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有路可逃
其實在東陽橋附近除了袁世江的隊伍外,還有數量達千餘人的中國潰兵和逃難的老百姓聚集在橋北的某處。其主體正是陸軍第十七師師部和直屬隊。而吉田小隊遭遇的那股軍隊正是十七師師部的後衛營。
在得知後衛營被擊潰的消息后,十七師師部亂做一團,他們也不敢前進,因為東陽橋上也發現了日軍。其實東陽橋上的日軍僑民義勇隊只有十七個人,可就是這十七個人居然弄的整個十七師師部不敢向前,真是成了日軍事史上的奇迹,也成了中國軍隊的奇恥大辱。
陸軍十七師師長孫元國也不是沒想過突圍,其實用一千來人去沖不到二十人守衛的橋,就是赤手空拳也沖的過去,可問題在於軍心散了,士氣散了,軍官失去了威望,那麼在這種情況下,誰願意沖在第一個去吃槍子兒呢?
前去無路,後有追兵。他眼睜睜的看著好多軍官都開始換上普通士兵或者老百姓的衣服準備逃跑,而無力制止。正心急上火的時候,忽然看見有個窈窕的身影,正悠然自得的四下東遊西逛,心中頓時燃起一團希望。那個人是德國的一個軍事觀察員。
孫元國壓制著心中的不安,清清嗓子,作出一副鎮靜的樣子上前說:「艾娃女士,呵呵,我這真是兵敗如山啊。」原本他想在語氣裡帶一點自嘲的口吻,沒想到驚慌失措的心理狀態順著話音往外冒,任憑誰也聽的出。
艾娃女士對著他嫣然一笑,穩著不說話。
孫元國此刻也顧不上面子了,直接請求說:「艾娃女士,您給拿個主意吧。」
艾娃女士不緊不慢地說:「我的身份只是觀察員,如果給你出了主意那就成了參戰人員了,我個人如果被俘是不能享受戰俘待遇的,還不包括由此產生的國際影響。」
孫元國氣急敗壞地說:「都這時候了,您就幫幫忙吧。」
艾娃女士看著正在潰散的隊伍說:「這個時候,你作為一個部隊主官都不能控制隊伍,我一個外國人又能做什麼呢?實在不行你就投降吧,你好歹也是個高級軍官,日軍隊歷來有武士之風,應該不會難為你。」
「投降?」孫元國不是沒想過,可是自己整整一個師還沒怎麼打就潰退的一塌糊塗,這已經夠丟臉了,要是再投降……而且現在形勢不明,萬一投降后發現這只是一場規模有限的局部武裝衝突,那以後自己的前途……
思來想去,孫元國的腦袋已經亂成了一鍋粥,不由得把帳全算到這個艾娃女士身上了:枉我天天設宴招待你,吃的住的哪樣都是最好的,現在我遭了難,你連個屁也不放!什麼顧問觀察員,全是白眼兒狼。敢情你有外交法規保護著,全不管我下油鍋啊。
正煩惱間,他最得寵的三姨太哭哭啼啼地跑過來,拽著他的袖子說:「元國,怎麼辦啊,勤務兵小張也跑的不見了……」
孫元國這時正上著火,反手就給了三姨太一耳光,打的三姨太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當下拍著大腿哭著叫起天屈來。
孫元國給他吵的煩了,頓時罵道:「哭哭哭,哭個屁啊,要抹脖子要上吊趕緊去!要不我現在就成全了你。」說著拔出手槍嘩啦一下就上了膛。
三姨太一點兒也不怵這個,一把把領口撕開了大半,露出白花花的一片胸脯子哭道:「打吧打吧!打死我吧!你個沒出息的男人,有本事你沖倭子去啊!嗚嗚嗚嗚嗚……」
「你他媽的!」孫元國情急之下真的扣動了扳機,只是子彈卻飛上了天空。因為艾娃女士及時地抬起了他的手腕。
其實剛才孫元國打人的時候,艾娃女士就很是看不慣,一則她自己也是女人,二則她是歐洲人,只是畢竟這是在中國,所謂入鄉隨俗,自己也不好多管閑事,可見孫元國越來越上火,居然動了槍,這才出手制止。
為了防止孫元國再發飆,在抬起了他手腕之後,艾娃女士並沒有停手,一個熟練的擒敵奪槍,把孫元國這個接近190斤的大胖子撂倒在地,槍也奪了過來。
「槍不錯,可惜指錯了目標。」艾娃女士熟練地擺弄著手槍說。
孫元國瞪大了眼睛,直到現在也不敢相信,自己剛才居然輕鬆的被一個女人撂倒,雖說這德國女子比尋常的中國女人高出不少,可畢竟也是女人啊,自己雖說近年不甚運動,可好歹也是個體重接近190斤的大胖子啊,光這一堆肉要弄翻也不容易吧……
三姨太剛才受了驚嚇,此時緩過緊來,一下撲在孫元國身上連抓帶咬的哭道:「你個沒良心的,你真敢開槍啊。」
正亂成一團的時候,東陽橋方向忽然槍聲大作,給慌亂的人群更加添上了一把火,有人不明真相就慌亂地大喊:「快跑啊,倭子打過來啦!」三姨太這時也顧不上撒潑了,她一骨碌爬起來,上前拽住艾娃女士的袖子說:「洋姐姐啊,這可怎麼辦啊。」她現在算看明白了,跟著這個洋妞兒,比跟著自己的老公要安全的多。
孫元國此時也沒什麼師長的尊嚴了,爬起來也企圖加入逃難的隊伍,艾娃女士上前用槍柄對著他的頸部大動脈敲了一下,孫元國頓時萎靡著倒了下去。隨後艾娃女士對著天空連開數槍,大聲喊道:「鎮靜!鎮靜!這是金俊連長在攻擊東陽橋!!」費勁心力,總算讓現場平靜了一些,而此時東陽橋方向的槍聲還在持續著。
「你打死他了?」到底是夫妻,三姨太指著倒在地上的孫元國問。
「他只是暈了。」艾娃女士說。這時孫元國的其他幾個老婆從人群中擠出來,拍臉抹胸口地把孫元國救了起來。
艾娃女士上前調轉槍柄把手槍交還給孫元國說:「剛才的事我很抱歉。不過我已經做了我不該做的事情,我幫你穩定了部隊,現在你必須接管並指揮他們,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孫元國接過手槍小聲地問:「你剛才說是金俊在攻打東陽橋?」
艾娃女士詭異地笑道:「是不是他在攻打我不知道,不過我看他剛才徵集了一些志願者,帶著槍朝橋那邊去了。」
「你怎麼不早說啊,我是說這小子跑哪兒去了。」孫元國一聽,心裡踏實了不少。因為金俊是目前他手下唯一的一個還能作戰的軍官,也是他逃跑的唯一希望。
通訊連長金俊上尉其實不是中國人,他是朝鮮人。朝鮮原本是中國國最後一個封建王朝的藩屬國,后被日本侵佔去了。但是朝鮮人也有些硬骨頭的人,一直在追求民族獨立。金俊就是其中的一個,他偷渡來中國加入軍隊希望能學習軍事知識,今後為祖國獨立事業效力。由於他吃苦耐勞,肯於鑽研學習,最近才被升任了十七師通訊連連長。衝突開始時,他捨命相救,把孫元國的家眷從臨海城裡護送了出來。
原本金俊曾經請纓帶後衛營斷後,但是孫元國覺得這麼一個能幹的人還是留在身邊比較穩當,這樣更能保護自己和自己四個老婆三個兒子和兩個女兒的安全。誰知道在得到後衛營潰散的消息后,金俊就失蹤了,先前以為他也跑了,畢竟是非我族類嘛,卻不成想他主動去攻打東陽橋了。
東陽橋方向激烈的槍聲響的時間並不長,接下來就是死一片的寂靜。
「怎麼樣了?」幾乎所有人心裡都這麼問「金俊能攻下東陽橋嗎?」就連孫元國也用疑問的眼神看著艾娃女士。
艾娃女士嘴角掛著一絲輕蔑地伸手抓過了孫元國掛在胸前的望遠鏡。
孫元國頓時一陣後悔:怎麼連這麼簡單的事情都忘了!這裡里東陽橋又不遠,用望遠鏡完全看的到嘛!這下又讓這個洋妞兒看笑話了。
又見艾娃女士拿瞭望遠鏡半天不還他,忍不住問:「艾娃女士,怎麼樣?」
艾娃女士沒說話,只是把望遠鏡還給他說:「你自己看吧。」
孫元國忙不迭地舉起望遠鏡……看到了……看到了……橋頭鎮上最高的一座建築上,正升起中國國旗!!東陽橋在中國軍手裡。這下有路可逃啦!!金俊這小子還真能幹!!
當時沒有人知道,攻佔東陽橋的是補充營袁世江部。
逃命的時候孫元國師長雖然在袁世江的指揮所里待了一會兒,卻根本顧不上坐,他現在只是一門心思地逃跑,但是他還是表彰了袁世江,並任命他為橋頭鎮的衛戍司令,軍銜也晉陞為中校。袁世江正琢磨著一個小鎮上也需要衛戍司令嗎?還沒等他想明白這個道理,師長就帶著老婆兒子,一溜煙兒跑了,稍帶借口自己的車壞了,還開走了袁世江的一輛中吉普。
袁世江一邊一本正經地給自己的軍裝上按軍銜兒,一邊對蔣智說:「你還站在這兒幹什麼?還不去多攔點兒人下來,師長攔不住,班長總攔的住吧。咱們現在缺人的不得了。」
蔣智笑著道:「光攔兵也沒用啊,咱們還缺軍官呢,我可只是個少尉,只能抓比自己軍銜低的。」
袁世江隨手把自己換下來的少校軍銜遞給蔣智說:「現在你是少校了,比子強還高呢。」
「升級我不稀罕。」蔣智說:「剛才師長讓我和他一起撤,還說回去后給我評功授勛呢。」
袁世江停下手中的活計說:「那你怎麼不走?」
蔣智說:「都走了,誰來守橋啊。守不住橋,就是逃也逃不遠的。」
袁世江嘆口氣說:「說起來幸虧遇到子強,他行家啊。不怕你生氣,靠咱倆……不行。」
「這倒是。」蔣智深有同感地說:「您剛才是沒瞧見,這傢伙可猛了,簡直是迎著槍子兒上啊,一點兒也不含糊。」
「是啊。」袁世江對此也頗有感慨地說了一句,猛然反應過來說「你快去抓人去啊,在不去人都跑光了。另外看好咱的卡車啊,咋的身家全在上面呢,剛才師長就弄走了我一輛中吉普,別讓哪個團長在弄走我的卡車了。」
蔣智笑著出門,才走到門口,袁世江又補充說:「剛才那個在鎮子里的金俊你最好也留下來,我看那小子帶種。是條漢子。」
蔣智頭也不回地說:「留不下來了,我剛才從窗戶看見,孫師長硬把他叫上吉普車給帶走了。
袁世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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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和森田橋的聯絡中斷後,吉田少尉隱隱覺得不妙。但是無論他如何要求部隊加快前進速度,也沒能提高多少。因為他們一路上總是不斷地遭遇中國軍的潰兵。進軍遲滯並不是因為這些潰兵的抵抗,而是因為慾望的宣洩。
隨著部隊的深入,遭遇中國潰兵的軍官越來越多了,潰兵中還出現了女兵,另外就是有錢的難民。於是倭人在殺戮、**和貪慾上得到了三重的滿足,並且樂此不疲,行軍的速度因此被延誤了。
吉田少尉是個傳統的軍人和有理想的青年軍官,他對於這些**搶劫和漫無目的的殺戮行為很看不上眼。雖然他已經在儘力地約束自己的部下的,但是僑民義勇隊和水兵卻是不完全受他節制的。就算是他的部下,也對他的命令漸漸不滿起來了,畢竟獸行是會傳染的。
為了軍人和武士的榮譽,吉田少尉敦促著自己的部下快速前進,把水兵部隊和僑民義勇隊都甩到了後面,直到他在望遠鏡里看到了在橋頭鎮飄揚的中國國旗。
「武士們!準備戰鬥。」吉田少尉下達的戰鬥命令「上野士官,你帶兩個人去偵察一下,拜託了。」
「哈一!」上野士官應了一聲,叫上兩名士兵以規範的戰鬥隊形向鎮內躍進。在距離鎮子大約一百米的時候他們突然遭到了猛烈的機槍射擊,丸山二等兵被擊中了大腿,上野士官和金井二等兵把他拖到了一個水井後面,三人遂被中國軍火力壓制著不能動彈。
日軍的機槍手立刻開始壓制射擊,同時擲彈筒開始進行瞄準射擊。
「砰砰砰!」數發擲彈筒彈準確地擊中了中國軍的火力點,但是中國軍的機槍在停頓了一下之後繼續猛烈射擊。
「看來是行家啊。」吉田少尉自言自語地說著,然後命令道:「神槍手出擊!」
一般向步兵小隊這類編製是沒有專職的狙擊手的,但是槍法最好的士兵會得到狙擊訓練的榮譽和獎勵。在聽到吉田少尉的命令后,四名神槍手從各個角度迂迴出擊,在他們準確的射擊下,中國軍的機槍火力變的斷斷續續,上野士官等人得以安全撤回。但是丸山二等兵的大腿骨被一發7.62毫米子彈打碎了,殘廢是不可避免了。
「怎麼?進攻失利了?」不知道什麼時候,一名僑民義勇隊的隊官出現在吉田少尉身後。再往遠處看,源源不斷的僑民義勇隊員正在作孽后歸來。
吉田少尉鼻子里哼了一聲,正準備安排正式的攻擊,這時那僑民義勇隊的隊官卻說:「正規軍真的是僵化了啊,這樣的戰鬥,一次衝擊就可以拿下!」
吉田少尉說道:「這裡的抵抗是有組織的,敵人的機槍火力組織的很規範!」
「啊,就交給我們吧。」隊官不接吉田少尉的話茬,轉身就去集合自己的隊伍去了。氣的吉田少尉差點沒吐血——一個正規軍的軍官居然被如此的輕蔑。又看看周圍,即使是自己的部下,看自己的眼神也開始不對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