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席煜
華平村不小,可也不很大,一村子四十來戶,二百來人,基本屬於抬頭不見低頭見的範疇了,所以席家煙囪上頭這一冒煙,沒多久村子里的人便知道席家有人回來了。
說起這個席家,還真有不少內容可扒。
早些年席家有四口人,席老太太和她的兒子兒媳,還有孫子。他們一家子從老到小都勤快,席家兩口子是早出晚歸在鎮子里做點小買賣,老太太就帶著孫子在家養養雞,伺候伺候菜地。一家人和和睦睦,過得倒也開心。可老話說得好,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席家在鎮上做了兩年早餐買賣的時候,有人看上了席煜的母親。那是鎮上一惡霸,出了名的無賴東西。席煜的父親一開始不想跟對方起衝突,本著和氣生財的想法盡量避開這人搬個地方做生意。但對方卻始終盯著他們不放,這一來二去席煜的爹也火了,兩邊起了衝突打得不可開交。最後那惡霸死了,席煜的爹也償了命。
丈夫沒了,席煜的娘天天以淚洗面,不久鬱鬱而終。老太太沒了唯一的兒子,接著又沒了兒媳,漸漸也變得有些瘋瘋癲癲,臨走臨走還生了場大病,把家裡本就不算多的積蓄給花了個乾乾淨淨。
那一年席煜不過十一,沒有任何依靠,小小年紀就一個人住在家裡,仗著長得比旁的孩子高大,有力氣,就自個兒種些地,免強度日子。
當時誰都以為這小子以後無依無靠的怕是要艱難,誰曾想他居然在十四歲那年謊報了年紀跑去當兵,而且還一當就是好幾年。
羅非在腦子裡把這「未婚夫」的遭遇概括了一遍,內心裡也對其深表同情,但同情不代表他能這麼快接受跟這人成親。他剛脫離了熟悉的生活環境換了個陌生的地方,現在是一萬個不想離開羅家。雖然羅家也算不上富裕吧,家人卻都不差。可如果他去了席家,那一切可都不好說了。
萬一那個席煜人品不咋好呢?萬一他去了成天就得幹活呢?席煜今年得有二十歲了,這五六年的時間,把一個厚道人磋磨成人渣的可能性太有了。
最最重要的是,他不喜歡對方,他最討厭姓席的了!
反正就是不想過門!
羅非一抬腿坐炕上,拒絕了羅毅說要一起去席家看看的提議:「要去你自己去,我不去。」
羅天「啪!」的在桌上拍了一下:「你這小子,咋這麼擰巴呢?去看看又少不了你一塊肉!」
「唉喲爹您能不能別吼?」羅非已經適應這虎背熊腰的新爹動不動就大嗓門兒,但聽到了還是覺得腦仁子疼,「我不去自然有不去的道理。您說我跟張揚帆的事情這才過去,張揚帆今天成的親。我這個節骨眼兒上巴巴去找席煜,那人家得怎麼想?還不得以為我上趕著找人成親?」
「好像是啊爹。」羅毅說。
「什麼叫上趕著?你倆本來就訂過親。」羅天還是覺得,去看看也沒什麼問題。
「那也不去。這都幾年沒見過了,沒準人家早都已經成親了,說不定還帶了老婆孩子回來呢。我這一去,萬一撞上人家一家三口說說笑笑,那多不好?」
「是啊他爹,要不就先算了吧。」李月花說,「當年席平兩口子走了之後咱們家幫襯過席煜不少,他但凡有點良心就肯定記得過來見見咱。二寶的婚事到時候再說吧。」
「那成,今兒個不去。」羅天琢磨琢磨,看向羅非,「但是跟席煜的親事二寶你可得放在心上。等改明兒個讓你們見過之後,如果席家小子還沒婆娘,人也跟以前一樣靠得住,你就給爹成親聽見沒?」
「等見過面再說吧。」羅非在心裡給自己列了一百個拒絕的理由。
羅天還想再說兩句,但見二兒子沉默不語,以為他又想到張揚帆,可能還在傷心,便也不再相逼。
晚上吃飯的時候由於不太合口,羅非也沒吃進去多少。他回到屋裡之後想到以後的日子,多少有些傷感。先不說別的,就說再也見不到家人這一點就夠他鬱悶一陣。他從小在單親家庭長大,他爸有外遇也不管他,他都是跟著媽媽和姥姥一起住著的,感情深厚著呢。他就這麼沒了,也不知道姥姥和媽媽怎麼傷心。
想著想著,羅非眼眶就紅了。
他不擔心別的,就擔心她們娘倆被欺負。
雖然……依他媽的性格不太可能出現這種情況。
羅非無意識地摳著土牆,長長地嘆了口氣。
羅家小妹羅茹這時磕著葵花籽走了進來:「二哥,你沒事吧?」
羅家這幾個孩子,名字起得很好記,老大叫羅吉,老二叫羅飛,老三叫羅茹,老四叫羅毅。如果羅飛改成「羅祥」那一家四個孩子正好湊個「吉祥如意」,但偏偏老二改了名。
「沒事,你怎麼還沒去睡?」羅非對新妹妹上下打量。
「來看看你。」羅茹沒個姑娘樣,生的粗壯,性子也隨了爹娘,故而十分豪爽。她一屁股坐到炕頭上,「我聽娘說席大哥回來了?」
「嗯。」
「嗯,嗯啥呀?二哥,你咋想的?席哥回來了,爹和娘肯定讓你們成親。」
「不想提席煜。」羅非多少有些無奈。羅茹挺合他眼緣,但他並不想跟她聊席煜的事兒。
「嘿,不提席煜,難不成還提張揚帆啊?」
「……算了還是說席煜吧。」說起張揚帆他就想原地爆炸!羅非捶捶胸口,「對了小茹,你對席煜還有什麼印象嗎?」
「有啊。以前席大哥摸了魚總會給你送來兩條,在山裡摘了果子也給你,咱們一家都跟著沾光。還有大夥玩的時候他也總是護著你呢,說你長大了是要給他做媳婦兒的,可不能讓人欺負了去。」
「有嗎?」
「有啊。」羅茹想起小時候,爽朗地笑起來,「席大哥以前就對你很好,所以我和娘覺得,他以後也會對你好的。」
「那可沒準,最難測的就是人心。」羅非說到這裡,不知想起什麼來,眼裡多了一絲狐疑。
事實上他有件事一直想不明白。
就在穿到這邊之前,他正在休端午假,一共也沒幾天所以他也沒跑遠地方,就附近找個景點瞎溜噠。結果就是那天,他坐的車下盤山道的時候前頭衝出來一人,司機嚇得急打方向盤,車就直衝衝掉下了懸崖。
然而這都不是重點,重點是,當時那麼個情況,好像有人護住了他的頭。那個人就坐在他的身後,他當時上車的時候對方把帽檐壓下來了,所以他也沒看清長相,以為就是個不認識的人。哪曾想那個人他認識,而且還是他平時最討厭的人!
分明就是死對頭,怎麼可能在那麼危急的時刻護著他?靠,一定是他哪裡記差了!
羅非甩了甩頭,把坐那不停嘎嘣嘎嘣磕葵花籽的妹妹趕回她自個兒的「閨房」。
羅家有個倆屋的土房,羅家三兄弟一間,父母和家裡唯一的小妹一間。現在妹妹大了,家裡給弄了塊布把大屋隔開,給丫頭隔出了一個「閨房」。
羅非跟大哥小弟擠一個炕。小弟這會兒在外頭收拾農具呢,還沒進來。開春了要準備種菜種地,家裡人也忙。
認真說起來以前羅家生活條件還挺好,在華平村,甚至附近幾個村子里都數得上。比較遺憾的是,老大羅吉娶的媳婦兒在過門的第二年上山採藥,不甚摔下來之後就一直纏綿病榻,成了藥罐子。羅家人厚道,雖然羅吉當時已經分了家,但仍然拿錢幫著這個大兒媳婦兒治病。
可惜羅非這嫂子也是個命薄的,最後羅吉把房子都賣了也沒把這媳婦兒治過來。
後來羅吉也沒再娶,倒也痴情。
或許這事換了別人家,可能也就不治了,但是羅家卻不是那樣的人家。
羅非覺得穿到這樣的人家是不幸中的大幸。如果那個叫席煜的再把親退了,那他就暫時圓滿了。
「噹噹當!」外頭突然傳來了敲門聲,「羅伯伯羅伯母,你們在家嗎?」
這聲音聽著總覺得有點熟悉。羅非琢磨了一下,心想我擦,不會是席煜吧?卻聽門外已經有人去開大門了。
片刻后,羅毅揚聲便喊:「爹!娘!席哥來了!」
羅非瞬間把外衣脫了鑽進被窩裡!
他恨不得把耳朵豎起來聽外面的動靜,不料有人卻直接開了他這屋的門。羅毅這個坑二哥專業戶,居然沒心沒肺地進來就把他從被窩裡扒拉出來:「二哥,你快起來,席哥來看你了!」
「哎哎哎別扯別扯!」羅非簡直服了,一邊被弟弟拖下炕一邊往回拉,「他來找爹娘又不是來找我,你拉什麼拉快給我鬆開!」
「哎喲這大晚上的肯定是急著來看你,看爹娘明天來不也成嗎?」羅毅不鬆手,勁兒還挺大。
「行了!我自己走!」媽的屋小,他還沒反抗成功就被拖出去了!羅非捂著胸口,感覺氣得要犯心臟病。
然而就在他看到來人的時候,他卻一下子愣在了那裡。
眼前對著他爹娘笑吟吟的人,身材頎長,五官立體,笑的時候總是給人一種摸不透的感覺,怎麼看好像都有點熟悉?
席煜這時轉過頭來,笑著說:「羅非,你來了。」
羅非看清對方的長相,一團仇恨的火焰在胸口熊熊燃燒,拚命亂躥。他感覺被羅毅氣到嗓子眼兒的心臟這下是要徹底蹦出胸腔。他用顫抖的指尖指著對面生的人模狗樣還異常面熟的「未婚夫」:「你是席……席……」
對面的男人一把按下他的手,笑說:「我是席煜。不過我現在改了名,叫席宴清。」
羅非聽到這話,瞬間一口氣沒導上來,直挺挺暈了過去!
媽的,誰說暫時圓滿了啊?!見著這個人,他特么就圓滿不了!
好么穿越就穿越吧,還給他贈送個上一世的情敵,情敵就情敵吧,丫的還跟他在這一世訂過娃娃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