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乘龍
庄凡也沒刺血認主,直接把十八子手串給了敖玉,叫徒弟去收金子,那一副甩手掌柜的模樣,叫菩薩簡直沒眼看。
敖玉守著金山正要裝,忽然聽得遠處山那頭「呼嗵」一聲,接著稀里嘩啦一陣亂響,遠遠看著,慢慢騰起好大一股煙來,半空中鳥雀亂飛,叫聲凄厲,又有野獸母子失散,受傷瀕死,哀嚎連連,冷不丁的把庄凡也嚇了一跳。
卻原來是土地方才挖金子挖得太狠,那金礦被憑空挖光了好大一個洞,如今支撐不住,塌了。
一方水土,毀於一旦,期間生靈也慘遭橫禍,作孽啊作孽!菩薩只覺得今日心火特別盛,拱得他腮幫子疼得邪乎!
觀音大袖一揮,地上金山只剩了成色最好的六七塊,其餘呼的一下消失不見,已然被放回了原處,接著菩薩又手持凈瓶,飛至半空,用楊柳枝蘸了甘露,憑空甩過去。
那金礦所在上空頓時下起雨來,眼見原先山崩地裂,樹倒猴散之處,有如時空倒流一般,又重新恢復了原狀,煥發了生機,倦鳥歸林,野獸歸巢,一場禍事,轉眼間消弭無蹤,諸般因果,化為虛有。
菩薩這才放下心來,真是,身心俱疲!要不是西行之事,他少不得要跟那蠢土地算上一筆賬!楊枝甘露叫他按滴賠!
趁著菩薩忙活,庄凡把裝完金子的小白龍拉到一旁,低聲問道:「徒兒,你可自行化身?」他記得當初小白龍化為白馬,是菩薩吹了仙氣才變的,後來一直是馬身,只有一次,唐僧遇險,才想法變個女子去救。他不想叫觀音束縛了敖玉西行一路的自由,因此有此一問。
敖玉見師父和藹可親,事事體貼,一張臉羞得通紅,連忙點頭:「自是行的!雖然徒兒一向只做水裡或蛇類化形,那些要便利些,但余者飛禽走獸,也不是不能化,」又問,「師父可是要看?」
說罷搖身一變,化作一匹白馬,探過頭來跟師傅蹭蹭歪歪的撒嬌,好懸把胖和尚懟一趔趄,又一口咬住唐僧的袖子搖頭晃腦,大眼睛眨呀眨的,要多無辜有多無辜,眼毛長的直叫人想摸。
看了一場大變活馬,庄凡淡定的摸摸馬臉,又在鬃毛上捋了捋,心說哪哪兒都好,就是肚子略肥些,道:「自己去玩兒吧。」拍拍馬屁,放小白龍自己去草地上撒歡兒尥蹶子熟悉馬身,自己悠閑的站著,等著跟菩薩說事兒。
此時天色依然不早了,菩薩收拾完土地鬧出來的一堆麻煩,也覺得煩累,想著要走,又降落雲頭,把唐僧叫來,想囑咐他幾句,誰知倆人湊到一起,唐御弟就丟一大雷下來,簡直把觀音炸個外焦里嫩。
菩薩只覺得自己腦中轟鳴,不由得又問了一句:「你說啥?」
唐御弟肅著個臉,一本正經:「我說我不是唐僧。」
菩薩冷笑一聲:「呵!」
我還不是菩薩呢!可惜我長得美,想得更美!
庄凡也用看二傻子的眼神兒瞅著觀音,瞧吧,神仙也有失手的時候,於是把後腦勺傷口一亮:「看,這是昨日碰的傷口!大約是磕丟了魂,我醒來便成了唐僧,也不知那唐御弟真正的魂魄哪裡去了,而我本人,是來……」
觀音腦子裡嗡嗡直響,伸出手來一戳,庄凡就給定住了,渾身上下只剩下倆眼珠子滴溜亂轉,張著嘴卻一個字也說不出。
菩薩低頭捏捏鼻樑:「你吧,是磕糊塗了!」
他拍拍御弟肩膀,力氣之大,好懸沒把庄凡釘樁子似的給拍到地里去,貼著唐僧耳邊,冷颼颼的道:「金蟬子啊金蟬子,輪迴九世也沒讓你學個乖!你老實點兒,別耍滑頭,也別犯懶,好好西去取經,取完經咱倆再談其他。也不知道哪輩子的記憶沒給你清理乾淨,磕出來了也就算了,自己擱心裡憋著,」
菩薩捏捏唐御弟肉嘟嘟的腮幫子,咬牙切齒:「你給我憋住了!要敢四處亂說,別的不談,我就先把緊箍咒給你帶上一個,讓你嘗個乖!到時候你別怪我心狠手黑,你信是不信?」
庄小凡給嚇嘚了,他哪兒見過這麼兇殘的菩薩,眼淚都快嚇出來了,也不能點頭,也不能出聲兒,只好眼球上下飛快的轉動幾下,表示自己信信信!
觀音又瞪了他幾眼:「真老實了?」
上下上下上下:「嗯嗯嗯!」
「不吵吵回家了?」
左右左右左右:「不了不了不了!」
「哼!」諒你也不敢!菩薩又冷哼一聲,解了唐僧定身,破了二人談話時設的結界,腳踏蓮台轉眼升至半空,喝到:「龍女!家去!」
騰雲駕霧,直奔南海普陀山而去。轉眼間蹤跡皆無。
庄凡獃獃望著菩薩遠去之處,臉上落下好大一顆淚來,馬丹的死觀音,不讓我回家,你自己回家倒喊的那麼大聲!簡直就是女裝大佬里的插刀教教主!
冷不防一個馬頭探過來蹭他:「師父莫傷心,菩薩走了,以後自有弟子服侍。」
庄凡給嚇一跳,昏暗暗的天色里,一個馬開口說話,滲人啊。
「徒兒啊,」唐僧和藹臉:「以後但凡化作馬身,切莫開口說話,曉得不?」
敖玉砰的一聲化作人形,滿臉好奇道:「師父,為何馬身不可說話?」
庄凡面上淡定,心說變得多了以後自己早晚能習慣,道:「民間傳說,那地獄勾魂使者便有個馬面,師父是怕你做腳力時,說話說習慣了,萬一到了人前忍不住也想說,被人發現口可言,恐驚了他們。」驚了他們也無所謂,主要怕你這個傻子挨揍……
敖玉一臉正氣:「師父憐惜弱小,真是個好人!」
被徒弟發了好人卡的庄凡一點兒也不想要這破玩意兒。
此時山風漸起,夜色昏暗,風吹得人透骨的冷,近處瀑布轟鳴,遠處狼嚎虎嘯,方才還熱熱鬧鬧一群人,如今只剩了師徒三人,好不凄涼。
庄凡見此處不是安營紮寨露宿之所,便吩咐小白龍把其餘零散的行李,大聖的披掛,還有菩薩給敖玉的包袱一併齊齊收在十八子中,自己用虎皮把昏睡的猴子包了,預備走人。
山路難行,更何況天黑之後,用腳丫子是走不出去的,即便如此庄凡也不想再毫無裝備的睡野外,再說折騰一天了,又沒有存糧,他也餓了。
尋思了一下,決定囂張一把,庄凡喚過小白龍問道,「徒兒,天也不早了,你可知道附近可有何人家城鎮,能夠借宿的?」
敖玉道:「師父,此地我不熟悉,不過過了我的鷹愁澗,倒有個哈蜜國的里社祠,或可一宿。」
「哦,那離此地遠不遠?」
「小徒用飛的,眨眼便也到了。」
對對對,就是要你飛著走!現在也沒有衛星,更沒有監控,再加荒山野嶺,豈不是想怎麼飛就怎麼飛!人類的終極夢想?還不就是飛!走走走!飛飛飛!
庄凡喜不自勝,叫敖玉化為龍形,自己把猴子捆在後背背緊,笨笨磕磕上了敖玉脊背,抓緊敖玉兩個龍角,隨之升至半空。
視野真是好極了!只可惜天色已黑,山影重重,黑黢黢的啥也看不清。
等到敖玉把速度開到極致,騰雲駕霧,穿雲過海,庄凡便沒別的感覺了,就剩一個字:爽!
凍得透透得那個爽!
心飛揚,透心涼啊!飛行中罡風凜冽,庄凡覺得自己三魂七魄幾乎給吹飛了一半兒,眼睛根本睜不開,渾身凍得僵硬!這還是小白龍幾乎貼著地面飛呢,如若升入半空,庄凡覺得自己只怕頃刻之間就給凍死了!
這玩意比最破的飛機經濟艙體驗還差!庄凡在心裡給徒弟一個差評,發誓再也不這麼飛了!
幸好確如敖玉所說,沒一會兒就到了。
落地時,庄凡幾乎是咕嚕下來的,幸好敖玉一邊降落一邊回身護著師父,否則凍僵的和尚就得背著猴子摔個大馬趴。
等庄凡緩過來,卻見眼前果然一座偌大的莊園,寂然無聲,門上書三個大字乃里社祠。
庄凡叫敖玉把行李拿出來,讓敖玉擔了,自己依舊背著悟空,師徒三人這才進得門去。
行了幾步,果有一老者,頂掛著數珠兒,合掌來迎,庄凡知道這是菩薩放這兒丟補給品的NPC,也不發憷,與老廟祝你來我往的對幾句詞兒,便喝了茶,用了齋飯,自去洗漱歇息不提。
齋飯不好也不壞,勉強可以入口,庄凡也算正經吃了一頓這個時空的飯,可惜不是大唐的地界兒,叫他在心裡唏噓了好一陣子。
晚間入宿時,只因庄凡不放心悟空,便叫小白龍自己睡了隔壁,庄凡守著猴子睡了一鋪,和尚略胖些,好在大聖瘦小,雖略擠,倒也睡得下。
一夜無夢,次日猴子早早醒了,就見自己縮在師父身旁,緊緊揪著師父衣袖,腦袋還枕著師父的胳膊,不由得臊個大紅臉,乃學著昨天師父的樣兒,悄悄起了身,往屋外去了。
他往外走,小白龍往裡來,倆人一起走個碰頭,猴子眼睛多賊啊,一眼就看出了小白龍真身,大聖當場就怒了,抽出金箍棒,剛要大喝,突然想起師父還在睡,連忙拿金箍棒把小白龍懟出門去。
倆人到了屋外廊下,猴子壓低嗓子:「好小賊!你還敢來此!」
小白龍臉上又一紅,羞答答道:「師兄,對不住,我那時候是真餓了……」
猴子當場死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