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春忙
今年的春天來得似乎比以往幾年早了,將將到農曆三月,河上的冰就已經化了個七七八八。雖然出門依舊會覺得春風刺骨,卻絲毫沒有影響野地里那些生命力頑強的植物。
萬物復甦,大地漸漸開始恢復生機,展示著蓬勃的生命力。而這更意味著,華平村的村民們又要進入一個新的農忙時期。
在村長的搭線下,席宴清又在家附近買了兩塊地,這兩塊地的大小跟三家菜園子加一起有一拼,可能比那還大一些,光是弄柵欄圈起來就要弄許久了。
席宴清本還想趁著沒開始育苗就把柵欄弄好,可是他計算完木頭的需求量,想想還是先把這活放到了一邊。主要是太多了,再說現在這個季節山裡十分危險,本就不適合去伐木頭。
最終席宴清決定暫時放棄給新園子弄柵欄。白日里他就帶著駱勇跟羅吉在外頭忙活收拾園子準備種東西,夜裡則將今年要種的地重新規劃好,種子也挑一挑。
去年秋收的時候羅非集了好些龍葵籽,園子里的那些菜也都留了種子。新買的那兩塊地,席宴清打算全種上龍葵,而家裡的後菜園除了種他們一年要吃的菜之外,繼續留給那些成功存活的果苗,以及席宴清秋天收的葡萄苗。
龍葵果雖然不錯,利用率也高,但是相比起來它的口感還是跟山莓和藍苺,還有葡萄一類的沒法比的,所以重點還是要把多年生漿果園弄好。
眼瞅著天暖和起來了,席宴清準備把埋土過冬的葡萄苗出土,還有趁著沒發芽的時候把去年收下來的小葡萄苗也修剪修剪,種上。
這天沒什麼風,席宴清帶著駱勇跟羅吉在園子里忙活。
園子裡頭的雜草和這一年不知從哪飄里來的落葉之類的他們都已經清理乾淨了,地也重新翻過,該加農家肥的地方也都加上肥料了。
席宴清把圖都畫出來了,哪個地方種啥,哪塊地分多大。
景容和駱勇在種地這一塊上一貫是跟席宴清這股風的,席宴清咋干他們就咋干。於是席宴清只好又把圖分了三份,三家最後便把地都弄成了差不多的模樣。
只有一塊大約二十五平米的地里要種的植物內容不太一樣。這裡席宴清和羅非打算全種辣椒,而景容和羅吉都不太愛吃辣,所以他們決定到時候加種土豆和韭菜。
至於羅茹,她喜歡黃瓜,因此駱勇決定等天暖和了給羅茹全種上黃瓜。
不過這事兒還沒幹成就被席宴清噴了,因為二十多平米的地如果全用來種黃瓜,還就兩個人吃,那根本還不等吃完,黃瓜就得老了。
最後羅茹一拍板,決定這地一半種黃瓜一半種土豆。
「席弟,葡萄苗按你說的那樣栽完了,你來看看成不成。」羅吉心比較細,所以席宴清便讓他幫忙把去年弄的小葡萄苗都分栽到了三家的園子里,至於以後的收成,誰家地里的自然歸誰家。
「大哥你先歇會兒,我把這一片苗出土完就去。」席宴清帶著駱勇做老葡萄苗出土工作呢。因為北方冬季太冷,所以葡萄苗一定得埋土,不然一下雪就都凍死了。這不,開春又得做出土和架苗工作。
「那你們先忙著,我去看看景容那兒咋樣了。早上跟我說今兒個約摸要有羊要產崽來的。」
「成,那大哥你快去吧。」席宴清說,「有事兒叫我們。」
「席哥,今年結的葡萄得比去年多了吧?」待羅吉走後,駱用問席宴清。去年他吃葡萄可沒吃夠,還想著今年多吃點,讓羅茹也多吃點呢。
記得以前他在老家的時候,他們村村頭就有一棵李子樹。那李子長得倒是不大,但是顏色金黃,一咬下去特別甘甜。年年李子成熟的時候,一幫小孩子們就想辦法去那兒夠李子,最後誰能吃到嘴全憑功夫,有時候還得打一架。跟現在一比,那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現在多好啊,只要努力一點,一夏一秋都有果子吃。
「肯定比去年多,所有的都會多。」席宴清小心清土,避免把苗碰傷。他把葡萄苗重新出土之後清理好土,修剪一番,以利於它們今年重新發芽。
「以前打仗的時候咋沒發現席哥你還會種葡萄呢?」駱勇一邊學著席宴清幹活一邊問他。
「打仗的時候人也不讓種葡萄啊。我總不能逢人就說我會種葡萄。」席宴清弄好一排苗之後數了數,想著今年還得再弄些攀爬架才成。
「大哥,清哥,你們快來幫忙,有羊要產崽了!」羅非這時突然從前院跑過來喊了一聲,然後又噠噠噠跑回去了。
春季是母羊產崽的高峰期。這個時候養羊的人大都忙,像景容這樣一養七十來只的就更不用說了,這好些天他都沒怎麼安睡過,就怕有羊夜裡產崽的,所以時不時就得去羊舍瞅一眼。
還好,夜裡一直都挺安生,都攢到這一上午了。
景容跟羅非已經用酒把手洗過了,指甲也足夠圓潤。雖說一般來講母羊大多數都能自然產出羊羔,但也要以防萬一。如果有的無法正常分娩是要人為幫助的。
羅非看著景容在那兒安撫母羊,然後小心地正胎位(?)好像是這樣,他這心就撲通撲通跳個不停,感覺跟生小老虎的時候有一拼。
小老虎跟姑姑在一塊兒呢。這小子現在能把著東西站著了,牛氣得很。大約是站得高看東西的角度都不一樣了,所以他特別喜歡站,一有機會就站。站不穩,小屁股就一扭一扭的。這會兒他就把著他的小椅子站著呢,看羊群。
「咩!」小老虎指著其中一隻羊說完,看向羅非。
「嗯,咩咩叫的是羊。」羅茹說,「那這是誰啊?」他指著羅非。
「爹爹。」
「對對對,小老虎真聰明!那我呢?」羅茹指自個兒。
「嘟嘟!」小老虎奶聲奶氣地說,「嘟嘟!」
「是姑姑,不是嘟嘟。」羅茹哭笑不得。
「嘟嘟!」小老虎指著外頭:「咕咕!」
「他眼裡咕咕叫的是雞,所以咕咕是雞,三寶你是嘟嘟。」羅非說完不厚道地笑出聲來,「我估計還得再大點兒才能改過來。」
「成吧,嘟嘟就嘟嘟。」羅茹捏捏小老虎的臉,「你說你咋這麼好玩兒呢?」
「爸爸!」小老虎看到席宴清了。
「小老虎乖。」席宴清手上還有土,便沒去抱孩子,而是過來跟他頂牛,然後逗得小老虎咯咯樂了,他站在旁邊看了一會兒。
景容顯然對幫羊助產這事很熟悉,給小羊正了會兒胎位之後,那母羊看起來果然沒有先前那麼痛苦了,只是之前費了不少體力,所以並沒能很快把小羊產出來。
「席哥,幫我弄點水來,再拿點精飼料。大哥你看著那兩隻,小羊出來之後儘快把它們的胎衣拿走,別讓母羊吃到,不然母羊吃到胎衣搞不好會養成咬小羊羔的習慣。」景容說完用袖子抹了把汗,「一會兒如果這隻還是產不出來,我得幫它把小羊拉出來,羅非你幫忙搭把手。」
「好,不讓它亂跑是吧?」羅非緊張地咽了下口水。現在他們的稱呼都改了,他和席宴清,還有駱勇和三寶都叫景容「齊哥」,至於他,由於「羅非齊哥」這稱呼實在是有點兒魔性,所以乾脆讓駱勇和景容直接叫名字了。雖然偶爾還是會錯亂,但也都無所謂了。
「那我能不能幫點兒啥忙?」駱勇問。
「你看著小老虎吧,我去做午飯去。」羅茹說,「這一上午大夥都累了,肯定也得餓了。」
「成,走吧小老虎,姑夫抱你!」駱勇去抱小老虎。小老虎轉頭:「爸爸!」
「你爸拿水去啦!」羅非說。
「爸爸!」小老虎一屁股坐到自個兒的小椅子上,一看駱勇來抱他,凶駱勇:「噠噠噠!」
「得了,把他留這兒吧,要不一會兒且得撓你。」羅非說完告訴小老虎:「坐那兒乖乖的等爸爸,爸爸一會兒就來了。」
「爸爸!」小老虎還叫,露出幾顆小乳牙。他的頭髮長了,而這地方過了百天之後是不興把頭髮剪了的,所以都要及肩了,乍一看有點兒像小姑娘,還是那種長得白胖白胖的小姑娘。
駱勇一看這誓死不跟他走的小模樣兒,也不勉強,去抬水,給羅茹打下手做午飯。
席宴清拿了水和精飼料過來的時候手也已經是洗過的了,他把小老虎抱起來,去園子里看看羅吉種的葡萄苗有沒有需要再後續改改位置的,順便給小老虎晒晒太陽。
景容這頭給母羊餵了些水。母羊歇了會兒,總算又存了些力氣,終於算是把它的小羊羔產了下來。
羅非托著的時候那表情就別提多酸爽了,但他很快發現不太對勁兒。
「這小羊怎麼不呼吸啊?!」
「我看看。」景容一看可不,忙給小羊後腿提起來,讓它頭沖地,「趕緊幫忙拍拍它胸口。」
「這樣拍行嗎?」羅非也是一臉懵逼,只聽說過孩子不哭倒提起來拍屁股,沒想到這羊也類似。
好在小羊羔只是鼻子里嗆進東西憋著了,景容跟羅非這麼一折騰總算緩了過來。
景容把這一胎的胎衣也拿走放到外面,之後給羊分了些吃的和水,將小羊放到旁邊。
大約是動物本能,母羊很快來舔自己的小羊來了。
小羊還不能馬上站起來,乖乖地在稻草上任母親舔。
「最近是不是差不多每天都得有小羊出生啊?」羅非問。這一上午就有三隻母羊產羊羔了,目前為止產下來的一共五隻,還有一隻在剛剛這位有點難產的羊媽媽肚子里。估計還要休息一會兒才行。產下的這五隻小羊里有三隻母的兩隻公的,情況還算好。
「差不多,春季是高產期。這幾天肯定要忙了。」景容轉了一圈,發現幾隻小羊情況都還不錯,這才起來去拿吃的東西。他一上午都蹲在這羊舍里,腿都快不是自個兒的了。
「對了駱勇,下午大哥跟景容還有羅非看顧小羊,你跟我切點兒稻草。我看這兩天雞也陸續開始下蛋了,到時候咱們要往鎮子上運,總得鋪點兒稻草,不然容易打。」席宴清今早餵雞的時候發現的,雞簍里有好幾個雞蛋。
「我看雞簍也得再多弄些,不然等下蛋的雞一多肯定不夠用。」羅非笑笑,「總不能讓雞下個蛋還排隊吧?」
「哈哈哈哈哈哈!二哥你說話咋這麼逗!」羅茹差點笑差氣兒。
「真有你的。」席宴清想了想一群母雞排隊的畫面,也是憋不住想笑,「那就切稻草順便把雞簍也多編出來些。」
「那下午大哥幫景容,我也跟你們一起編雞簍好了。」羅非說,「不過我不會,清哥你得教我才行。」
「不用,我和駱勇編。」席宴清在桌下握了握羅非的手,「你想想咱們院子里今年種點什麼花吧,把院子弄得好看點兒,我記得之前你跟周大娘要過些花種子的。」
「是要了不少,那我回頭看看種哪兒好。」羅非知道,這是席宴清不捨得他干粗活。
下午景容和羅吉就在羊舍里忙著,席宴清跟駱勇切稻草,編雞簍。後來駱天啟兩口子過來了。兩人也準備種些菜,但是無奈這是平生頭一回,手裡沒有種子,也不知道要怎麼種。
駱天啟在這村子里除了跟梁大夫夫婦倆比較熟悉之外,也就跟席宴清他們還算熟,所以就尋思過來問問能不能買一些。
羅非哪年都怕種子不夠,所以留得特別多,聞言十分痛快地給駱天啟分了點,並且還教了他們播種日期和種的時候要注意哪些。
駱天啟兩口子都識字,聽的時候便記了下來,決定回去之後就按這個來。
「清哥,運雞蛋的時候雞蛋放哪兒?!」又沒有紙盒子什麼的,總不能全部裝籃子。
「已經跟陳華樟說好了,做幾個大些的木箱子。」席宴清接過羅非遞過來的水碗喝了些水,「想好花種哪兒了嗎?」
「想好了,大門外兩邊各種個兩三排,然後院子里沿柵欄再種點兒。」
「二哥,花種子多嗎?多的話分我點兒,我也想種。」之前羅非還沒搬過來的時候羅茹就見過羅非用花裝扮園子,好看得不得了,所以她也想把院子里弄好看點兒。
「種子不少呢,夠三家分的了。等天好了咱們一塊兒種。」羅非接過席宴清喝過的水碗,背著困迷糊的小老虎進屋了。小老虎又到了睡覺的時間。
席宴清跟駱勇這編雞簍一編就是小半天,總算在入夜時分編出來十三個雞簍。駱勇手藝不大好,不過也將就能用。席宴清把雞簍都放到了雞舍,怕不夠,又給雞舍里多鋪了些稻草,想著這些雞實在著急的時候下到稻草上那也是可以的嘛。
羅非感覺十多個雞簍肯定夠,畢竟雞也不是全趕在同一個時間下蛋的,總有前後。可後來沒幾天他就發現,席宴清的想法不是沒有道理。
天越暖和,開始下蛋的雞就越來越多。剛開始一天三五個,沒過兩天就變成了十個八個,然後緊接著就是二十多個,三十多個。不到十天時間,雞蛋的產量就變成了一天最少五十個。
羅非每天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背著小老虎撿雞蛋。他邊撿邊數,小老虎就在旁邊聽他數,時不時指著雞蛋:「蛋蛋!」
每個雞蛋的成本大概不到半個銅板,出的價格卻是一文。
以前冬季的時候一個雞蛋也就一文,但現在雞蛋漲價了。這裡有一部分原因是石釋他們開始做雪糕之後雞蛋收得多了,供不應求,再一個就是養雞的成本高了些。
大多數養雞鴨的人家一般都是當年養,當年殺,只留幾隻母雞產蛋用的會過年,不然很少留著過年的,因為冬天沒草沒蟲,雞就得吃飼料甚至吃糧,那成本自然就高了。
席宴清就收原料的問題去找石釋談的時候,提到過價錢的事,最終石釋是按市價的九成從席宴清這兒收的,並且以後都是按這個價格。用石釋的話講,這已經幫了大忙了。
「集中養雞的人很少,咱們這附近你還是第一大戶。」石釋說,「要不是你先前跟我說你要養雞,我還真犯愁。之前找的那些,養的最多的也不過四五十隻。以後好了,你們那邊送的就夠咱們這一帶的原料用量。」
「那其他幾個加工點怎麼辦?」席宴清看過石釋畫的一張地圖,上面把十餘家加工廠的位置都標出來了。
「目前還是跟當地的人收,價錢跟這邊差不多。索性用的雞蛋還算少。其實到了夏季之後真正賣的好的還是那些冰棒。」一來價格便宜,二來冰涼度也高,自然就更受歡迎。
「今年的漿果產量肯定能比去年多一倍還不止。」席宴清說,「冰棒可以多做些。等回頭我把家裡大致安頓好,大約要出去走走,找些新的,適合在北方種植的果木。」席宴清說著拿出幾張寫了滿滿字的紙張,「石大哥你看看這個,新方子,還有新圖樣。」
「冰棒里放果脯?」
「嗯。但這個冰棒不是純冰,是加了些奶和蛋的,只不過量很少。」席宴清這次拿來的方子類似於冰工廠雪糕,有的品牌里也叫砂冰。
「帶樣品了么?」
「帶了,交給張伯凍起來了。」
「晚些我嘗嘗。」石釋幫席宴清續了杯茶,「水果湯圓可還有?」
「沒了,就年前做的一些。如果石大哥你要吃,自家倒是可以做點,但若是賣,那可真不夠。」
「是海誠,吃過了之後說好吃,三番五次央求我非得給他再弄一點兒。若是席弟那邊方便,就再幫我做兩盒吧,實在是被他鬧得頭疼。他說了出五倍的價錢。」
「既然是海兄,抬價就算了,回頭我再來的時候帶兩盒就是。」海誠這人席宴清在石釋這邊見過一次,就是誇羅非給他做的那件衣服好看的那人,特別直爽,又能說,如今在淮安城幫石釋打理生意。那邊去年的出貨量最多。
「那便有勞席弟了。也代我謝謝羅非兄弟。」
「客氣。」席宴清喝了口茶,「對了石大哥。你這邊來往的朋友多,若是方便,能不能托他們來的時候帶些當地的果木苗?」
「自然沒問題。另外你那邊事情也多,往後就別親自來回跑了。我著個人每隔三天去一次你那兒。」
「那太好了,我本來還正愁這事呢。」
席宴清感覺自己快忙死了。這不來了趟石府,明兒個他還要在村子里開課。鄉親們都想知道旱育稀植的方法,他先前答應過的,自然是要信守承諾。
能提高糧食的品質和產量這對家家戶戶來說都是件了不得的大事情,所以自然重視得不行。鄉親們知道席宴清開課,紛紛搬了小馬扎過來,像個小學生似的在羅非家院子里一排排坐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