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唐門的名聲,始於三者,一者毒物,二者暗器,三者……唐緋,此名聲累及唐門的女弟子,到了出嫁年,幾乎沒人要。
早些年,唐門尚且低調的時候,出了一個奇才,奇才是個姑娘,名為唐緋,她三歲能識毒,至七歲,便能將一手「春江雨」使得出神入化。
九歲那年,唐緋離開蜀地,去了煙雨江南,跟著一武藝精湛卻人格敗壞的叔父,學了一身飛天遁地的功夫,待她重返蜀地,唐門已在南武林小有地位了。
有才者,擅招妒忌,那一載,唐緋又不會藏拙,一身毒功武藝,堪堪算個二流高手,卻招來同輩妒恨,受了幾次冤屈,便被逐出門派。
但凡奇才,個性都有些偏頗,唐緋離了唐門,以為清者自清,在朱紅大門前跪了七日,說要面見掌門。
七日後,唐緋依然跪得容光煥發,可掌門沒來,來的是個衣衫襤褸的老叟。
老叟自號無卦,尤愛聊天,他與唐緋漫談半日,得知她只是白天跪求掌門,太陽一落山,就回到客棧洗洗睡,便道:「你誠心不足,行為扯淡,難怪掌門不見你。」
唐緋一愣,覺得內心迷惘。
無卦老叟又問其心愿。
唐緋說:「一願重返唐門,二願尋找堂弟,三願嫁給好相公,百年好合,子孫滿堂。」
老叟說:「既然前一個願望,暫不能實現,不如先追求後兩個。」
唐緋想想也是,拍了拍衣擺,走了人。
江湖規矩,唐奇才不太懂。
她是唐門人,擅耍陰招,半年下來,犯案不斷,偏生案情不嚴重,作案動機又很單純,賠幾兩銀子,便可作罷。
常西城的青天大老爺,被小案子攪得煩不勝煩,常常半夜裡逍遙快活了半截兒,便需提了褲腰帶去升堂。
久而久之,青天老爺便撐著額頭,謂師爺言曰:「再這麽被唐緋鬧下去,老爺我這後半生,也不知硬不硬得起來……」
這句話被倒夜香的丫鬟聽見,丫鬟大驚,摻了點自己的理解,告訴了嬤嬤和衙役。
不久後,常西城新起一個流言,說是青天老爺老當益壯,與唐門阿緋有一腿。
青天老爺被夫人罰跪了三日的搓衣板,苦不堪言,師爺瞧不下去,便揣了一疊小銀票,上了青城山,找到雲過山莊。
雲過山莊名字起得大氣,實際不過幾落院戶,而山莊的主人,正是江展羿。
這一載,江展羿年逾十八,正是少年血氣盛,鮮衣怒馬的年華。
聽了師爺的來意,他先是為難,說:「山莊裡頭,除了泰嬸兒,都是男人,把唐緋擄來這兒,她不自在,我們洗個澡,如個廁,也不方便……」
然而,等師爺將銀票從十兩疊加到一百兩,江展羿即刻拍案而起,義不容辭地說:「我雲過山莊不收了她,簡直對不起天下英雄!」
於是明甲三歲的暮春,細雨連江,花開陌上,江展羿與唐緋重逢。
彼時,江展羿整裝待發,而唐門阿緋,已然摸到了青衫宮外的七里橋。
每年的四月二十七,青衫宮都有品茶會,說是品茶,亦是南武林每年一次的盛會之一,屆時南武林各門派,都會趕赴明蒼山。
明蒼山間,抹翠點紅,春氣深而靜。
行到青衫宮,隱隱可聞茶香,敬亭綠雪,鳳凰水仙,君山銀針,說不出的風雅。
不過,唐緋不為這風雅,她是個俗人,觀不來茶,品不出滋味,這廂而來,為的是一個人,青衫宮少宮主,蘇簡。
蘇簡少年成名,一手風華劍,能掩日月光華。
此一時,青衫宮外,賓客雲集。
唐緋晃蕩到宮門,被倆小徒攔住,說是前來品茶會,需出示門派信物,而唐阿緋早已被逐出唐門,何來信物?
她撓了撓頭,卻從袖囊里摸出一塊木牌子,倆小徒一看,臉色頓時煞白,登時哈腰彎身,恭請唐姑娘。
庭院里,人來人往,茶香遠溢,唐阿緋心中費解,一邊閑逛,一邊又將木牌子摸出來。
這塊木牌,是她的叔父給她的,叔父的原話是,「有了這塊牌,五湖四海,任爾踐踏。」
當時,唐緋將這話當成耳旁風,吹過就散,有了今兒的經歷,方知此乃寶貝一枚。
唐緋細細一琢磨,就得意起來,往木牌上套了個繩兒,掛在脖上,大肆搖擺地走,走了一陣兒,發現周遭有人竊竊私語,又覺太過張揚,便把木牌塞入衣內,拍拍胸脯,仍是很高興。
話分兩頭。且說守門小徒看過木牌,心中驚疑不定,便去悠閑閣通報主子。
悠閑閣內,有一人踞席而坐,臉上覆了半張鐵面具,遮住眉眼,端看其形態,是溫祥如玉,謙謙公子。
他正取冬日存下的雪水,烹好一壺「月色清」,聽了小徒來報,覆面公子聲音淡淡:「果真,她手裡有杏花令?」
小徒道:「回稟少宮主,正是因這權杖,小的攔無可攔,才讓她入了青衫宮。」
覆面公子輕笑一聲。
小徒又解釋:「小的知道品茶會是來者不拒,可看那姑娘的樣貌,像是與少宮主指腹為婚的……」
此話一出,覆面公子不由一頓,他略側過頭,語氣稍帶訝異:「唐緋?」
這也難怪,上個月,有人來向少宮主蘇簡提親,蘇簡推說,要等到二十五歲以後,才作婚嫁打算,想來小徒將此話記了,所以見到唐緋,才忙不迭推拒。
小徒又說:「只是……既然唐姑娘有杏花令,要來尋少莊主,隨時都可,何必又要等到這品茶會呢?」
覆面公子沉吟半刻,悠悠笑道:「多想無益,試她一試便好。」
「少宮主的意思是……」
茶碗蓋輕輕一合,發出一聲脆音。
「見機行事罷了。」
不一會兒,品茶會便開始了。
循例是各掌門宗師輪流小啜,各抒己見,從清茶水中,悟出點武學精髓,再又拔高一下人生境界,說些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的大道理。
唐緋聽了一會兒,覺得不勝昏暈,四下打量,瞧見殿上左側有一覆面公子,一襲青衣被他穿出流風回雪之姿。
少頃,又是鐘磬三響,意示小輩們也可開始品茶。
唐緋不想湊趣,活絡一下筋骨,溜達去了後院兒,可她素來不辨方向,不過多時,便徹底迷路,身處綠樹幽徑,不見半個人影。
正此時,叢林中卻傳來一陣窸窣聲,唐阿緋細細一聽,又是驚,又是喜,她縱身上樹,扒開枝葉來瞧,草叢裡,果然是一抹春光乍泄,兩具白瑩瑩的肉體翻騰。
此情此景,唐緋雖沒親眼瞧過,可她在某些書里,某些畫中,也參詳過不少,單這一眼,便能領會樹下二人的曼妙。
一時又見女子跨坐在男人身上,疊動起伏,嬌喘連連,嘴裡還喊什麽「五爺,五爺」,下頭的男人聽了這聲兒「五爺」,興奮至極,猛地一頂,大口喘息。歇了盞茶工夫,又爬起來,將女子掉了個轉兒,虎虎生風來了一句:「再來……」
唐緋貓著腰,瞪大眼,從枝椏交錯中探出腦袋瓜,可勁兒地偷窺。
與此同時,樹下有一少年,也如她一般貓著腰身,甚為扎眼,那少年察覺到動靜,轉回頭,正好對上唐緋的目光。