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天血雨
「一介路人？」
紅衣女子漠然看著楚烈，突地手腕一抬，掌中鮮血凝聚化為了一柄血色長劍，劍鋒就這麼直直點在了楚烈的喉間，壓出了一道血線，輕啟朱唇，聲音卻冷的如冰一般。
「區區一介路人，誰給你的膽子敢直視本座？」
「是……小人，冒昧。」
楚烈看著那張熟悉的面龐，看著那英氣的眉毛澄澈的眸子都變作了不再熟悉的模樣，輕笑著俯下身來，女子皺眉，手掌微揚，一道寒光閃過，楚烈右肩猛地一顫，右臂衣衫破碎，宛如蝴蝶般落地，鮮血散落一地，墜在那藏藍色的布料之上。
楚烈的瞳孔驟然收縮，大腦一片空白。
『楚烈楚烈，這是我去鎮子上專門給你扯的一匹布，你看你看，藏青色厚紋的，很顯貴氣哦~我學著給你做一套衣服，你穿給我看，好不好？』
兮雅嬌憨可愛的微笑還在眼前沒有散去，而紅衣已經從自己身邊掠過，如墨黑髮擦過視線的邊緣，這是他曾經無數次梳過的長發，但是此時卻讓他的心臟都在抽痛，冰冷漠然的聲音在耳邊落下。
「今日本座饒你一命，若敢再犯，便殺你魂飛魄散。」
轉眼之間，赤金光焰衝天而起，直接消失在了視線的極限，楚烈身子晃了晃，直接無力地跪倒在地，雙目泛紅，卻笑出聲來，笑聲越來越大，笑得他直接后躺在地，笑得滿臉的淚痕。
給兮雅喝下忘情水時，他沒有這麼痛苦。
他對兮雅回答，不過一介路人，他沒有這麼痛苦。
但是當少女消失在他的身邊，當他周圍的空氣只剩下了他一個人，這熟悉的環境，這數息的一切就像是一個牢房一樣把他困鎖在這裡，他心痛，心痛到難以呼吸，這桌子是他做的，但是上面的花紋是兮雅雕的，這房子的樣式是兮雅喜歡的，窗檯的花是兮雅專門從極北之處尋來，栽在這裡的……
這裡沒有兮雅了。
沒有了……
只剩下了他自己，此生直至死亡，他的生命之中，再不會有一個少女陪著他，陪他看盡世間繁華，陪他洗盡鉛華，素手羹湯。
「楚烈楚烈……」
「兮雅……」
第二日，南方帝君破界而去，孫悟空等人來到這座東海靈山之上時候，原本百里劍氣一日便散了個乾乾淨淨，天地陰沉，只能夠聽到鳥獸悲鳴，而那座原本靈氣充沛，甚至於勾起了天下大派窺探的靈山已然泄盡了全部靈力，枯敗死寂之氣從那山巔之上一直蔓延下來，百草枯萎，大地乾裂，宛如天地歸墟。
「這是？！」
孫悟空神色驟然大變，再沒有半點猶豫，直接化為一道虹光，只在瞬間便掠過了這段距離，出現在了那座靈山之上，顧影四望，這熟悉的院落之中一如既往的模樣，只有一人盤坐在地面之上，渾身枯敗之氣，滿頭白髮宛如枯葉在風中微微拂動，一切彷彿褪去了色彩，唯有一身藏青色的長衫依舊鮮艷。
楚烈嘴角有著鮮血的痕迹，緩緩抬頭，原本那雙幽深宛如深淵般的眸子已經一片暗淡，失去了全部的光彩，沖著孫悟空三人露出一個微笑：
「悟空，我現在是否已經，無愧於天下蒼生……」
孫悟空神色如被雷劈了一般，猛地獃滯，獃獃看著眼前的好友，只感覺一陣心酸，觀世音神色鄭重，緩緩上前，半跪下去，替楚烈拭去了鮮血，點頭道：
「你無愧於一切，無愧於古往今來一切聖賢，你無愧於天下蒼生……」
「觀世音……」
楚烈抬眸，看著這位面龐平和的佛門大德，似乎嘲諷，似乎自嘲道：
「你不懂……」
「不懂……」
觀世音神色微動，眼前雙眼褪去光彩，滿頭白髮的青年依舊緩緩垂下了頭顱，眼前的畫面逐漸模糊，變成了過去的那些畫面——自年少起便戰鬥在前線，一次次地拯救他人，一次次地奮不顧身，一次次決死而戰，一次次地拯救世界。
他們因為他而放鬆下來。
因為他來了。
他們會說楚烈你終於來了……他們會為他而歡欣鼓舞，為他而高昂士氣！
而會讓他小心的只有一個人。
他拯救了世界和他人，受天下人傳誦！
而不顧生死，用了七年時間拯救了他的卻只有一個。
最終啊……很可惜，他還是把那個拯救了自己的女孩子弄丟了……
似乎回到了十幾年前，那個時候他還只是個小小的大騎士，劍氣只有三米，一臉孩子氣的冷酷，那個時候呢，有個女孩子，抱著他的腰，說：
「你是我撿到的……」
「你不要和他們一樣離開我，好不好……楚烈……」
滿頭白髮的青年嘴角勾起，輕輕呢喃：
「好……」
頭顱輕輕一點，最後一絲破敗之氣湧上了他的身軀，孫悟空神色大慟，原本放在一旁石桌上的黎明聖劍突地直接脫鞘而出，劍鳴之聲凄厲絕望，衝天而起，將這天地陰沉之氣絞了個粉碎，是日萬里蒼穹，忽而有明日初升，天下萬劍齊齊出鞘，鳴嘯之音終日不絕，凄厲哀慟，宛如人泣。
孫悟空略有幾分茫然地看著眼前的一幕，突然有雨墜落，灑在了他的身上，抬起手來，那雨水一片殷紅，分明就是血液的顏色，可他猶自不敢相信，手掌微微顫抖著：
「不，不可能……明明昨日還好好的……還有拔劍出鞘的能力，為什麼……」
「你告訴我，為什麼！為什麼連等我救你的時間都不給我！」
他呢喃著，不知為何卻突然暴怒而起，彷彿是要質問楚烈一般幾步往前，卻被唐三藏抬手擋住，這位清俊僧人嘆息一聲，道：
「悟空，不要鬧了……天血雨，萬劍悲鳴，天地變相……」
「一方帝君仙神隕落時候的模樣，你比我更清楚……」
「……」
孫悟空身軀微微顫抖，心中自責，憤怒，難以言喻的悲傷令他幾乎難以自抑，狠狠地一拳砸在虛空之上，昂首瘋狂怒吼咆哮，氣魄衝天而起，卻絞不碎這天地泣血，萬里劍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