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藥
容娘登時臉色發白,唇瓣顫抖著說不出話來。
見她如此,柔娘還有什麼不明白的。柔娘臉色微變,沉聲道:「伯府的人都死絕了?要你去巴巴的獻殷勤?」
容娘知道嫡姐不喜她跟沈惜多接觸,尤其是沈惜成了永寧侯夫人之後,更是明令禁止她跟沈惜來往。
若是平日也就罷了,容娘垂著頭不敢看柔娘,可如今沈惜命懸一線,顧念著舊日的情分,就算冒著被嫡姐責罵的風險,也要去看一看她。
「是誰給三姑娘送的信兒?」柔娘正在氣頭上,只是她再生氣,也不好在隨時都有人過來的甬路上發作容娘,免得被冠上欺負庶妹的名聲。可身邊服侍的丫鬟,她總說得罷?「不好生在院子里服侍三姑娘,卻到處跑著玩,若是哪日不長眼的跑到了外院,衝撞了貴客,可擔當的起?」
跟著容娘的丫鬟們被嚇得瑟瑟發抖,大姑娘的手段她們都是知道的。聽柔娘的話不好,兩人都害怕了。
「大姐,並沒有人告訴我什麼。」容娘硬著頭皮,小心翼翼的道:「我聽見外頭嚷嚷起來一陣亂,才知道是惜姐姐不大好……」
柔娘滿腹心思都要借題發揮,聞言立即道:「這也是混說的?惜表姐好好的從侯府回了娘家,怎麼突然就不好了?好端端的,怎麼咒起人來!」
「莫非是伯府害了惜表姐不成?」
被她這一通排揎,容娘徹底不敢開口了,委屈的眼圈泛紅,卻不敢哭出來。
「姑娘,何娘子還等著您呢!」李媽媽見柔娘撒完了氣,才不緊不慢的開口勸道:「三姑娘年紀小不懂事,也只能您多擔待些了。」
說罷,她又對容娘道:「三姑娘,奴婢說一句您不愛聽的,大姑娘也是為了您好,您快給大姑娘認個錯,這事便也過去了。」
李媽媽口中的話倒是說得客氣,可她眼底卻閃過一抹輕蔑,沒有絲毫對主子的尊重。
容娘無法,值得上前一步屈膝,好聲好氣的道:「是我錯了,姐姐別生氣。以後我再不亂跑了。」
柔娘這才氣順了,也不理容娘,只哼了一聲,便轉身往自己的院子走去。
「到底是小娘養的,上不得檯面。」聲音不高,可卻不輕不重的傳到了容娘耳中,容娘仍然保持著行禮的姿勢,似乎恍若未聞。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甬路盡頭,容娘才敢直起身子,抬起頭。
嫡姐的尖刺她已經習慣了,就像姨娘說的,她只要忍耐就好了。如今,惜姐姐的病,才更牽動她的情緒。
想到自己連碧波院見到的沈惜,雖然一臉病容,氣色卻彷彿比前些日子更好了,心中稍稍鬆了口氣。
姨娘特地讓她去告訴惜姐姐那件事,如果是真的,惜姐姐很快便能好起來了。自己和姨娘也不辜負惜姐姐曾經的幫助。
「三姑娘,咱們快些走罷。」兩個小丫鬟被柔娘嚇著了,忙低聲勸道:「若是被大姑娘的人看到了,恐怕又要拿咱們做椽子。」
容娘不願帶累別人,只得點點頭,快步往自己院子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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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惜靠在大迎枕上,臉上的神色變幻不定,唇邊噙著一抹淺淺的笑,似有還無。
「大奶奶,您怎麼只披了一件單衣就坐起來了?」蘭香端著葯進來,三步並作兩步到了床便,就要給她披衣裳:「雖說天放晴了,可雨後還有涼氣在,您這才好了些——」
沈惜伸手制止了她。
「涼快些才好,好散一散房中的病氣。」
蘭香仍是滿臉擔憂的看著她,見她好容易比先前有了精神,也不好說什麼敗興的話,便端過葯碗來,「大奶奶,您趁熱喝了罷?」
往日沈惜即便再不舒服,都會強撐著喝下去。換了沈曦也是,為了身體能早些好,湯藥雖苦,也能捏著鼻子喝下去。
可此刻,她卻搖頭了。
「先放著,我有事跟你說。」她壓低了聲音,給蘭香使了個眼色。
蘭香會意的點頭,故意抬高聲音道:「大奶奶,奴婢去把門窗關上,您穿的單薄,著了涼可就不好了。」
雖說心中有抹揮之不去的怪異感,可蘭香卻覺得,大奶奶從鬼門關走了一遭后,行事有了很大的不同,比起先前盲目的信任劉氏母女……總是個好的現象罷!
對於蘭香的通透,沈惜滿意極了。
幸而平日丫鬟們都躲懶,沒人願意服侍沈惜這個將死之人,覺得晦氣,故此主僕兩人倒免了擔心有人偷聽。
「你瞧著,容娘那孩子素日同我的關係,如何?」沈惜輕聲道。
三姑娘?
「雖然三姑娘跟您來往不多,依奴婢看,三姑娘待您卻是真心實意的。」蘭香乾脆的道,只不過她忍下了一句話沒說:闔府中若是有人真心待您,也只有三姑娘和她姨娘了。
大奶奶對伯夫人劉氏很是信任尊重,對大姑娘柔娘也是言聽計從,如今她們在承恩伯府住著,正所謂人在屋檐下,她可不能讓大奶奶再為這些事煩心。
沈惜微微頷首。
緊接著的她的話,讓蘭香大吃一驚。
「恐怕這伯府之中,只有她是肯真心待我的罷!」沈惜淡淡的道。
「大奶奶!」蘭香既驚且喜,莫非大奶奶突然就想通了?想通了劉氏母女不過是在看她的笑話,並不關心她死活?
她看到蘭香激動的模樣,心中越發肯定了自己的猜測。
沈惜搶了承恩伯夫人費心為女兒籌劃的侯夫人位置,母女兩個不恨她才怪呢!如果沈惜是個果決堅強的性子倒也罷了,母女二人只有討好她的份兒,偏生她軟弱糊塗……
「方才容娘來便是來提醒我,我如今用的湯藥,恐怕不大妥當。」
容娘的原話是,她姨娘無意中在夫人處聽到給沈惜開的藥方,竟是些虎狼之葯。倒不是這些藥材有問題,相反恰恰都是上好的,也對沈惜的病症,只是沈惜如今的身體經不起這猛葯。
若是再加大些劑量,沈惜不用自己求死,也活不了多久了。
蘭香滿臉愕然的轉過身,瞪大眼睛看向一旁高几上的葯碗。
她生怕有人想要趁機謀害大奶奶,每次煎藥從不假手他人,煎好的葯甚至她先嘗過沒問題,才給大奶奶端過去——
擺明了是打著要沈惜性命的主意。
「她們怎麼敢!」蘭香本就對劉氏母女沒有好感,想通了其中關竅的她,頓時嚇得臉色慘白。「可是您先前喝了好些日子——」
沈惜給了她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
「無妨,這方子她們才換了沒多久。」沈惜才聽到時也被嚇了一跳,別才撿了條命,這就被毒死,那也太冤了!容娘忙道是才換的方子,並拿出一張方子叫給沈惜,讓蘭香煎藥時,偷偷收起幾味藥材便是。
說罷,沈惜把方子遞給了蘭香。「這幾味藥材,你都認識么?」
蘭香接過方子看了幾遍,方才點了頭。
「認識的,先前在侯府時——」蘭香才想說在侯府時煎藥便是她親自去做,辨認這些藥材不是難事。可她怕勾起沈惜的傷心來,到底把話咽了回去。
沈惜並沒放在心上,示意蘭香把方子好生收起來。
「行事小心些。」
蘭香忙點了頭。
對於劉氏母女的行為,驚愕之餘,她便只覺得憤怒。原來眼睜睜看著大奶奶死還不算,還要親手將她送上絕路!
「好了,既是知道了,咱們不能叫她們得逞。」沈惜的語氣中帶了幾分安撫的意味,她柔聲道:「好在咱們發現了。」
蘭香胡亂點了點頭,還想說什麼,看到沈惜臉色也不大好看,只得依言先端著碗出去了。
這件事恐怕對大奶奶的打擊更大吧!畢竟之前大奶奶是那麼信任她們……
等到蘭香離開后,沈惜仍是若有所思的盯著帳頂。
容娘來,還勸了她一句話。「惜姐姐,我姨娘說,等您見了侯爺后,千萬跟侯爺服個軟認個錯,侯爺面冷心善,您可不能再得罪侯爺了。」
永寧侯喬湛。
這位身份尊貴的侯爺,此時在沈惜的認知中,不過是個名字罷了。
而如今,沈惜和喬湛的關係已經到達了冰點,否則沈惜不會在病中回到伯府。可令她感到奇怪的是,沈惜在最後,也沒提到要找他報仇。
是沈惜真的軟弱至此,還是另有隱情?
她不由陷入沉思。
「夫人,您來了!」突然,蘭香的聲音從遠處響起,聲調比平日略高,顯然是在提醒沈惜。
沈惜被打斷了思緒,也顧不得再多想,先應付劉氏是正事。她忙把被子往上拽了拽,神色虛弱的靠在大迎枕上。
這到不全然是她裝的,沈惜的身子骨被折騰得確實不太好,再加上她刻意表現一二,瞧著和先前的沈惜倒是差不多。
很快一陣腳步聲漸漸清晰,伴著丫鬟們紛紛行禮聲,門上的錦簾被人撩了起來,映出了一張滿是慈愛關懷的面容來。
「我的兒,這兩日你可把姑母嚇壞了。」劉氏快步進來,見沈惜掙扎著要起來,忙上前按住了她的身子,柔聲道:「快別亂動,你這身子才好些,可禁不起折騰。」
沈惜不過是做做樣子好看罷了,見她如此,便依言重新靠了回去。
劉氏紅著眼圈上下打量著沈惜,又是搖頭又是唉聲嘆氣,強忍著淚又到底沒落下。接過身邊丫鬟的帕子,按了按眼角
如果不是有之前原主的記憶,她都快相信眼前這位貴婦,是真心實意的惦念著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