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第011章
李中巒早就把二殿下和鴻元公主的伴讀選好了,今兒個的考核不過是走個形勢。既是做給臣子看的,這面子活兒也得做得漂亮。所謂的考核折騰了一天,這些孩子紛紛回家等消息。李中巒坐在圈椅里,閉著眼睛念出一個個早就定好的名字。小江子在一旁站著一一寫下。
「就這些了。」李中巒站起來,打算送去給陛下過目。
小江子在一旁欲言又止。
李中巒瞥他一眼,攏了攏袖子,說:「說吧,是不是拿了誰家的好處?」
「嘿,真是什麼都瞞不過乾爹!是殷家的老四,求乾爹給他們的女兒謀划謀划。兒子今天偷偷看了,那個小姑娘還算不錯。要是真扶不上牆,兒子也不敢跟乾爹開這個口……」
「拿了人家多少好處?」李中巒問。
小江子不好意思地伸出一手,他忙說:「兒子拿來也是孝敬您的,絕對不敢自個兒用!昨兒我也跟殷家四爺說了得問問您。您要是不點頭,兒子肯定把錢送回去,一個子兒都不敢貪!」
李中巒嗤笑了一聲,略帶著點鄙夷地說:「殷家這兩年野心越來越大了……」
小江子才十來歲,不懂這個,也不知道怎麼接話。只把忠心又表了一回,表示一切聽乾爹吩咐,絕對不惹麻煩。
李中巒略一思索,說:「不是什麼大事兒。添上罷。」
「好咧!」小江子眼睛一亮,急忙提筆蘸墨,把殷家二娘殷月妍的名字記上。他一邊寫一邊說:「乾爹,兒子一會兒就把錢送去給您!」
「自個兒拿著零花吧。乾爹不缺這個。」李中巒握著名冊,敲了敲小江子的頭,「二殿下的伴讀牽扯麵廣不能胡來,公主這邊倒是無所謂。今天這事兒就當乾爹寵你這回。下回不許胡來!」
「兒子都記下了!送乾爹!」
李中巒將名冊攏入袖中,腳步匆匆地往躬清殿走去。他在他躬清殿門外停下,弓著腰,恭敬走進去。
躬清殿里有著一股淡淡的藥味兒,長案上八獸香爐里飄出的龍涎香也沒能釋去這股藥味兒。戚無別端坐在長案后,稚氣的五官上看不出情緒。
李中巒瞟了一眼,見長案上堆著的大戚和周邊幾國的地形圖。
「陛下,孩子們都送回去了,這是擬好的名冊。」李中巒恭敬地雙手遞上名冊,放在案上。
戚無別「嗯」了一聲,落在地形圖上的目光沒有移開半分。
李中巒打量了一眼他的臉色,才說:「殷四姑娘今兒個沒來,說是染了風寒。」
戚無別的目光這才抬起來。
「所以奴婢私下把殷家二姑娘的名字添上了,過幾日接人的時候殷四姑娘的風寒差不多也該好了,即可一道兒帶進宮……」
戚無別多看了李中巒一眼,「你當是隨便買個奴才?」
李中巒心思飛快流轉揣摩聖意,立刻說:「聖上說的是,是奴婢思慮不周了!殷四姑娘得鴻元公主喜歡,今日雖未到,可品性無需考核。應當明明白白寫在聖旨里,名正言順地接進宮。決不能跟著殷家別的孩子順道進宮……」
李中巒偷偷瞟了眼戚無別神色,見他已經重新看向攤在長案上的地形圖,他悄悄鬆了半口氣。
「去辦罷。」
李中巒剩下的半口氣也鬆了,立馬出去擬旨。
殿中重新安靜下來,戚無別卻再無心思看地形圖。今生他有太多的事情要做,多到他逼著自己不敢多想殷覓棠,怕她讓自己分心。
戚無別將黃花梨瘤雕筆筒中插著的兩支筆取出,然後把裡面的那粒白珠子倒出。雪白的珠子在烏沉沉的案面劃過,被戚無別捏在手中。
映著殿內的燭光,戚無別眯起眼睛盯著這粒小小的白珠子。
他再不是前世那個春賞百花秋望月竹杖芒鞋逍遙過的王爺。他既得上天恩典重新來過,自是要換個活法,自是要將本該由他撐起的江山穩穩托住。也許今生他將不能再陪她聽雨飲雪畫眉點黛,可他能捧給她更好的尊榮無憂。
第二日一早,王媽媽進屋的時候震驚地看見大太太坐在床沿,竟是淚流滿面。
「太太,您這是怎麼了!」
「昨兒做了一夜的夢。竟是夢見棠棠長大后的事兒了。夢裡也不知道怎麼的,爭兒居然不在了。分家的時候,欺我長房沒人,家產大頭都分給了二房……」
王媽媽知道大太太這些年在二房的打壓下日子不好過,忙安慰:「太太您別胡想……」
大太太搖頭,繼續說:「這夢稀奇古怪的,竟夢到家裡沒了男丁,成了女戶。不得不給棠棠招婿……誰家好男兒願意入贅?我挑了又挑啊,不是家裡不好,就是窩囊廢。沒一個能配得上我的棠棠,委屈了我的棠棠嫁給那樣的東西……」
「呸呸呸!」王媽媽連吐了三口,「太太您這都是夢。都是假的,反的!大爺不過剛而立之年,將來能給您生一群胖孫子。再說了,家裡還有二爺呢!大爺和二爺一文一武,都是頂出息的,哪能讓別人欺負了去!快把這眼淚都擦了,莫要給自己添煩惱。一會兒請安的人都過來了,別讓孩子們瞧見。」
大太太深吸口氣,托著王媽媽的手起身去洗臉。她走了兩步,忽又停住。
「大不了過繼,決不能讓家裡成了女戶,委屈幾個女孩子受人欺負!」大太太的語氣仿若立誓一樣。
王媽媽心裡卻著實震驚了一把。依她看來,大爺和二爺雖然至今無子,可年歲都不大,大太太怎麼擔憂成這樣?像是……早早把各種後路都想好了……
大太太洗了臉,眼睛的紅腫還是沒消。她不想被晚輩看出來,乾脆讓院子里的丫鬟去各個院子支會別過來請安了。
殷覓棠迎面遇見大太太院里送消息丫鬟的時候,已經在去請安的路上了。她站在青磚甬路上,伸長了脖子望了一眼大太太的院子。自從趙媽媽走後,她沒有再讓新來的媽媽抱著,都是自己走路了。
「祖母是不是病了?」殷覓棠擔心地問。
那丫鬟忙按照王媽媽教的,只說大太太是困了,想多睡一會兒。
殷覓棠這才點點頭,放下心來。她轉身往自己的小院走,卻又在抄手游廊里遇見殷月妍。兩個小姑娘迎頭撞見,都愣了一下。
殷覓棠慢吞吞向一旁挪了兩步,從抄手游廊外的月季叢里,使勁兒掐了一朵花。
殷月妍慢慢勾起嘴角,她一邊朝殷覓棠走過去,一邊在心裡想著挑撥離間的說辭。她就是喜歡這個得寵的妹妹受委屈的小模樣,心裡沒由來的一股快感。
「四妹……」
殷覓棠踮起腳尖,將手裡的鮮紅月季塞進殷月妍的嘴裡。殷月妍牙齒開合,咬斷了一片花瓣,半片花瓣飄落下來,滑了個弧度,落在姐妹倆腳尖間。
殷月妍睜大了眼睛,白凈的臉蛋兒因為震驚,扭曲成詭異的模樣。
殷覓棠一本正經地說:「如果一個人不吃飯會餓死,可是如果一個人不說話卻不會死。所以嘴巴的作用是吃飯的。」
「呸!」殷月妍後知後覺把滿嘴的花吐出來,嘴邊兒還沾了一片。
她瞪著殷覓棠,大聲嚷:「你在胡說八道什麼!」
她嘴角最後沾著的那片花瓣隨著她嚷嚷的動作,慢悠悠落下來。
殷覓棠的嘴角慢慢翹起來,就連澄澈的眼中也掬了一捧月牙。她向後退了一步,一臉認真地說:「我不愛聽你說話。」
殷月妍大吼:「你不愛聽我說話就堵我的嘴?那我不想看見你,是不是可以把你關起來!」
殷覓棠搖頭,「不可以。」
「我!」殷月妍抓著帕子的手勾起來,恨不得抬手就是一巴掌。
跟在殷覓棠身後的李媽媽和陳媽媽對視一眼,交流了下眼色,李媽媽點了下頭,轉身往大太太的院子走去。陳媽媽則是板著臉說:「二姑娘,四姑娘跟你鬧著玩的,她年紀小,你身為姐姐不要跟她一般計較。四姑娘,二姑娘是你的姐姐,你身為妹妹不可胡鬧。」
跟在殷月妍身後的奶娘也不樂意了,垂眉低首地開口:「事情總有個誰先動手的道理。哪能各打五十大板。」
殷覓棠轉過身,又順手掐了一朵月季,往嘴裡塞了片花瓣,白白的小牙齒嚼了起來。
「挺好吃的。」殷覓棠白嫩的小臉蛋上一臉的認真。
殷覓棠越過殷月妍往回走,獨留殷月妍一個人愣在那裡。過了好一會兒,殷月妍才扭頭問奶娘:「這個能吃?」
奶娘也答不上來。
殷月妍好奇,從月季叢里掐了一朵,扯了一片花瓣往嘴裡塞。她的眉頭立刻皺起來,不僅把嘴裡的花瓣吐出來,還把手裡那朵一起扔到地上,惱怒地踩了兩腳。
王媽媽被李媽媽請過來,遠遠看見殷月妍提著裙子,怒氣騰騰地踩地上的月季。王媽媽皺了下眉,開口:「這月季是大太太的心頭好,二姑娘心情不好何必拿花兒撒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