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挨打
自打頭一天遇到師父,師父叫他在地上用金箍棒畫了一個圈兒,大聖就熟練地掌握了這個技能,簡直無時無刻不在畫圈兒。
今天中午取完飯回來,猴子在正門和角門外都劃了個半圓,要不是因為牆跟別的院子連著的,他肯定就畫個大圈兒把這院子圍起來了。
原本這圈兒,專門為了防妖精,只是今日進了城,猴子就發現身後有兩個凡人鬼鬼祟祟的跟著,也不靠近也不遠離,離個五六十米的墜著,不知道打什麼注意,看著就不像好人,因此畫圈兒的時候,就加了些料,眼下除了妖精,一般凡人也走不進這個圈兒里。
要按照猴子的脾氣,衝上去把潛在的敵人一棍子打死才是解決問題的最好方法,只是不知怎的,猴子十分謹慎的剋制住了自己的這個衝動。
他不想惹師父生氣,也不想做惹他不高興的事兒。
自打早上見到師弟小白龍,悟空就突然生出一種危機感,敖玉挨打的時候跟他臭美,說自己是師父主動收的徒弟,悟空是觀音塞給師父的徒弟,倆人根兒上起就不一樣,悟空嘴上強硬,拳頭也厲害,只是心裡卻真的有些發虛。
這兩日,雖然師父總是溫言細語的,待他又細心,一收了他當徒弟就給他做飯,給他衣服,因他病了,還求這個求那個的,把仙丹糖豆似的喂他,還守了他一晚上,有了敖玉也沒說偏心,不對,比起敖玉似乎師父更偏心自己,像那個泥人兒就只有自己的份兒,只是猴子還是覺得心裡不對勁兒,總感覺哪裡怪怪的。
比如今天上午,小白龍一時不慎從樹上掉下來,師父驚嚇不輕,轉過臉來就劈頭蓋臉罵了敖玉一頓,還拍了敖玉後腦勺,不知道為啥猴子在一旁看著就很羨慕,不由得想起在山上學藝時,被老祖打腦門兒的情形來,那時候老祖也特別不客氣的罵他「猢猻」。
這兩天不管他做了啥,打了老虎也好,跟敖玉打架也好,師父從來沒凶過他,沒說過一句重話,打罵更是沒有的事兒,可是另一頭,師父卻老罵敖玉蠢,犯二(悟空也不知道啥意思,只知道不是好詞兒),毫無顧忌的拍敖玉後腦勺兒,中午吃飯還說敖玉是飯桶。
敖玉那個傻子,笑嘻嘻的,根本不介意師父那麼說他,還老把腦袋拱師父懷裡去撒嬌,一點兒也不爺們兒!
猴子不想說自己有點兒嫉妒,撒嬌他也會來的......
雖然看起來師父更疼他,還老誇他,從不說他不好,只是猴子說不出來那種奇怪的感覺,不過即便猴子很想叫唐僧說他兩句,但下意識的,他還是不想做讓唐僧不高興的事兒。
猴子不承認自己有點兒酸,只是每次看到敖玉挨罵,他心底里也特別想讓師父罵自己兩句,抽自己幾下……
猴子穿著一身裡衣,躺在榻上一角胡思亂想,看起來閉著眼睛呼吸綿長,其實一點兒也沒睡著。
沒一會兒,他就聽見師父醒了,正悉悉索索的,不知道在十八子珠子里找什麼東西,中間他還給掛在胸口的敖玉擦了擦鼻涕,嘟囔一句:「埋汰鬼!」敖玉醒都沒醒,呼嚕打得震天,只聽唐僧又輕輕嘀咕一句:「睡得像個小豬兒~」
猴子心裡就一酸,有點兒想哭,他心裡覺得有點兒冷,往起縮了縮,想把自己縮成個團兒,他才不要……冷不防庄凡手一伸,把猴子腦袋抱到了自己膝蓋上,拿著小木梳,輕手輕腳給猴子梳起毛兒來了,梳了兩下嘴裡絮叨著:「哎呀,這個亂!都打結了!」
猴子就感覺師父手心溫熱,小心翼翼的給他梳著毛,過了好半天,師父小小聲兒叨咕:「苦了我悟空了……」,摸著他耳朵嘆了口氣。
過了一會兒又美滋滋的道:「把我徒弟梳得溜光水滑,打扮成最帥氣的猴兒!嘖嘖,哪個能比的上!」
語氣又驕傲,又得意。
渾身僵硬不敢動的猴子就忍不住軟了下來,「吧嗒」地掉下一顆淚,連忙哼哼唧唧的往庄凡懷裡窩去,把淚滾在毛里。
庄凡正專心致志給猴子梳一個好看的髮型出來,也沒看到他徒弟哭了,以為是自己把他吵醒了,連忙連拍帶哄的,猴子越發起興撒嬌,滾個不住,庄凡叫他鬧得都拿不穩梳子了,忍不住拍了他屁股一記。
「啪」的一聲脆響,回蕩在小小的屋子裡……
大聖突然覺得天寬地闊,神清氣爽,心裡莫名舒坦!還有些莫名的得意!
他甚至略帶挑釁地瞄了那隻鼻涕龍一眼~
等反應過來后,猴子一臉懵登:完蛋!我在幹什麼!
師父有毒!
不過他還是牢牢地枕著師父的大腿,半點兒下去的意思也沒有。
庄凡梳了腦袋梳後背,梳了後背梳肚皮,小白龍都打個哈欠滿眼淚花兒的醒了,庄凡累到手酸也沒梳完:猴子太大隻了!毛厚,梳子不給力!
小白龍醒了也沒動,繼續掛在師父胸口,耷拉著大腦袋十分嫉妒地盯著他師兄,龍鬚一抖一抖的,心裡可惜他沒有毛,只有鱗片。
小白龍想,要不下次求師父給自己擦鱗片好了,肚皮也給他擦,下巴也給,師父肯定每一片都擦得亮晶晶!哼!
庄凡累得夠嗆,一腦門兒汗,一拍猴子屁股,叫他先起來。不起不行啊,師父腿麻了!
猴子樂顛顛的起了,給師父捶腿揉肩,別提多殷勤,庄凡腿正麻呢,哪受得起徒弟揉搓,趕緊笑著罵句:「滾蛋!」
猴子十分聽話的滾了,美滋滋的,順手牽走了小白龍和小木頭梳子。
院子外頭,老城主也一腦門子汗,剛才他們挨個兒試了,包括那倆死皮賴臉不肯走的閑漢,每個人都試著走到跨院正門那裡去敲門,但是他們每一個都被一道無形的牆給攔住了,過不去!
那倆閑漢甚至貼在那道無形的牆上蹭了一圈兒,發現剛好整個大門都被圍上了。
老城主不死心,又跟著族孫去了裡面的角門,結果一樣!
一伙人只好又呼啦啦轉悠到正門,個個兒愁眉苦臉。
老城主心裡倒是有一絲竊喜,聖僧好神通啊!他之前還懷疑這個是不是假唐僧呢!可如今你瞅瞅這本事,假不了啊!
只是他接下來也愁,見不著聖僧一面,他不甘心啊。
底下人給老城主出主意:「老大人,要不,咱們喊兩聲兒?」
其他人連連附和:「對對對,喊兩聲,喊兩聲!」
老城主白眼一翻:「那你們喊吧!」喊得出來算你們能耐!
出主意那個頓時就訕訕起來:「在下,在下這幾日喉疾……大夫交代不能高聲啊大人!」仔細一想,好丟臉啊這個主意。
老城主一捻鬍子:「哦?榮老先生說的?」城裡可就那一個大夫,說瞎話一準被拆穿,這麼些年,老城主手下沒一個敢裝病請假的。
那人頓時連忙擺手:「不不不,是個過路的大夫,過路的大夫。嘿嘿嘿……」
眾人頓時小聲兒地噓他,那人羞紅了臉急道:「你們敢喊你們上啊!」反正他慫!
大家齊齊倒退了幾步:「誰出主意誰上!」
這群大人正在這裡鬧哄哄地一籌莫展,那頭那群小娃娃又叮了咣啷汪汪汪的帶著一堆小狗子跑回來了,見趙掌柜的他們還在,就又圍過來。
領頭兒的娃娃腮幫鼓鼓,一邊含著糖一邊吸溜口水,問道:「趙爺爺,你們要去這家看那個猴子和尚呀?咋不進去?」
剛才悟空在這兒畫圈兒,被小娃娃們看個正著,猴子還幫小娃子們撿了一回掛在樹枝上的毽子,娃娃們也不大怕他,索性猴子端著飯跑得快,否則肯定會被真正的小皮猴兒們掛滿身。
大傢伙兒聞言眼前一亮,突然想起剛才這群小娃,可不是佔據了整個小衚衕做遊戲來的!?
那是,猴子總不能連一群奶娃娃都防著。
老城主捅了捅他族孫,趙掌柜的心裡苦,臉上笑呵呵的,彎腰道:「是呀,爺爺是要找院子里的和尚大師,你能不能替爺爺敲敲門呀,完事兒爺爺給你糖吃。」
那小娃娃膽子賊肥,聞言做大人狀,腆胸迭肚地道:「不叫事兒!今天拿了趙爺爺的糖了,就不要第二回了。趙爺爺留著明天再給!我哥哥說啦,這叫,叫......叫啥來著?」
他困惑地撓撓頭,回頭瞅自己身後跟著的一個穿紅褂子的小胖閨女,這是他雙胞胎妹妹。
小女娃脆生生的道:「細水長流!」
眾人絕倒!
庄凡這功夫正在廊下做廣播體操里的伸展運動,小白龍剛才跟他師兄打架打輸了,又變成白馬,被拴在銀杏樹下,委委屈屈的站著,悟空躺在馬背上,翹著腿兒,自己拿著梳子梳腿毛,畫面美的庄凡都沒眼看!
猴子沒有庄凡那個耐心,也不會慢慢通,自己的毛他也不心疼,拿著梳子使勁兒揪,不一會兒就揪得滿院子猴毛亂飛。
然後大門就被「咚咚咚」地敲響了,伴隨著奶聲奶氣的一把小嗓子:「開門呀!」
庄凡還聽見兩聲兒奶狗的哼唧,想起悟空跟自己說起衚衕里的小娃子和小狗們,頓時會心一笑,穿上僧衣,自己邁步過了影壁去開門,打算看看這些小淘氣要幹啥。
可是等他打開門一愣,發現門口竟老老小小的圍了不少人,大狗小狗也有好幾隻,定睛一看,人群里有一個認識的,連忙口誦佛號,道:「掌柜的,有事?」
打劫也不能帶著一幫子白鬍子老頭兒和小奶娃來吧?奶狗也管用?
院子里,悟空在馬背上突然坐直了身子,鼻子嗅了嗅:「不對,有妖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