥兒。」
「我想著侯府里已經沒有長輩了,便想請舅母和嫂子過去作陪。」沈惜說出了自己的來意。
衛國公夫人忙看向婆母,楊老太君見沈惜真的把衛國公府當成了自己的娘家,心裡自是高興,哪裡有不答應的道理,立刻便點了頭。
末了她又囑咐沈惜道:「阿漪到底是方家的外孫女,方家那邊你也要去說一聲,切莫失了禮數。」
沈惜心中一暖,應道:「一會兒我回去就去請方家大舅母。」
雖說方家待她也不錯,在心裡她還是本能的更傾向於衛國公府。當初方嫻和方二夫人韓氏的事,雖是方家已經約束過,到底隔著親疏,看在喬湛的面子上,沈惜也不好深究。
話還沒說一會兒,楊老太君看著時辰不早了,很快便吩咐人拿了許多補品過來,直接交給了沈惜身邊帶著大大丫鬟,說是讓她們好生按著方子燉了,務必讓沈惜喝了。
「你生產時到底身子有了虧損,要好生保養才是。」楊老太君雖然喜愛重孫,卻更疼愛這不易尋回來的外孫女。「我知道你是個省事的,又怕苦不愛吃補藥。」
楊老太君這輕輕的責備讓沈惜紅了臉,她知道外祖母對自己滿心的呵護疼愛,忙連聲答應下來。
「我還不知道你?」楊老太君笑了笑,沒再看沈惜,而是對蘭香笑道:「好孩子,你可要盯著你們夫人,可不許她躲懶不肯喝。」
蘭香倍感自己受到重視,忙漲紅著臉,用力的點了點頭,就怕拍著胸脯保證自己一定能完成任務。
衛國公夫人見狀,抿嘴一笑,招了招手讓身邊的丫鬟拿了幾個荷包過來送到楊老太君面前。楊老太君對兒媳的舉動甚是滿意,把沈惜身邊的丫鬟都賞了一通。
「時候不早了,琰哥兒還在家,你還是早些回去罷。」楊老太君自是願意外孫女承歡膝下,然而她又想著外孫女已是一府主母,自是不能總留在自己這邊,故此反而要催著沈惜回去。
沈惜順從的起身。
「妹妹不必急著走,你看誰來了。」忽然一道清朗的男聲響起,旋即帘子被撩了起來,映入的便是齊桉的笑眯眯的臉。
沈惜忙看過去,只見他身後跟著的人,可不正是喬湛。
「侯爺?」沈惜有些驚訝,雖是她事先已經跟喬湛打過招呼,還是喬湛提議她來請衛國公夫人幫忙,卻沒想到喬湛也來了衛國公府。
喬湛一改往日以冷淡示人的神色,態度溫和,唇邊淺淺的笑意。他上前給楊老太君、衛國公夫人見過禮,才走到沈惜身邊。
「今日我和惜娘就叨擾外祖母、舅母了。」喬湛笑了笑,說明了自己的來意。
他的話音未落,楊老太君眼中便閃過一抹欣慰之色。
「我在衙門外見到妹夫,聽他要來接妹妹,便邀他來家裡吃飯。」齊桉對喬湛要乖乖叫自己姐夫分外有成就感,他臉上的得色讓沈惜忍俊。
她又想起了自己當初想著齊珏和自己表哥齊桉見了面定然特別有話聊。
喬湛嘴角抽了抽,當著長輩們的面,對大舅子的種種幼稚行為只能忍了。
「有阿漪照看小葡萄,你別擔心。咱們在舅母這兒吃了飯再走。」一時楊老太君問起齊桉一件事,喬湛趁機便在沈惜耳邊嘀咕道:「我外祖母那兒,咱們明兒再過去。」
體諒喬湛這份心意,沈惜心中說不感動是假的。
楊老太君自是把兩人的小動作看在眼中,在心中默默的想著,自己的馨姐兒在天上看著呢,惜娘身世雖然坎坷,卻仍然有了一段好姻緣。
此時便是自己閉上眼,也能瞑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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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親王府。外書房。
「不錯。」當祁恪聽到烺哥兒已經能流利的背下一首五言絕句時,他也一掃近日來因瑣事而生的沉鬱之色,滿是欣慰的誇讚了一聲。
祁恪怕烺哥兒還沒完全恢復,若是驟然見了外人,反而對烺哥兒的病情有害無益。故此這些日子祁恪都是把烺哥兒抱在膝頭,親自教導他。
而烺哥兒也很爭氣,比之先前可以說是進步一日千里。
聽了自己父王的誇獎,烺哥兒也只是露出羞澀的笑容來,有些不好意思的往祁恪懷中扎。
父子兩個的感情更親密了些。
「烺哥兒想要什麼獎勵?」祁恪看著乖巧懂事的烺哥兒,滿心柔軟,放輕了聲音問道:「是出門玩一日還是想要什麼吃的玩的?」
烺哥兒聽罷,欲言又止的看著祁恪。
他想見那個人,可是他不能說。烺哥兒到底還不太懂如何掩飾自己的情緒,只是有些失落的低下了頭。引得祁恪滿是關心的把他抱了起來。「怎麼了?跟爹爹說。」
「爹爹,什麼都可以嗎?」過了好一會兒,烺哥兒才抬起頭來,睜著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天真又溫順的看著祁恪。
祁恪滿心愛憐的點頭。
「您和母妃不要吵架了好不好?」烺哥兒低下頭,兩隻小手絞在一起。他也不敢看祁恪,只是聲音又輕又低的道:「我喜歡母妃,您不要吵架。」
祁恪聽完,便皺緊了眉頭。
這話不像是烺哥兒自己能說出來的,應該是什麼人教他的。他知道陳瑩從來對烺哥兒沒什麼耐心,烺哥兒不喜歡她也是正常。
莫非這些話是陳瑩逼著烺哥兒說的不成?
畢竟陳瑩有過虐待烺哥兒的先例在,祁恪便首先懷疑到她身上。
正巧陳瑩院中來人送了點心和甜湯過來,說是若王爺忙完了,王妃有事要找王爺。
若是放在平日,祁恪會給陳瑩面子。可今日,他臉色十分難看,讓來送食盒並傳話的小丫鬟被唬得瑟縮了一下。
是她哪裡說錯話惹王爺不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