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第017章
「啪!」大太太將茶盞摔到地上,地面上已經被她摔碎了好幾個瓷盞,大片茶水污漬和碎片。
屋子裡只有王媽媽一個下人,其他下人都躲在院子里,一個個大氣不敢喘,走起路來都恨不得變成貓兒。
「太太,您息怒。別傷了身子才是!」王媽媽繞著地上的碎片和污漬走到大太太身邊。
大太太勉強壓下一口氣,問:「棠棠醒了沒有?」
「還沒有,許是昨晚上睡得遲,現在還沒醒過來。大爺臨上早朝前,讓丫鬟在屋子裡守著,由著四姑娘睡足。」
「大爺早上什麼神情?還說了別的沒有?」
「沒有。」王媽媽搖頭,「下人也不知道大爺是什麼時候醒過來的,丫鬟進屋的時候,就看見大爺抱著懷裡的四姑娘,瞧著像是早就醒了。大爺一直到不走要誤了早朝才放開四姑娘。」
「讓大爺身邊的小廝看緊點,不許大爺再喝酒!他一向滴酒不沾,現在竟也學會借酒消愁了……唉!」大太太嘆了口氣,站起來。「扶我過去。」
王媽媽應著,急忙去扶大太太,她心裡明白大太太是希望四姑娘醒過來一眼瞧見她。王媽媽忽又想起一事,試探著說:「姨太太一早派人過來好幾趟了,您……」
「不見!」大太太的臉色瞬間又冷了下來,「沒臉沒皮的東西!」
王媽媽就不敢再提,扶著大太太往殷爭的房裡去了。快走到時,大太太忽然問:「趙媽媽在莊子里如何了?」
王媽媽瞭然,立刻說:「規規矩矩的,做事兒也利索,就是想四姑娘想得緊。您知道的,四姑娘是她奶大的。」
大太太點點頭,沒說別的,推門進了屋。王媽媽明白大太太恐怕還要把趙媽媽在莊子里放一段時日。這一旦是和殷覓棠有關的人事,大太太總是格外嚴厲。
今日外頭有風,因為殷覓棠還睡著,下人們不敢開窗,所以即使過了一夜,屋子裡的酒味兒仍沒有散去。大太太一進屋就皺了眉。她挑開床幔,看見殷覓棠乖乖睡著,小臉紅潤。她嘆了口氣,悄聲坐在床沿守著她。
殷覓棠迷迷糊糊的,揉著眼睛一會兒喊爹一會兒喊娘。
「棠棠,醒醒。」大太太輕輕拍了拍她的小肩膀。
殷覓棠睜開眼睛,一時之間雙眸有些獃獃的。她望著大太太好一會兒,才軟軟糯糯地喊了聲:「祖母……」
「誒!」大太太急忙把她抱到懷裡,「棠棠睡飽了,不能再睡了。」
殷覓棠趴在大太太懷裡又揉了揉眼睛,顯然還有些困頓。可是下一刻,她猛地睜大眼睛,嚷:「爹爹!有人要害爹爹!」
大太太心裡一酸,忙一邊拍著她,一邊哄:「沒事兒了,都沒事兒了,沒人能害你爹爹。你爹爹已經去上早朝了。」
殷覓棠仰著頭望向大太太,半信半疑:「爹爹什麼時候回來?」
大太太還沒說話,王媽媽就疾步從外面進來,說:「太太,大爺回來了!」
「這麼早?」大太太有些驚訝。
「爹爹!」殷覓棠則是鬆開大太太,跳下床,光著小腳丫往外跑去,她剛跑出門檻,就撞在殷爭的腿上。
她「唔」了一聲,揉著自己的小腦門。
「撞疼了?」殷爭蹲下來,拉開她的手,給她吹了吹。
殷覓棠立刻使勁兒搖頭,「不疼,不疼!」
殷爭見她光著腳,就把她抱了起來,吩咐下人去打水。
「今日怎麼回來這麼早?」大太太問。
「下了早朝就告了假。太上皇和太后回宮,今日早朝也提前結束。」殷爭說著,把殷覓棠抱到一旁的椅子里。
他挽起袖子,從丫鬟手裡接過濕帕子小心翼翼地給小女兒洗臉,然後又蹲下來給她洗腳。小女兒的小腳丫很小很小,還沒有他的手掌大。
「爹爹,你終於醒啦?」殷覓棠彎著腰,去扯爹爹向下滑的袖子。
殷爭看了一眼下滑的袖子,將手腕遞給她。殷覓棠煞有其事地給爹爹重新挽袖子。
大太太立在一旁看著父女兩個如此,她悄聲嘆了口氣。
殷爭一邊給殷覓棠洗腳,一邊背對著大太太,說:「母親,您先回去吧。我回來的時候聽見下人說祖母喊您。」
他頓了一下,「兒子下午過去與您說話。」
大太太知道殷爭告了假定是為了昨天的事兒,可是聽著兒子疏離的語氣,她心裡不太舒服。她豎了眉,怒道:「冷臉給誰看?難不成你以為人是我安排的不成!」
殷爭仍舊低著頭給殷覓棠洗腳,語氣淡淡:「是兒子自己醉酒,怪不得別人。」
「那你拿出這個樣子給誰看!」
「爹爹,不吵……」殷覓棠白了小臉,去扯殷爭的袖子。
「嗯。父親和祖母沒吵。」殷爭抬頭對女兒笑了一下。
大太太看了殷覓棠一眼,就把滿肚子抱怨、責備的話咽了下去,甩了袖子,大步往外走。她往外走,腳步越走越急,後面的王媽媽險些跟不上。她忽然一陣眩暈,眼前一黑,腳步跟著踉蹌。
「太太!」王媽媽急忙跑過來扶住她,又把她扶到一旁的石凳上坐下。她蹲下來,捋著大太太的胸口,給她順氣。
「我!」大太太狠敲了兩下自己的胸口,「十歲沒了父親,嫁到殷家沒幾年死了丈夫,女兒夭折,二兒子遠在千里之外,大兒子又跟敵人似的!大兒媳領著倆孫女跑了!現在就連親妹妹都來坑我!想害我的兒子,讓我裡外不是人!」
她幾乎是低吼出來,伴著眼底迅速蔓延的血絲。緊接著又是一陣劇烈地咳嗦。
「太太您別胡思亂想。老奴昨兒私自做主將姚婉姝扣下仔細詢問,這事兒姨太太不知道!」
大太太冷哼了一聲,顯然是不信。
「真的!」王媽媽握住大太太氣到發抖的手,「姨太太一心想著把自己的親女兒嫁給大爺,哪裡顧得上那個庶女。姚婉姝定是明白了姨太太的心思,給自己謀出路,才會用這些下三濫的手段。您想想,姨太太就算是真想做什麼,也是推自己的親女兒姚素心吶!」
大太太這才慢慢冷靜下來,她沉默了許久,才問:「大爺院子里的下人為何一個都不在,查過了嗎?」
「都查過了,被姚婉姝收買的兩個下人已經關起來了。您看是您來處置還是交給大爺?」
「當然是打斷了腿扔出府!」
屋子裡,殷爭正拿帕子給殷覓棠擦腳上的水漬,然後拿來乾淨的鞋襪給她穿上。
「爹爹真好!」殷覓棠伸開胳膊要抱。
殷爭把她抱起來,說:「棠棠想吃什麼?說好了,只能點簡單的東西。」
「我想吃……唔?」殷覓棠愣了一下,立刻睜大了眼睛,「爹爹要親自給我做!」
「是,所以不能點太難的東西難為我。」
「爹爹給做的都好吃!燒的水都香!還甜!」
殷爭大笑。
殷爭不僅親自下廚給女兒做早膳,還在早膳后抱著殷覓棠去外面逛街市。
宮中。
戚無別提前結束早朝,往沉蕭宮去。他踏入沉蕭宮,頓時感覺一股涼氣撲面而來。他目光一掃,就看見宮內多處擺放著用來降溫的冰塊。
鄂南一年十二個月里,近十個月都十分炎熱,只有年底那兩個月才開始轉涼,如今已經是逐漸轉涼的時節,完全不需要冰塊降溫了。可是沉蕭宮卻不同。
沈卻穿著很薄的輕紗裙,坐在寢殿內握著搗葯杵「咚咚咚」搗葯。
戚無別微微怔住,疾走幾步,脫口而出:「父皇的眼疾又複發了?」
「又?」沈卻驚訝地回頭望向他。
戚無別走近看了一眼搗葯臼,慢慢舒了口氣。
「你妹妹想染指甲而已。」沈卻轉過頭繼續碾著搗葯臼里的花瓣。可是她的動作卻逐漸慢下來。
戚無別看她一眼,說:「皇兒胡說的。」
沈卻捶搗花瓣的動作停下來,緩緩說:「其實很多次,母后都想問問你。問問你十年、二十年以後的事情。」
戚無別緊緊抿著唇。
沈卻輕笑了一下,又說:「不過你父皇說珍惜眼下便好,不必窺探太多的天機。嗯,想想也是。人活一世不易,慢慢摸索著來也挺好的。」
戚無別繼續抿著唇,不知道怎麼接話。
「無別,不過有一件事情母后倒是很想知道。」沈卻將搗葯杵放下,望著戚無別分外認真起來。
「您說。皇兒知無不言!」戚無別也正色起來。
沈卻彎下腰,忽然捏了捏戚無別的臉,皺著眉:「你上輩子小時候是什麼性子?」
戚無別愣住,他有些別捏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臉,「多少年了,不記得了……」
沈卻托著腮,有些失望。
戚無別無奈,只好說:「不太聽話。嗯,比如歸調皮一點。」
「比如歸還調皮?」沈卻興趣濃濃。
戚無別別開眼,擔心她繼續追問。
戚珏進來,看了他們母子倆一眼,說:「阿卻,小紅豆兒醒了。」
「噢,我這就過去。」
沈卻站起來,捧著桌子上的搗葯臼往外走。她經過戚珏身邊的時候,戚珏皺眉:「慢慢走路,別毛毛躁躁的。」
「先生,我兒子都當皇帝了,你還把我當小孩子。」沈卻輕推了他一下,繞過他,往外疾走。
戚珏失笑,望著她的背影無奈地搖頭。他的目光落在沈卻的腳上,似擔心她毛毛躁躁會摔著。等沈卻的身影看不見了,戚珏才轉過頭看向戚無別。
戚無別走過去。
「父皇……」
戚珏卻忽然皺眉,他抬手止住戚無別繼續想說的話,閉上眼睛,側耳。然後他睜開眼,摸了一下戚無別的頭,似笑非笑地說:「怪不得你比如歸高了一頭。」
「什、什麼?」
「誰給你配的葯?」
戚無別往後退了一步,目光有些複雜地望著自己的父皇。
戚珏隨意地走到一旁坐下,笑道:「身為一國之君竟不知拔苗助長的道理。」
戚無別臉上的表情有點僵,他輕咳了一聲,努力保持帝王的風範,抬著下巴,略高傲地道:「朕只是吃了些強身健體的補藥罷了。」
戚珏點點頭,「是,這葯的確能讓你比同齡人更高更結實,而且提神,不易犯困。但是,你再吃一年,日後恐怕要長成小矮子。又矮又圓的那種。」
戚無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