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開章
過年走親戚吃酒,鄉里鄉親的賊熱情!大嗓門兒扯起來,家鄉菜滋味兒足,農家自釀的小燒酒使勁兒的灌。庄凡實心眼兒,今年也沒逃脫得了,就著美食鄉音,喝個酩酊大醉,被家人往熱炕頭一丟,呼呼的就睡了過去。
這廂睡得正酣,耳畔只聽得有人尖著嗓子呼喊:「師父!師父!師父醒來!師父——!」聲音急切凄厲,卻不聞回應。
歷年寒暑假保姆庄凡心裡一笑:唐僧個膽小鬼又被妖怪嚇暈啦?麻蛋家裡小兔崽子們又看西遊記了,還把電視機開這大么聲兒!吵死了,他奶奶的,等我起來挨個揍屁股!
待要睜眼,只覺得四下里冷風拂面,身下潮濕冰冷,雙眼黏澀,後腦勺悶痛,伸手一摸,光禿禿濕漉漉,冷冰冰黏膩膩,努力把眼睛睜開一條縫兒,把手湊近了一瞅:我滴個娘,血紅一片!
怎麼喝酒喝到最後自己還和人干架了?摔著了?
庄凡凡直眉瞪眼的側躺著,瞪著沾血的手指頭一臉的茫然,冷不防身側有人湊過來扶他坐起:「師父你可醒了!嚇死俺老孫了!你膽子怎地恁小!俺老孫不過打個老虎,竟把你唬得跌下馬來!如若摔死了你,俺老孫可沒法兒跟菩薩交待……」
一邊上躥下跳的扶著,一邊兀自羅里吧嗦說個不住。
庄小凡心裡一驚,瞪大了眼睛,脖子咯吱吱扭過去看,我滴個神!我滴個娘!我滴個姥姥滴姥姥!
只見身側一猴兒,長得那叫一個丑:尖嘴縮腮,金睛火眼,身上那叫一個埋汰:頭上堆著苔蘚,耳中生著薜蘿,鬢角長的是青草,頷下粘的是綠莎,眉間滿是土,鼻凹儘是泥,造型十分狼狽。
最糟糕的是滿手都是泥,那毛乎乎的爪子往他身上一搭一個臟手印兒,瞅得庄凡凡眼皮直抽抽。
那猴子見庄凡睜開眼坐起,便嘮叨著走開了,頗有覺悟的庄凡原地坐著沒動,四下里一撒嘛:極目遠眺處遠山空幽,身側不遠處密林幽靜,自己坐著的地方隱約一跳崎嶇小路,四下里雜草叢生,山風呼嘯……
再低頭研究自己的一身兒打扮:袈,裟染土,芒鞋沾塵,胸前佛珠凌亂,腕間手持亂纏……哦,旁邊草地上還胡亂丟著一頂金頂毗盧帽和一隻九環錫杖……
離老遠一匹白馬甩著尾巴哆哆嗦嗦的站著,這頭不遠處,死老虎一動不動的躺著,身下好大一灘血,那猴子正揪下一根毫毛,吹口氣,叫聲「變」,就手持牛耳尖刀,刷刷刷虎皮一扒,手法頗為利落乾脆。
……
耳邊兒小風嗚咽一吹,庄凡凡激靈靈打個冷顫,禁不住喉嚨里哽咽了一聲,心塞塞!
一覺醒來,從一個正在過年的現代人,一下子變成了個要歷經八十一難的唐朝和尚!都市生活頻道配角兒都算不上的小人物,愣改成玄幻頻道窩囊廢的主角兒!誰受得了這種打擊!
庄凡恨不得趴在草地上立刻大放悲聲:不過醉個酒睡個熱炕頭!我又沒酒駕,大過年的搞毛穿越!
嗷嗷嗷!家裡邊兒那麼些好吃的還沒吃一遍呀!我樑上的臘肉,檐下的干腸,缸里新米,雪裡的豆沙包呀!我的醬牛肉小雞燉蘑菇干炸小排大鍋燉魚貼餅子酸菜豬肉餡兒大餃子呀……
思維這麼一發散,庄凡更傷心了:身為一個無肉不歡的食肉獸,穿到美食素材遍地,外來美食豐富的盛世大唐,不能去長安街頭大快朵頤也就罷了,竟然成了一個需要穿山越嶺忍飢挨餓吃盡苦頭成天打怪,還只能吃素的和尚!?
一口肉都不能吃的人生,那叫什麼人生!
這世界對我惡意滿滿!庄小凡心裡一泡苦水無處發泄,琢磨半天賊心不死,有可能他只是唐僧隨從呢?
好在他對西遊記熟得不能再熟了,仔細一想,脫下左腳鞋襪驗證,結果定睛一瞅,果然,完蛋,小腳趾空缺!唐三藏沒跑了!
這下子庄凡心裡更加悲憤莫名,心酸地尋思著,和尚也就罷了,還是個殘疾和尚!!
為啥我滿眼飽含深情的淚水,只因我對這片土地愛恨交織!
哪怕早來一步呢,庄小凡暗戳戳的幻想著,他記得剛剛路過的那伯欽家有老虎肉,香樟肉,蟒蛇肉,狐狸肉,兔肉和鹿肉乾來的,多好的食材啊!擱上輩子,上哪兒有這麼容易吃這些野物去!伯欽那家沒啥調料,沒油沒鹽沒醬,白瞎了那些好東西,要是自己上手,好好拾到拾到,那肯定是一頓超級豐盛的野味大餐……來晚了……嚶嚶……庄凡凡吸溜著口水,哭得痛不欲生。
猴子扒完虎皮,荒郊野嶺的也沒法鞣製,只得胡亂的包了,回過頭來找師傅,一瞅唐僧,這半天了仍獃獃的坐在草地上,眼掛兩行清淚,嘴角亮晶晶的……那是口水?
菩薩保佑!
猴子心裡咯噔一聲,他在凡間看過的傻子,就是自己師傅現在這德行,這師父不是摔了那麼一下就摔成傻子了吧?這也太弱了!
猴子撓撓後腦勺,小心翼翼蹲唐僧身邊兒,輕聲兒喚道:「師父!天兒不早了,再耽擱恐誤了時辰,咱們上路吧!」
見那和尚眼神清明地轉過來,哀怨地瞪了他一眼,猴子心裡一塊兒石頭落了地,還成,沒傻!連忙欣喜地過去扶。
上路,路,路路……
猴子一句話,叫庄凡凡嗓子眼兒里哀嚎一聲,任命地在臟徒弟的攙扶下爬起來,心特別粗地忽略了猴子那一身血腥味兒,他四下里瞅瞅:荒山野嶺,鳥鳴啾啾,空谷幽響,不見人聲,又瞅瞅唐僧這小胳膊小腿兒弱雞似的身板兒,麻蛋的,果斷跑路無能!
只能暫且跟著猴子西去了!
眼前這臟猴兒一點兒大聖的風姿也無,庄凡努力鎮定著,支使猴子把散亂的行李都歸攏到一處,自己取了行李中的清水洗洗手,略笨拙地沖了一下後腦的傷口,又在箱囊里翻了翻,找了一件乾淨的裡衣,費了半天勁兒撕出一道長布條,草草包紮了一下。
好在摔得不十分厲害,叫猴子瞧了瞧,說傷口已然收斂,並不流血了,雖然擔心感染破傷風,但此處條件簡陋,庄凡也就隨它去了。
他心裡偷偷嘀咕:如若感染髮燒嗝屁朝天,順勢再回了現代,也算重新穿越,他可捨不得自己爹媽做失獨老人。
猴子見庄凡無事了,自去牽得馬來收拾行李,順勢把虎皮卷吧卷吧塞行李里,嘴裡叨咕著:「到了人家,借個針線,再縫也不遲!」
聽得此話,庄凡面色一呆,想起電視劇里,夜半時分,在昏黃的油燈下,賢惠的唐僧,溫馨地給孫猴子縫虎皮裙兒那一幕來了。
凄涼的背景音在他心裡環繞:麻蛋的,身為二十一世紀大好青年,針針線線做衣服這麼高精尖超淑女的技術活兒,俺老莊做不到啊!
庄凡本來還想吩咐猴子兩句,此時只好尷尬地咳嗽一聲,對虎皮上那血氣衝天的腥氣視而不見,隨那臟猴子去弄,自己溜溜達達走到那堆虎肉旁邊,瞅了又瞅,又揉揉下吧,心裡琢磨著白瞎這新鮮虎骨呢!還有那虎咳咳咳……泡泡酒,喝一口……
心裡嘆口氣,庄凡瞅著虎肉眼神又犯直,腦筋亂轉,給自己吃肉尋著借口:唐僧來歷不凡,就這麼輕輕一摔,就跟自己換了魂兒了?不能夠!唔,要不吃口肉破個戒吧!把觀音姐姐叫來,問問咋回事!佛祖和觀音姐姐神通廣大的,把真唐僧尋回來,咱也好繼續回家過年啊!沒跟爹娘打個招呼就神遊去了,老兩口得多傷心。
庄凡蹲那兒尋思尋思,記著接下來的情節是師徒二人夜宿,悟空打死強盜,又不服管教,觀音姐姐賜了緊箍給唐僧……唔,也不用向前走了,平白無故叫悟空惹了殺孽作甚,咱們就在野外,吃口野味兒,召喚觀音姐姐好了!
所以我們來愉快的野營吃肉吧悟空!哦對了,不能給猴子起名字,這個光榮的任務要交給真唐僧。
閑話少說,做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